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落幕

    珂希尔默默地忍着胳膊上如同灼烧一般的疼痛,悄悄趁葬仪屋不注意的时候抽走了一根骨头饼干快速放进嘴里。她也默默地用小法术让自己的胳膊不再流血而过分染红老师的衣袖。

    总不能受了伤还要饿肚子。

    珂希尔这样想着,她一边咀嚼,一边仰起头看着葬仪屋,在她的角度可以看到老师的瞳孔,老师的眼睛实在美极了,那摄人心魄的磷绿色背后总有一层令人看不真切的不明情愫。

    “我们该回去了,小天鹅,今天小生接到了一笔订单,下个礼拜天之前我们需要做十几口棺材。”葬仪屋的下巴抵在珂希尔的头顶,眼神却瞥向了头上戴着纱帽的维多利亚女王。

    他根本感受不到丝毫属于人类灵魂应有的活力。那位白色的执事则显得镇定自若,似乎在观赏一出马戏表演。

    飞虫总是无处不在。

    他在心里嫌恶了一番后发现了珂希尔一直在捏着裙摆,那样子好像在克制着胳膊上疼痛的触感,那道伤口虽然不深,但珂希尔忍着痛的样子在他眼里看来又可怜又好笑,他不禁伸手用指甲摩挲了一番珂希尔的脸颊,柔软的触感让他忍不住用手指掐了掐。

    “是医院的订单吗,老师?”珂希尔不顾周围环境的嘈杂惊讶地问到。

    “并不,是一个叫普雷斯顿修道院要预定的,还需要我们亲自送过去,不知道小罗宾和small bell愿不愿意帮我们的忙呢。”葬仪屋撇撇嘴说到。

    那只驴子和自己相处了大约有十多年的时间,小珂希尔是后来才来到丧仪店的,可是驴子和小马似乎更喜欢珂希尔,随着它们和珂希尔相处的时间越长,那只驴子的脾气也变得越来越犟。

    又将会是一个忙碌的周末。

    “亚修,看,来自希腊的姑娘……”那些喧闹隔着维多利亚女王和洁白的执事还有几米的距离,维多利亚指着珂希尔轻声说到。

    “回禀陛下,那可不是普通的送葬人女孩。”名叫亚修的执事微笑着眯起眼睛,躬身对维多利亚耳语道:“安托瓦内特可是我们建立政治清明的理想王国最得力的臣下。”

    “原来,是注定要走上刑场的法兰西王族……”维多利亚喃喃自语,胳膊机械性地垂在腿上。

    在维多利亚的视线里只看到了一个依偎在黑色大衣的青年男子旁边,柔弱美艳的异族少女。

    将她收为大英帝国的臣子吧。

    自己和最爱的丈夫共同守卫的大英帝国需要这样得力的血脉以钳制日益强盛的法兰西。当下的法兰西第三共和国成立也不过十几年的历史,根基并不稳固,依然有大批的保皇派子孙身在政权的高位,以共和制为法度的国家根本无法让他们真正信服现在的法兰西。

    那些人早已对自己的国家产生了深刻怀疑。就如同百年前的大革命时代,那些愤懑国家,憎恨王室的下等人群。

    不过,即使她现在只是个什么都没有的送葬人女孩,她身上也流着名为安托瓦内特的血。

    历史永远不会死亡,这个少女一定会成为复燃波旁王朝辉煌圣火的希冀。

    一切的秩序,都将在王的统治下运转。

    一切的法度,都将为她的大英帝国带来利益。

    “亚修,将她带到我们的身边来吧,法兰西帝国的女王是我们的贵客……”维多利亚说到,她看着眼前的骚乱渐渐平息,世界在她的眼里又莫名地混沌起来。

    她看到漆黑的高塔,怒吼的人群,以及断头台上一个凶悍的刽子手手中提着一颗血淋淋的头颅。

    那是个女人的头颅,有着美丽脱俗的银发,脸上却没有一丝来自死亡的恐惧和砍断头颅的痛苦,反而是恬静的笑容。

    “谁又知道那是不是你的结局呢,我亲爱的……王……”亚修轻轻抚摸着维多利亚黑色的头纱,绛色的眸子闪过一丝兴奋。

    维多利亚也好,安托瓦内特也好,不过都是他清理这污秽世界的扫帚罢了。

    葬仪屋没有打算在会场久留,只是趁乱的时候带着珂希尔站在水晶宫的大门口静静欣赏着依然冗杂的人群。直到那品鉴会的主持人朗声宣布“御用品牌”为凡多姆海威伯爵所有后才头也不回地离开。

    “很痛的话可以讲出来哦。”回丧仪店的路上他这样对珂希尔说。

    “不,老师,这只是小擦伤而已。”珂希尔慌忙摇摇头,她依然闻到了葬仪屋身上有消毒水的味道。

    老师去过医院。

    大概也是面见了那位利安医生。

    所以,老师到底在筹划着什么呢?

    老师从来不曾向自己提起过和医院有关的事情。

    二人沉默着,缓步走在夕阳铺满的大街上,报童孩子们正在急匆匆地兜售着手里最后的报纸,街边公司的小职员也在急匆匆地往家走,店铺纷纷打烊,伦敦又要陷入一片寂静的黑夜里了。

    当珂希尔和葬仪屋停在路口的时候一个稚嫩的声音叫住了二人:“先生,您愿意送给小姐一束花吗?”

    珂希尔转过身的时候,一个赤脚的金发小女孩满怀期待地望着老师,她的手正牵着葬仪屋的衣角。

    “小生不知道一枚银币够不够支付您的花。”葬仪屋送给小女孩一个微笑,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枚银币放在她的手中。

    伦敦傍晚的街头喧闹声在渐渐消退,东方的天空已经可以看见点点星光闪烁,在太阳逐渐下落的地方有梅子色的云层萦绕在夕阳四周。站在大街上,时而可以听到临街住户家妇人的吵嚷。

    葬仪屋将珂希尔的手牵起来,又把那束白玫瑰递给她。她站在他身后,看不到他的表情,不过老师一定是心情愉悦的吧。

    毕竟这些麻烦已经解决了,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着。

    至少通过这些事情可以证明,她留在老师身边的价值。

    那样的感情就好像成弈对于刘涛先生一样。

    我,想要成为,在你眼里那个最重要的人。

    但更重要的是,无论怎样,我都会站在你这边,和你在一起。

    哪怕我只是你漫长生命中的沧海一粟。

    “老师。”珂希尔在葬仪屋身后轻声呼唤着他。少女的音色清脆,如夜莺的歌声与泉水泠泠交汇,在晚风中,不知在谁的心湖中漾开了层层涟漪。

    “嗯?”他再一次停下脚步回过身去不明所以地看着珂希尔。

    “没什么,一起回家吧,今天我们要一起做晚餐哦!”她嬉笑着拉起葬仪屋的手向前跑去,她的长发随着风在她身后扬起,晚霞和余晖为那纯白的颜色镀了一层碎金。

    家吗……

    还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起过这个词汇。

    葬仪屋顺着珂希尔的步子跑起来,他也还从来没有在这死气沉沉的伦敦街头跑得这样轻快过。

    有她在身边的日子,就好像即将在幽深海沟中溺亡的人看到了水面上的阳光。

    所以这就是人类经常挂在嘴边的“爱”吧,这样一种感情真是神奇,贪恋着将其视若珍宝,总会对她的一切负面情绪感到介怀,想要据为己有,想要独占……

    甚至是,得到她的回应……

    不过,无论她是否会选择与自己在丧仪店度过余生,直至她苍颜白发重新踏入轮回,他只想让时间停留在这一刻。

    停在这样安宁的美好里。

    死神派遣协会。

    “哎?前辈,这个韦斯特的走马灯怎么还跟珂希尔有关系?”罗纳德喝掉白瓷杯中的咖啡,转动着手中的钢笔说到。

    “真是太没有眼光了罗纳德!好好看看这个小东西是谁的学生!难道我手下的学生不足以用她的姿色让愚蠢的木头掉入陷阱吗?!”格雷尔佯装愤慨,但一脸自我欣赏的模样,他随手扬起自己的红色长发,又从口袋里摸出口红在韦斯特飞扬在空气中的走马灯胶片上画了一个爱心。

    回收课的审讯室里只有罗纳德和格雷尔两个人,最终那些胶片化作一本书籍的模样落在了格雷尔手里,格雷尔亲吻了那本走马灯剧场,哼唱着欢愉的调子一蹦一跳地蹿出了审讯室。

    “什么嘛,不过是捡了一个人类小姑娘当自己的学生罢了。”

    这个声音让罗纳德回过头去。

    深绿色短发的青年架着一副圆镜框的眼镜一脸不以为然地站在审讯室的门口。他白色的外褂衣袖上沾染了一些红墨水,没有扣好的扣子上似乎也积了灰尘。

    “欧赛罗前辈,您现在也要负责回收课的事情吗?”罗纳德站起身将座椅让出来,欧赛罗摆摆手扫了一眼空气中残余的走马灯影像说到:“当然不,我是绝对不会给白发小子收拾他摆下的烂摊子的,既然他这么愿意和那些人类混在一起寻欢作乐,那就让他继续积压他的工作吧……”

    欧赛罗顿了顿,他的镜框闪过冷光,开口说道:“要知道,一但成为死神,就绝对不可能摆脱这项工作,隐退什么的,只是叛逆孩子逃避工作的借口罢了。”

    罗纳德抽了抽嘴角,两位元老级别的前辈还是依旧非常不对付,协会也没有让人类正式加入的先例。

    回收课需要珂希尔帮忙的地方还有很多,她的力量在以往的人类历史中也是极其罕见。罗纳德知道协会绝对不可能放着这样一个“宝物”不加以利用,况且还是先代回收课那位判官级别的死神大人教养的孩子,但是她要如何与这些前辈们相处呢?

    且不说远的,威廉.史皮尔斯前辈就非常反感,他崇敬甚至作为榜样的葬仪屋前辈身边有珂希尔这样一个人类。

    “近期科学搜查课的课业人手不足,让你的克丽斯汀来帮忙吧,以她生前的医学水平留在庶务课打下手是庶务课的荣幸。”欧赛罗扶着眼镜转身说到。

    真想不明白,一向擅长花言巧语哄骗女孩子的罗纳德为什么会无药可救地爱上这个从不服从上级命令的庶务课姑娘。

    他摇摇头。

    所以,不会白发小子也是因为所谓的爱才要那个丫头一直留在自己身边的吗?

    身为心中只有公平与否的死神应该不会犯那样的低级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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