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5

    五条小姐上车后的第一件事，是嘱咐芥川银把车开往横滨最热闹的商场百货中心。

    给牵着手的禅院甚尔买衣服。

    ·676

    横滨的一切对禅院甚尔来说都是陌生的，热闹的人群，互相交谈、结伴而行的人类，和古老封闭的禅院家截然不同的场景画面令他下意识睁大了眼。

    和其他的禅院族人一样，作为无咒力的天与咒缚，他没有擅自离家的资格。

    禅院甚尔不是傻子，他能理解到，目前自己所能见到的这一切，无非是托了自己名义上妻子的福。

    他动了动手指，引来另一人的侧目，五条小姐微微压下身，禅院甚尔能嗅到她发梢上的柠檬香气，这样的距离明显超出了安全范围。

    她牵着他的手，力道不大，声音也是轻轻的，“甚尔君？”

    ·677

    “没什么。”

    禅院甚尔说。

    他的眼瞳在日光折射下有着翡翠一样剔透的颜色，安安静静的，犹如透过车窗看着人群的豹猫。

    “你为什么喜欢他？”

    他这么问。

    五条小姐见到了碧绿的湖泊，她还未做出解答，禅院甚尔又说，“他，有什么好的吗？”

    他的表情很平静，就好像从他口中吐出的话，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实，“没有咒力，连祓除诅咒都做不到，他能为你做什么？”

    没有咒力的，在禅院家是最底层的存在。

    是猴子。

    垃圾堆里最底层的垃圾，他什么都给不起。

    连价值这个词汇都绕着走的人。

    ·678

    五条小姐定定地看着他。

    五岁的禅院甚尔嘴角还没有那道疤，可主张“非术师者非人”的禅院家又能是什么好的生活环境？

    没有丝毫咒力的天与咒缚能过上多不好的生活，五条小姐不用想也能猜到。

    禅院甚尔不是厌世，他只是平等的厌恶着禅院家，咒术界的一切。

    被否定、不被需要，自我厌弃自我放逐的处事，从五岁的他身上可见一斑。

    ·679

    “甚尔君不是我，又如何得知我觉得你不够好呢？”

    细软纯白的发梢贴近他脖颈后方的肌肤，有点痒。禅院甚尔伸手抓了几下，于是，那晃动的白雪落进了他的掌心。

    “是最强哦。”

    五条小姐加重了最强二字的读音，从另一个角度看，像是她把对方抱进了怀里，“甚尔君和悟一样，是可以成为「最强」的存在哦。”

    “杀死「最强」这件事，只有你们可以做到。”

    ·680

    “最强？”

    “对，最强。”

    五条小姐越靠越近，禅院甚尔的本能在叫嚣着危险，情感上他却不动如山，任由她突破界限，让那张过分耀眼的脸堵住了自己的可视范围。

    “……”

    ·681

    浅色的眼睫下。

    是瑰丽的，比天空更深一层，如同无垠的海洋。

    辽阔无边的深海会包容所有的一切。

    禅院甚尔愣住了。

    ·682

    知觉逐渐远去，白发女性淡色的唇一张一合，男孩的大脑蓦然静止了几秒，让他听也听不清。

    是在说什么？

    “……”

    ·683

    禅院甚尔的记忆很好，可能是天与咒缚的原因，他身体各方面都被拉到了极致。

    第一次听说那个名字时，是很早很早的时候了。

    六眼、神女、未来咒术界的最强。

    ——五条瞳。

    这是第一次从禅院族人口中提及的名字。

    ·684

    那位未来的咒术界最强，据说和他的生日也只相隔了一天。

    五条家特地为她大办了一场生日宴会，对外宣告她觉醒的五条家祖传「无下限」术式以及继承人的身份。

    是和禅院甚尔完全不同的人。

    他们像是一条线上的正反两端，永远不可能相交汇聚。

    ·685

    如果是十岁的禅院甚尔，他会无视五条瞳，会和对方擦肩而过无视那双朝他伸出的手。

    如果是十九岁的禅院甚尔，他会反驳五条瞳，会说她在开玩笑，跟之前喝醉酒时一样。

    但是现在的禅院甚尔只有五岁，他短暂的人生里只见过尖锐的刻薄和无止境的鄙夷歧视，他连得到认同的机会都不能有。

    可五条瞳想给他这个机会。

    ·686

    “……”

    她是认真的。

    禅院甚尔意识到。

    不是开玩笑，不是奚落，是在禅院家无法拥有的肯定。

    身为咒术界未来顶点的人，对无咒力的他进行了肯定。

    五条瞳不在意他的身份，不如说正是因为这份无咒力的特殊，才引起了她的注意。

    好似在她眼里，自始至终见到的只有禅院甚尔这个人。

    ·687

    男孩的眼神落到了另一侧，车窗上反射出的人有着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好丑。

    未来的他，也是一副笑起来没眼看的傻样吗？

    禅院甚尔想着，手却不受控制地、慢慢地拢紧了那一缕发丝。

    ·688

    五条小姐的购物欲比他想的要来得高很多，当然，拥有黑卡的富婆和一般人不一样，她也不怎么让禅院甚尔换，六眼扫过，合适的尺码被她轻而易举地挑出，全部安排送往他们住的那间公寓。

    再继续，下一间。

    来来回回折腾几次后，完全适应这种魔鬼购物法的禅院甚尔甚至能一脸淡定的在对方给自己挑衣服的时候指点几句。

    ·689

    购物时间在他们扫荡完这座商场里最后一家店铺后画上了尾声。

    禅院甚尔把折好的糖纸丢进垃圾桶里，跟着五条小姐来到了一家早餐店，也是孔时雨所说的那家。

    ·690

    ——就是这个人。

    禅院甚尔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位暗网有名的中介。

    ——啧，完全是大叔啊。

    他内心摇摇头，能和这种人玩到一起，那个人果然是垃圾吧？

    说到底，那家伙又有什么资格被她喜欢上？

    不过花言巧语罢了，骗女人的家伙。

    ·691

    “这就是禅院拜托我帮忙定制的特级咒具。”

    孔时雨从公文包里捧出一个小盒子，盒子打开后，内里的真实面目终于揭露——

    “……眼镜？”

    五条小姐深蓝的眼底泛起了涟漪，等错愕的神经反应过来后，笑容已然盛开在这张过分精致的面孔上。

    “对，就是眼镜。”

    孔时雨把盒子往她的方向递去，“特级咒具「箬竹目」，”他语气微顿，目光落在对方的瞳孔上一刹，“专门根据您如今所持有的「六眼」状态制造而出的特殊咒具。”

    “其中被赋予的术式具有超出因果的效力，里面特制的结界足够延缓被封印后六眼的躁动，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只要戴上它，我的眼睛能回到之前的状态？不，不止吧。”

    “改良过之后，它会自动帮您感知人类、咒灵的气息，包括天与咒缚下的无咒力。”

    ·692

    “包括天与咒缚下的无咒力？”

    五条小姐又重复了一遍，她仿佛听见了自己急速加剧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特别大声，刹都刹不住。

    “包括天与咒缚下的无咒力。”

    孔时雨给予肯定。

    ·693

    太糟糕了。

    这太糟糕了。

    凶恶的猛兽心甘情愿地戴上了项圈，甩着尾巴把自己全身的软肋一点一点，开诚布公地推到了五条小姐的面前。

    像在无声地告诉她，我被你驯服了。

    五条小姐垂着头，低低地泄出几声短促的轻笑。

    怎么办，她的自控力或许没有想象中的优秀，这么好欺负的话，她真的会控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