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2

    塞进脑海里的漫长回忆换算成现实生活中，也仅仅过去了几秒。

    作为“六眼”的持有者，五条小姐的脑子一向转得很快。

    ·643

    身上覆盖的“无限”在被消融瓦解。

    成群结队的黑暗有着明确的自我认知，它们围绕着白发女性的四周，蚕食着她的术式，五条小姐扬了扬眉。

    领域的必中属性啊，真麻烦。

    ·644

    无下限在领域中约等于无，能战胜领域的，只有更强大的领域，换句话说，就是对面开大了，你也得开大，看谁的大招更厉害，谁就赢了。

    这是咒术师们都知道的基本常识。

    如果可以，五条小姐是不想开领域的。

    和家里的另一位六眼不同，五条小姐的身躯在上一场战斗中受到了极大的损伤，拿咒力量举例，假设她原本的咒力量有十万，配合正常的六眼能无穷尽的使用。而封印六眼后，她能动用的咒力不过十分之一都勉强。

    当然，这十万的咒力想用也是可以的，前提是她现在这具孱弱的身躯，能够承担住这份超规格的力量。

    羂索，还是死得太便宜了点。

    ·645

    黑暗如飞蛾扑火般，前仆后继地奋斗着，终于不负众望，在五条小姐一直自动维持的“无下限”上咬开了缺口。

    防御顺着缺口土崩瓦解的同时，咒灵的攻击也随之接连而上。

    攻击时带起的飓风擦过她的脸侧，织物撕裂的声音在耳际响起，那条一直以来束缚在双眼前的绿色丝巾飘落在黑暗的表面，下沉，再被无情吞没。

    五条小姐用拇指擦掉皮肤上溢出的血线，长久闭合的沧海之瞳又一次睁开，她叹息着，“我很喜欢那条丝巾的。”

    ·646

    话音落下，那位给自己起名“真理”的咒灵攻击一顿，她站在那，稚嫩的脸上划过错愕，复杂的情感爬上那张如孩童可爱的面庞，那种情绪或许能被称之为悲伤。

    一个咒灵，却有着人类才有的七情六欲。

    五条小姐注视着它体内流动的咒力，比刚才战斗时还要多了几倍，不是难过这么简单。

    她的眼睛又扫过一遍，略感惊奇，“你把自己的咒力，覆在了那位……异能力者身上？”

    “像双生子一样，你可以随时操控、感知到她周围的一切，也就是说——”

    “刚才，你在替她，和甚尔战斗吗？”

    五条小姐凑近，她弯着腰，直直地盯着咒灵的瞳孔，笑道，“这么说，我是被小看了吗？”

    ·647

    “他竟敢、”

    “晴奈……”

    咒灵低垂着头，嗓音一声一声，从清脆化为嘶哑难听的咆哮，“我的晴奈、他竟然敢！！”

    黑影缠绕着她的四肢，转瞬之间，稚嫩的女童变幻成有着高大身形的丑陋怪物，“杀了你！！杀了你！！！”

    ——狂化了啊。

    五条小姐冷眼旁观，灼烧的痛楚从眼部神经传开，无止境的信息自四面八方奔涌而来。

    甚尔那边动作还真快，被抢先了。

    深一度的蓝色瞳孔里倒映出咒灵汹涌而来的模样，五条小姐缓缓举起手。

    ·648

    “领域展开。”

    “十方生死海。”

    ·649

    海洋吞噬黑暗，光芒以她为中心四散开来。

    真理前进的脚步戛然而止，寂静的、波澜壮阔的深海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的领域，被破开了。

    ·650

    沉眠的深海从美梦中惊醒，它们争先恐后地冒出海面，野兽般的竖瞳，尖利的爪牙，健壮的身躯。

    鱼尾上的鳞片闪烁着幽深的光芒，密密麻麻的海妖们整齐划一地，用妖异的眼瞳锁定了她的方向。

    领头那只非人特征最为明显的海妖动了动嘴唇，真理甚至能清晰地见到它嘴边尖锐锋利的牙齿，那是猎食者专有的象征。

    “把它，献给主。”

    ·651

    ……动不了。

    身体像是被人用巨石压在下方，咒灵经过咒力强化的躯体在此刻连呼吸都是问题，窒息感把她团团围住。

    怪物们伸出手掌，轻而易举地划破她的身躯，紫色的血液喷洒在海面，混合着深蓝的海水变成了另一种色彩。

    她成了这群怪物的狂欢。

    真理张了张嘴，连说话这一行为都无法办到，她睁着眼，明明是浑身漆黑的可怖咒灵，瞳孔里却写着茫然二字。

    ·652

    这就是死亡吗？

    我会死吗？

    会死的吧。

    和晴奈一样，永远的死去。

    真理半眯着眼，她已经感受不到痛觉了，死亡的恐惧对她来说可有可无，她从人类的恶意中诞生，最后又死在人类的手下。

    她不后悔，也不感到可惜，只是有点难过。

    ·653

    这种感觉，是难过啊。

    咒灵没有心脏，没有性别，她模仿着晴奈，给自己创造了性别，捏出了一颗心脏。

    可实际上，那颗心脏和其他躯体没有差别，也做不到供血造血，它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看上去和心脏长得一样的东西。

    可是为什么，那颗毫无存在感的心脏，会觉得疼。

    是为了谁在疼？

    ·654

    “真理比我还小，应该是我照顾真理才对。”

    “真理是神明啊，把我救出来的神明大人。”

    “等解决完这些人，我们就离开这里吧，去别人再也找不到的地方，深山老林也好，天涯海角也罢，只要和真理在一起，我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帮帮我吧，真理。”

    “真理，谢谢。”

    “我很幸福哦。”

    ……

    ……

    晴奈、晴奈、晴奈晴奈晴奈晴奈——

    为什么要死掉呢，晴奈。

    ·654

    身躯残缺不全的咒灵眼角溢出透明的液体，她伸着苍白的手指，试图抓住些什么，“……晴奈。”

    好想再见你一面，对不起，我不应该答应你的。

    咒灵的力量即为恶，从人类恶中诞生的咒灵力量，根本不是普通的人类小孩可以操纵的。

    如果不答应就好了，如果当初不答应就好了。

    ·655

    咔嚓。

    五条小姐慢慢走来，掩着唇给了她最后一击。

    她并不同情她们。

    总要有家伙为无辜牵连而死掉的人付出代价的。

    ·656

    “咳、”

    “咳咳咳、”

    ·657

    鲜血忍无可忍地从唇角流下，遮住嘴唇的手掌被染上了艳丽的颜色，猩红的血液顺着手指的缝隙，一滴一滴地落在干燥的泥土上，绽放出血色的花。

    睁眼后便一直持续运行的反转术式在领域收回的刹那不过停顿一秒，所有强行解放的副作用反弹至身体。

    “稍微，太过了啊。”

    ·658

    她笑着拭去唇角的血迹，阖上眼的瞬间，六眼已经替她搜索好禅院先生的位置，她一步一步地，走到距离不远的三十来米开外。

    ·659

    老天仿佛和禅院甚尔开了个玩笑。

    他站在这片奇妙的土地上，差点表演一出现场裸、奔不说，还有这个倒在地上莫名其妙死掉的家伙。

    这又是家里那群打不过他，又看他不顺眼的人在恶作剧？

    年仅五岁的禅院甚尔，下意识地拽住不知道比身子大了几倍有余的衣服。

    弱小，无助，又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