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开，”

    睡梦中的方聿并没有听到。

    冼萱绾用力扯开他的手，羞恼的情绪混乱了手指的力度，床上的男子被她一下牵扯滚下床。

    咕咚声似乎通过空气和水快速传导到了客厅的鱼缸，魅蓝的斗鱼刷得一下游动了10厘米，吐出一些迷你泡泡。

    此刻对着愈发失控的清晨，她感到头痛无比。

    咚，

    方聿在疼痛中惊醒。

    他的视角下，抬头是卧室的水晶灯，眼下是，咦，他怎么莫名其妙地躺在地毯上。

    床上是那条惊恐无措的又恼怒的人鱼，虽然她已经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

    “哦，小姐昨天你醉了，这是我的房间。”方聿挠了挠头，站起身，旋即坐在她床边的靠椅上。

    冼萱绾的脑子有点转不动了，这男人回应坦然到令她语塞。

    “我醉了你也不该带我到这里，”冷淡的语气中带着藏不住的情绪。

    方聿知她是生气了，想着怎么缓解这尴尬的空气。

    “带女朋友来我房间，不是很合理吗？”他逗着她。

    “谁是你女朋友，”冼萱绾简直无语了。

    “昨天你在二十三楼，告诉我的相亲对象，你是我的女朋友。”

    “你，”

    冼萱绾有被气到，明明是帮他解了围，怎么变成了是被她捣了乱。

    “你对我做了什么？”

    “女朋友就做男女朋友之间的事咯。”方聿略一思忖，试图再开她玩笑。

    真嘴强王者！

    对面的人鱼明显楞住。

    啪，

    方聿的脸上落下了清晰的五指印。

    他知道是自己玩笑开过了，不再吭声。

    冼萱绾伸出的手垂在空中，当她意识到她做了什么的时候，巴掌已经甩下。

    这巴掌挨得属实有些冤枉，但也不算冤枉。

    冼萱绾的思绪愈加迷乱，她不能想象，她昨天跟这个见过总共两面的男生共度了一夜。

    一个头，两个大。

    太糟心了，她把头埋进了洁白的被子里，懊恼不已。

    方聿看着小姑娘这样子，竟然觉得有点可爱，他轻轻地笑了。

    早就说不要多管闲事，昨天怎么没忍住呢？

    冼萱绾现在主打一个后悔。

    卧室内的美少女穿着男主人的睡衣埋在被子里，4901房间的空气中尴尬夹杂着暧昧的气息。

    僵持之下，方聿也在思考怎么进行下去。

    他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种接近人鱼的方法，如果今天先醒的是他，如果他很绅士地请人鱼吃个早茶，两个人相谈甚欢，就有下一次见面；如果他刚没嘴贱逗她，把昨晚的情形原原本本地告诉她，取得她的谅解，就有了很好的交往基础；如果……没有如果。

    “不然你真的做我的女朋友吧。”方聿闭着眼说出了心声，他其实也需要一点勇气。

    他的确是这么想的，昨天她突然出现并用这种名义为他解围，击中了他的下怀。所以，他很直球地表露了出来。

    这听起来玩世不恭，有多少玩世不恭里蕴藏着的是真心？

    冼萱绾蒙在白色被子里的脸嫣红了起来。因为被子里空气有限，蒙久了她的呼吸变得急促？

    不是纨绔是什么？

    她思索着如何回敬方聿的纨绔。

    “你都是见两面就要让人家当自己女朋友的吗，”

    “昨天你把我未来的女朋友吓跑了，你得补偿我一个女朋友啊。”方聿开始耍赖。

    “够了，”冼萱绾简直听不下去。

    “我愿与你毫无瓜葛。”

    从被子里钻出来，她试图压住自己的愤怒：“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我们没见过。”

    无论如何，冼萱绾准备把这件事一笔勾销，她不想再为昨晚的事与眼前的男生纠缠下去。

    这就当是冼大小姐狗拿耗子的教训吧。

    Pay for it.

    冼萱绾要对这件事情move on，这只是她人生中的小插曲。

    真的如此吗？亚马逊河蝴蝶的翅膀已经扇动起来；4901房间的两条斗鱼平静地悬游。

    她小看了方聿的执着，浅估了自己的魔力。

    她站起身准备走人，仿佛在两人的一夜关系中，她是那个扮演抬腿走人的角色。

    方聿也是没想到，她，又要走。

    这个女孩，用什么办法都留不住，即使用这种无赖的办法。

    方聿叹了口气，挣扎道：“那你穿着我这身睡衣走吗？”

    冼萱绾漠然地看了他一眼，径直走出卧室。

    她就这样穿着方大少爷的浅灰色睡衣，从包里拿出墨镜，打开了4901的门。

    管不了那么多，她只想逃离这个瘟神。

    不希望再见到他，她怕是以后都会对姓方的发怵。

    方聿楞在原地，3秒后，他回过神来，穿上拖鞋出去追。四十九楼哪还有她的踪迹。

    简直让人发疯。

    巨大的失落笼罩住4901的男主人，落地窗边的晨光刺眼到让他感到眩晕。

    他又回到了那个雨天。

    冼萱绾随电梯而下，来到停车场，打开一辆橙色奥迪TT，扬长而去。

    原来盛大的惊喜过后，是无边的遗憾。

    他为什么要这样逗弄他的人鱼。

    让她这样误会着也好，多多少少有点羁绊。4901的男主人颓然道。

    方聿打了一个电话，让酒店检查昨天下午餐厅所有的消费记录，一无所获。

    4901房间的空气中残留着一点冼萱绾的气息，以及淡淡的红酒味。方聿捡起人鱼仓促遗落的灰色鱼尾裙，交代酒店管家帮他拿去洗好烫好。

    回到家，冼萱绾脱下从4901穿回的浅灰色睡衣，径直往垃圾桶一扔，她要delete与他有关的一切。转念一想，又把脱下的内衣一起扔进了垃圾桶，旋即去洗手间仔细冲洗。

    温热的花洒以一种舒适的力度冲击着她的肌肤，洗手间逐渐弥漫出薄薄的水雾，虽然她一直提醒自己要忘记，但还是忍不住回想或者说揣测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干白和红葡萄酒的混合导致了她的酒醉，很难解释为什么他给她换上了自己的睡衣，她试图说服自己没有发生什么，但那句“女朋友就做男女朋友之间的事咯。”突然在脑海中跳脱出来，裸身在温水中的她不禁一颤。

    猜想那个男生是在开她玩笑，转念又觉得可疑。虽然她不确定方聿昨晚做了什么，但光想着被他剥掉鱼尾裙，手游走在自己身上，换上他的睡衣都让她觉得受到了侮辱，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不由地冒出一片。

    “啊，要疯了。”

    总之，他就是纨绔！随便带女孩去酒店房间，轻易对两面之缘的女孩说要在一起。

    洁净的温水沐浴了身，也沐浴了心，冼萱绾再次告诫自己忘了这件事和这个人。

    在冼萱绾踏出洗手间前，她终于放下了昨夜今晨，忘记帮助她成为崭新的她。

    崭新的她打开电脑，查看邮箱，邮箱沉默寡言，收件箱里无未读。

    没有消息也是好消息，她开导自己。

    冼萱绾的博士入学申请有一段时间了，目前尚未有回音。

    她一直有进修的打算，很多人说，编剧是一门吃天赋、吃经验的行业，学院派的东西，有时候对于创作用处不大。

    但冼萱绾自有其看法。学院派的东西存在的意义是正统教育理念与专业的创作方式，创作也需要追本溯源。

    全是感情毫无技巧与全是技巧感情全无的作品，都不是艺术创作追求的道路。对于商业化与艺术性的追求的平衡点，也常常让她迷茫。写剧本一定要考虑商业性，但在她的心里，有一片属于艺术化的陆洲，她希望找到二者的契合点。

    为了更好地融合创新提升能力，经过深思熟虑，她决定去英国最好的学府深造几年。这样会错过国内影视制作的黄金时期吗？3年不算长但也绝不短，至于对婚恋的影响，她完全不考虑。

    如果我不能实现我的人生理想，那么用所谓的爱情枷锁绑住的也只是我的躯壳。我将没有灵魂，或者说我的灵魂将永远困锁于美丽的爱情牢笼，爱情会枯萎会消散，而我的灵魂因为这易碎的琉璃丧失了自由的机会。

    书房的灯明明灭灭，常在她灵感爆发或者枯竭的时候开始晃动，很是影响观感。她有尝试自己换下那盏灯，但总是以失败告终，灯总是顽固地时不时在她眼前乱闪。

    想着把小张的给的新名片放好，冼萱绾翻遍了包也没找到，不知道落在哪里了。算了，下次再问小张要一张好了。

    白色的宾利疾驰向沙洲岛，方聿有点心不在焉。

    打开门，萋萋无声地迎上来，摇着尾巴。方聿习惯性抱起它走向客厅的沙发。

    一会儿萋萋倏然从方聿怀里脱身，一步步优雅地暂时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坐在沙发上的方聿神经终于松弛下来，他一边打开电视，不一会儿屏幕中赫然出现人鱼的脸庞。画面中，人鱼穿着比基尼向他招手，抛出媚眼，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方聿有点招架不住的感觉。

    糟糕，都有幻觉了。

    方聿只得站起身来到一楼的花园里，他拿起花洒浇在灌木丛里，细水柱在太阳的折射下变出一道彩虹。彩虹中人鱼的脸再次出现，这次的人鱼穿了一身露脐装，露出了纸片腰，懒洋洋地眯着眼看他。

    看得出来，方聿此刻有点疯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