身前的人马尾飞扬，袍角翻飞，被劲风吹得飒飒作响，发绳如乱晃的蝴蝶，拉出凌乱的舞姿。
江槿的锁链渐渐化去，目光停在钟离身上。
他比她高了一个头，身子如紧绷的弓，薄薄的剑刃被他握在手中，离她半尺之遥。
“...你没事吧？”她被他挡住了视线，偏身出去看他的手心。
“自然没事。”他表情看起来很轻松，甚而带着一点轻视。
剑刃虽被他握在手心，但他的手与剑刃似乎隔了一层屏障，长剑止住攻击，无论如何近不了半分。
采灵盯着他们二人，眼中闪过一丝意外，回头看了一眼安然无恙的小猫，收剑回鞘，转身往竹林小苑走去。
猫妖愣在原地，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看见江槿与钟离，供起身子朝二人扑咬过来：“你们做什么，想谋杀采灵吗？！”
它激动地抓着江槿的衣角，它先前没见过两人出手，刚才攻击又突然转向它，吓得它拔腿就跑，哪还关心周围的情况。
现在细细想来，那锁链根本就是江槿的东西。
它不敢对钟离发威，只能愤愤咬着江槿的衣服，很快就咬出一点线头。
江槿叹口气，蹲下来把它从自己乱糟糟的裙角上捏远，好声好气解释：“你不觉得采灵刚才的行为很不对劲吗？”
猫妖怒气未消，扑腾毛茸茸的爪子，对两人龇着尖牙：“你们才不对劲呢，说了帮忙，结果又对采灵出手，还来追杀我。果然...”
一股凉意幽幽窜上心头，它本能地抖了个机灵，让它从冲动中冷静下来。
就算不抬头，它也能感受到钟离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一定是那种冷冷的，还带着威胁的眼神。它声音弱下来，仍旧不服气：“...明明是你们突然出手嘛...”
江槿稍微用了点力在它头上使劲揉了揉：“那我们也没真的伤到你和采灵啊。”
猫妖倔强地把头歪向另一侧，鼻腔哼了一声：“对，就差一点我横尸当场了呗。”
她还好意思说，它亲眼见着那个闪着可怕金光的锁链就差一点，就挨到自己软软的肚皮上了。
当时采灵久久不出手，她就稍微演逼真了点，不过她也是在确保捆魂链不会伤到猫妖的情况下出手。
想到这只胆小的猫妖被他们俩吓得毛都竖了起来，她心中还是升起了一股愧疚。
她轻轻点了点它粉嫩的鼻子：“那是谁替你挡下了呢？”
“哼，要不是采灵...”它说到这里，全身忽然抖了一下，震惊地望着她，“采灵替我挡住了攻击！”
江槿欣慰地点了点头：“你猜她为什么会救你？”
猫妖舔了舔自己的爪子，思考起来，气氛变得安静。
“......”她当初怎么会被它蒙骗，答应替它找人的，江槿看着眼睛眨啊眨的小花猫，还是自己接了话，“她还记得你。”
话音刚落，眼前的小花猫蹭地跑了出去，快到只余残影。
这大概是江槿遇见它之后，它跑得最快的一次，刚才生死关头都没见它小腿扑腾得这么快。
她话还没说完啊，这小猫跑那么快，多半又要吃闭门羹了。
江槿和钟离跟在后面，等到了小苑前，不出意外，采灵又房间门关了起来，猫妖在外面拼命拍着门。
无论它如何呼唤，里头的人也没有半分反应。明明她刚才都救了它，又为何不愿相认。
它听见江槿的脚步声，过来围着她跑，尾巴急得乱晃：“你不是说她还记得我吗，为什么现在又不愿意见我。”
“谁让你跑这么快，我话还没说完。”江槿拎起它的后颈，放到院子里的棋桌上。
她拍了拍它的屁股：“趴下，别动。”
猫妖老老实实照做，任由江槿在自己背上扒拉。
江槿扒开它的毛，妖契此刻正散发着一点莹绿的光芒，那光芒很浅，在白日几乎看不出来。
她抱起小猫，掐了个瞬行术，眨眼便来到了半山腰。
猫妖看着周遭景物变幻，探头疑惑：“来这里做什么？”
它刚说话，就被江槿按下头：“......”
江槿抱着它又重新回到竹林小苑，果然，它身上的印记越靠近采灵，就越明显。
“你有什么感觉吗？”她观察着那枚印记，这虽然是妖契，但上面还加注了一层封印，不知是用来做什么的。
按理说，采灵伤了一魄确实会有失去七情六欲的状况。没有感情，自然也就不会对谁感到亲切或是不舍。
哪怕是一同修炼多年的师弟，再见面时，也只能得她淡淡一瞥。采灵见到采易阳时，连话都未曾说一句，正符合了症状。
若是按照如此，那采灵面对猫妖的态度也应当如此。要么直接对它动手，以采灵的实力应当轻而易举；要么画下结界，不许它进入。她身为行远宗的弟子，有千百种办法阻止猫妖进入，而不是一次又一次堪称耐心地赶走它。
方才采灵练剑时，江槿注意到她的视线偶尔会落在猫妖身上。刚才她与钟离出手时，采灵也下意识先看了猫妖。
江槿也好奇，采灵明明认得出猫妖，又为何不愿相认，关窍或许就在这枚印记上。
她和钟离方才只是匆匆看了眼这枚印记，结合采灵的反应来看，这枚印记对猫妖应该是有益无害的。
“没什么感觉，就是你瞬行术能不能慢点，我晕。”猫妖被她来回两趟晃得头晕，此刻只想静静呆着。
“你有什么看法？”江槿盯着藏在印记之中的法阵，戳了戳了旁边的钟离。然后自己用手在空中比划，试图找到点灵感。
世间法阵万千，但相同作用的法阵基础形态都该相同，不同的只是复杂程度。
钟离同样看着法阵，顿了顿，脑中灵光乍现，按住她在空中无厘头比划的手。
“这是封印魂魄的阵法。”钟离没有出声，而是选择传念给她。
江槿猛地反应过来，立刻在脑中勾绘出封印魂魄的基础阵法，然后再外延而出...
正是猫妖后背的法阵。
“你怎么发现的？”江槿神奇地看向他，在脑中传念。
这种阵法几乎只有酆都大帝或者阎罗才会用，用来封印一些怨气极重的恶魂，底下的鬼官几乎没有能用到这种阵法的时候。江槿也只是在书中所见，一时没能想起来。
钟离身为法器，之前定然不在幽都城，后来又被被关在狱塔这么久，居然还能认出法阵。
钟离侧头看她，她眼中闪着好奇的光，睫毛长而翘，根根分明映在眼下。
要告诉她么...
可为什么要告诉她？
他沉默下来。
江槿见他沉默，从他几番挣扎的眼神猜出他估计并不想回答。
她收回眼神，垂眸摸着小花猫柔软的猫，兀自打破沉默：“难道封印的是...”
采灵丢的那一魄。
她没敢说完，若是让猫妖听了去，它恐怕会拼命缠着他俩解除封印。
“...什么？”猫妖躺在江槿怀里，被他们来回折腾，脑袋本就晕乎乎的。
江槿又一直给它顺毛，把它困意都摸出来了，脑子反应的速度也跟着慢了下来。听见江槿话说一半，它也没听清人前面说的什么。
“你打我一下。”
钟离毫不犹豫地敲了她一板栗。
江槿：“...？”
她捂着头一时话都忘了说，直直瞪着出手的人，说不出是因为震惊还是因为痛楚。
钟离向她投以一个无辜的目光。
言外之意，不是你叫我打的吗。
江槿快被气笑了，一点火气窝在心口，二话不说回以一个暴扣，结果还被钟离轻巧躲开了。
“你...”
“我就猜到你们在这。”
一道清脆的女声截断了江槿的话语，她歪头看去，戚飞雪正抱着几本书站在小苑门口。
她轻轻一笑，冷淡的脸上绽出一丝笑意，一瞬之间，恍若春风拂过，春暖花开。
戚飞雪绝对是浓妆淡抹总相宜的美人，一颦一笑在这张脸上都能显出不同的姿色。
江槿走过去搭话：“戚姑娘，你怎么来这了？”
戚飞雪把手里的几本书递过来：“这是门中有关采灵师叔的记载，我想着你们或许用得上。”
江槿面色欣喜，接过来道了谢：“麻烦你来一趟了。”
“来者是客，我该做的。”戚飞雪说这话时，轻轻扫过后面一言不发的人，“二位若是想，我也可以带你们去看看采灵师叔以前修习时的地方。”
采灵以前修行的地方...
说不定里面能发现一些关于小花猫的蛛丝马迹，想到这里，江槿拍拍钟离的肩：“那就麻烦戚姑娘带我师弟去瞧瞧了。”
钟离回头，江槿已经开始感谢戚飞雪，还暗自向他使了个眼色，眉头皱了起来。
她什么意思？
“我师弟不会说话，戚姑娘多担待...”江槿边说边偷瞄钟离的脸色，见人表情渐渐凝固，不得已使出杀手锏。
“早日弄清采灵与猫妖的故事，你也可以早日得偿所愿。”
她的声音骤然出现在脑中，钟离顿了顿，找不出反驳的理由，但心里不知为何冒出一股火气。
戚飞雪转过身，对他浅浅一笑，沉稳道：“那钟公子同我走一趟？”
钟离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目光落在还在看戚飞雪的人脸上。
江槿见他看向自己，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快跟上去。
戚飞雪走了两步，注意到钟离还站在原地，停下来看向二人：“有什么问题么？”
江槿摆摆手，推了一把钟离：“我师弟跟我呆一起习惯了，人比较木讷，戚姑娘多担待。”
钟离变了变眼神，淡淡道：“走吧。”
走时赏了江槿一个不友好的眼神，江槿努努嘴，不明白这人想的生么。难道跟戚飞雪一起，还委屈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