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远处的黑衣男子试探地叫了一声，等到二人怔愣回头，他又叫了一次，这次带着笃定。
“娘，您在这做什么？”男人过来拉住妇人，在江槿和钟离身上停留一瞬。
妇人脸上转为惊喜：“春儿，你今日怎么在家，我出来买些菜，刚巧碰见熟人了。”
“熟人？”男人这才打量起两人。一男一女，装扮不似本地人，还带着一只猫...
江槿也愣住，看着男子与妇人有几分相似的眉眼。她与母亲只有脸颊轮廓相似，可这一世的母亲比她记忆中的母亲更苍老一些，因而连那点相似的轮廓也变得不那么分明起来。
男子勉强挤了个笑，警惕看着二人：“我怎么不知道，你何时认识了这两位少爷小姐。”
他语气生硬，眼中戒备。
妇人立刻察觉出他的不友好，忙打圆场：“他们是想去崇明山，前日不是下了雨么，我便留他们二人歇了会脚。”
“这两个年轻人心地好，还帮我和你爹砍了一箩筐的柴呢。对了，之前厅堂那顶上不是漏水么，这年轻人也给修好了，可利索了。”
她说完看了看江槿，没在少女脸上察觉出不快才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这样。”男子皮笑肉不笑地跟两人感谢一番：”娘上了岁数，平日这些都是我回家的时候做，没想到麻烦二位了。”
“不麻烦。”江槿瞧出男人不想与他们多接触，没有多说什么。毕竟对于如今的妇人和男子来说，他们确实是外人。
“我与同伴还有事，就先告辞了。”她朝妇人点了点头，准备就此别过。
妇人还想说什么，被男子挡住，男子朝他们做了揖：“那就不送二位了。”
他们刚转身走出没多远，男子就将妇人拉近一点：“娘，不是都说了不要随便跟不认识的人说话么。修士都说了减少外出，您还去山上捡柴，万一遇到什么歹人，出了意外怎么办？这两个人万一是妖怪化形的呢？”
妇人犹犹豫豫地开口：“...我也没想那么多，就觉得这姑娘面善，再说了，他们还帮...”
“不管怎么说，您都要小心点，人心隔肚皮，那些妖怪最喜欢变成女子小孩来博取同情...”
两人脑袋凑在一起，声音窸窸窣窣，但还是一字不落地入了江槿的耳中。
“你不想说些什么？”钟离也听见了二人的对话。
明明他们帮了忙做了那么多事，反过头来还要被这样恶意揣测。
他对这些无所谓，只是看江槿的模样，这些话她也能置之不理？
江槿没有回头，默默呼了口气，露出一个笑：“说什么，难道跑去她面前说我是她的女儿？你当孟婆熬的都是水呢。”
前世再多不舍，她能再遇母亲，已经知足。那个满心满眼都是她的江母，被她亲手送进了轮回大门...
钟离观察了眼她的表情，原来她也会如此口是心非。
“...姑娘，姑娘...”
妇人的声音由远及近，直到人近到跟前，江槿才敢确信她是在叫自己。
“大娘，您...”
妇人从篮子里挑出一个巴掌大的纸袋，带有歉意地开口：“我家那小子就是这个性子，你帮了我们老两口那么多忙，这个就当谢礼了，日后若是路过，可要再来玩。”
妇人又重新向男人走去，男人虽然不赞同，但还是默认了她的行为，只叮嘱妇人下次再不要随便带人回家。
江槿低头打开了手里的纸袋，里面包了几块绿豆糕，还带着一点温度。
“也说不准。”钟离难得没有开口调侃。
他记得江槿也爱绿豆糕，就是价格太贵，只舍得买过一次。
虽不知是巧合还是真有天意，但此刻，他觉得把这个归于天意也不算差。
江槿迟迟没有抬头，闷头走了几步，揉了揉眼睛：“风有点大，沙子进眼睛了。”
猫妖探头出来：“是么，我怎么没感觉到。”
然后便收到了一记眼刀，它哆嗦一下，眼珠转向其他地方：“好像是有点，吹得我都快冻死了。”
他们跟着路人的提醒走到了那几位崇明山弟子休息的地方。
江槿敲了敲门，很快便有一个白衣少年出来。
少年盯着二人一猫，目光落在猫的身上，盯得猫妖都要忍不住把头埋进江槿的头发时，才移开了目光。
江槿的心也跟着提了一把，虽然钟离在猫妖身上设下了隐去妖气的法术，但就怕万一这些弟子中有人能耐大，辨出了它的妖气。
那他们莫说找采灵了，连崇明山的门都进不去。
少年声音清脆：“你们敲门所为何事？”
江槿彬彬有礼：“我们是民间的捉妖客，日前路过此地，发觉有妖气作祟，听闻崇明山的弟子也在镇上，便想来拜访，共计捉妖一事。”
少年听到‘妖’字脸色变了变，但还是没有放他们进去，点了点头：“你们在此等一会，我去禀报师姐。”
没过多久，那名少年重新出现在门口，将二人引了进去。
他们落脚的房屋不大，等到了正院，里面也只坐了四五个弟子，看样子应当都是同一门派的弟子。
少年凛声回复：“师姐，就是他们。”
居于首位的女子面容冷淡，宛如冰山雪莲清冷遥远。一双冷眸在二人身上扫过一番，虽然眼神凌厉，但并未给人冒犯之意，透着一股凛冽之气。
她虽看上去年岁不大，但在众人面前很有威望，几名弟子都看向她，等待她出声。
“既是道友，便不必如此客气，大家坐下来一起商量。”
“是。”
其他几名弟子得令，纷纷落座，另外两个弟子也给江槿钟离搬来两个凳子。
“两位如何称呼？”
“江槿，钟离。”江槿自然替二人做了介绍。
女子皱了皱眉，语气没有变化：“戚飞雪，行远宗。在下寡闻，不知二位师出何门？”
捉妖一事险之又险，稍一行走差错，便可能负伤，甚至是失了性命。因而除了实力，同行的伙伴也十分重要。
与人合作，自然要听取名讳，若是师出名门，叫得上名号自然更好。若是不知几何，只想浑水摸鱼，捉个功劳去领赏，那就得小心选取同伴了。
这是仙门与捉妖客合作的不成文规矩。
江槿虽然不知道其中规矩，但也能猜到对方是想打探虚实，若是实力不够，只怕待会就要打发他们离开。
她微微一笑：“我与师弟相依为命，师父他老人家早已隐去，恐怕不便告知...”
此话一出，戚飞雪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来历不明的捉妖客...
“不过戚姑娘放心，我与师弟既然来，自是有能让大家放心的本事。”
江槿从乾坤袋里掏出一枚玉石，：“此物乃钟灵石，能辨妖气方位，化炼妖法阵，乃我师弟以自身灵力化之，应当能帮上一二。”
这名字是江槿瞎起的，东西自然是钟离变出来的。
上次他给的那枚玉石灵气一尽，就自觉变成飞灰消失不见。
寻常捉妖客行走世间，要么有一技之长，要么有法器傍身。
她练的鬼术与仙术并不同源，怕被仙门发现她非人之身，到时把她视为异类就麻烦了。钟离的身份也不便出手，思来想去，她便把主意打到了钟离的伴生灵物上。
许多法器的伴生灵物都是秘而不宣，她且拿一个不怎么出名的，又在上面加了几道法阵，威力就出来了，可惜效用只有一次。
戚飞雪盯着那块玉石，上面灵气萦绕，玉石中央隐隐有金芒略过，确实是一件好物件。
她面色缓和下来，步入正题：“不瞒二位，前不久门中发现有一只幻妖在附近流窜，只是近来世间妖物频出，师门已派出许多弟子。因而师叔只派我等下山监察，但最近两日，那只幻妖的活动不知为何突然减弱...”
她拿出一块罗盘，上面的指针平稳飘在空中，一切如常，并未显示这附近有妖气。
“戚姑娘，我们昨日途径镇外东边的林子时，在那里感知到过一点妖气，会不会是幻妖见你们在此，准备逃离？”
此话一出，堂中气氛瞬间严肃起来，一名弟子开口：“师姐，我们前两日不是还正在怀疑东边或许有妖气吗？”
戚飞雪脸色变了变：“前日我们在东边巡查时罗盘忽然有了一点指示，但又很快消失，我们去查过，但没有发现任何踪迹。”
前日...
江槿想起前日正是她与那幻妖相斗之际，难怪钟离把她带到了更偏远的山洞，原来是后面有人跟着。
“不管如何，且去看看。”
戚飞雪干脆地下了指示，命两名弟子跟上，其余弟子守住结界。
江槿何钟离跟在其后，他们循着方向一路向东。
“等等...”江槿摊开手心，玉石正散发着很浅的光亮。
戚飞雪看了看自己的罗盘，仍然毫无动静。
“在那边。”江槿指了一个方向。
“戒备。”戚飞雪小声提醒弟子，手按在剑柄，随时准备出手。
霎时间，天地风云忽变，狂风袭来。
一团黑雾迅速笼罩在众人周围。
“屏气，不要被瘴气影响。”戚飞雪拔剑时还不忘提醒弟子。
这团黑雾能够蛊惑人心的，稍有不慎，便可能落入幻妖的陷阱。
江槿与钟离同样落入黑雾的范围，但比其他几人状况要好一些。
钟离用灵力在两人周围隔出一层屏障，他的灵力对妖有着天生的克制。
那些黑雾刚一触碰，就‘兹拉’一声湮灭，此刻正可怜地游走，生怕再撞击到这层薄如蝉翼的屏障。
江槿手里的玉石化出一道拳头大小的四方法阵，里面正游走着一股四处撞击的黑气，这股黑气比他们身边的黑雾妖气更浓。
正是当初江槿捉住的幻妖，她没有直接灭口，而是留了一缕。
若是直接告诉几名弟子她除了幻妖，最多不过是寒暄几句，然后各奔东西。
想进崇明山，需要点其他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