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异的黑猫

    夏日的午后,阳光热辣滚烫,位于城市边缘被树林环绕的古朴小楼房却格外阴凉舒爽。

    樊柳一鼓作气从一楼打扫到三楼露台,身上依旧干爽如初,她拎上清理出的垃圾,沿林荫小路走到街边垃圾桶旁投入,转身时看到不远处跟了只热得直吐舌头喘气的大猫咪。

    猫咪全身漆黑,毛发凌乱,尾巴无精打采地垂在身后。

    它有双漂亮的金黄色眼睛,被浅浅一圈绿色包裹的瞳孔在强烈光线下收缩成一条竖线,兴许是被晒得反应迟钝,猝不及防与樊柳对视后顿了两三秒才唰地立起尾巴,蹬直后腿就要跑。

    樊柳认得这只猫,回到这座城没多久,外出时总能看见一抹从街角窜过去的黑色身影,街上小店的老板说是流浪猫,虽是流浪猫,体态倒也健壮灵巧,警惕性高的很,从不靠近人。

    见黑猫还盯着自己,樊柳蹲下身,嘴里发出“嘬嘬”音。

    听到声音,黑猫停住动作,瞪大一双杏仁眼,左边嘴角挑了挑,像是……碰到了令猫无语的事。

    樊柳也不知道怎么会从一张猫脸上看出那么人性化的情绪,莫名的尴尬令她发觉此时的不对劲,于是嘴型一变,连唤几声“咪咪”。

    猫咪站定原地,似乎在做思想斗争,樊柳看见荡在后方的黑色尾尖勉为其难地轻轻摇了两下,随即它调转方向,垂下脑袋一副戒备十足的模样慢慢挪近。

    樊柳诧异,未料到它真的会过来,她只是瞧见黑猫居无定所,出现在这里估计是饿得不行了才顶着大太阳来翻垃圾桶找吃的,一时心生怜悯,才想试试引它回家,就算不吃陌生人给的食物,也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去处。

    樊柳对此不抱希望,但一向孤傲的黑猫还是选择了走向她。

    这让樊柳心里生出一股惊喜的暖流,清丽秀气的脸庞浮现出笑意,间接拂去了蒙着的一层淡淡阴霾。

    结果就是这么一笑,猫咪就跟见鬼似的,一溜烟蹿没了影。

    樊柳的微笑凝滞在了脸上。

    她用手碰碰脸,寻思自己长得是会吓跑小猫咪的类型?郁闷归郁闷,经这么一岔,她连续数日来的低落心情竟意外有了顺理成章转换的契机。

    望着黑猫消失的方向,樊柳呼出一口气,站起身往名为家的小楼房走去 。

    在此之前,樊柳只是个毕业没多久的普通大学生。

    她没有父母,唯一的亲人是将自己从沟沟里捡回来的奶奶,毕业后刚通过一家公司面试,就得知奶奶因年纪太大体弱住院,时间所剩无几。

    樊柳毅然放弃刚到手的工作机会往家赶,陪伴奶奶度过剩余时光,最后一刻,她泪眼婆娑地握住布满褶皱与厚茧的手,而老人欣慰地含笑离世,留下一座僻静小楼和一笔省吃俭用为樊柳攒下的积蓄。

    强撑着在热心居民的帮助下处理完至亲之人的后事,一连几日,樊柳都体会不到思念以外的情绪,直到黑猫向她迈过来的小小一步打破了那份沉重心情。

    这也让樊柳有了领养宠物的想法,亲人离世,能轻松交谈的只有大学里一位至今保持联系从舍友发展来的朋友,原本还有个男友,不过两人已经分手了。

    想到对待两人的感情跟开玩笑一样毫不在意的前男友,樊柳在心里狠狠唾弃一番。

    都分手了,这会还想他干什么呢。

    甩掉脑袋里自然而然浮现出的清晰人像,樊柳掏出钥匙准备开院门,余光一瞥,在侧方树林里捕捉到一个人影。

    正要开锁的钥匙停在半空,她转过头仔细看去,那里什么也没有。

    这里看似偏僻,但并非与世隔绝,只不过与最近的居民楼之间隔了层树木组成的天然屏障,透过间隙还能隐约看见高楼轮廓,经常会有跑步散步偷摸幽会的人路过,和人流繁忙的街道也距离相近。

    “有人在吗?”

    樊柳试探地问了一声,只得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最近每次出门,都会在某个瞬间瞥到半隐藏于树干后的朦胧人影,但是无论细看还是直接走过去,都完全不存在有人出没的痕迹,而且瞥到的位置从街道边逐渐往里,这次更是直接从小路中段跳到她家门口。

    先前樊柳沉浸在奶奶离世的悲伤中全然不放在心上,如今一想,这实在是不太正常,好像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情况……

    心不在焉地回忆着过往,樊柳开门进门反手锁门,一气呵成,进了屋就把这事给忘了。

    她先去摆放遗像的屋子看望奶奶,之后回房间整理行李和补充的生活用品,收拾得差不多了,沉寂几日的手机响出声,传来视频通话请求。

    来电者是她的朋友安柠柠。

    “樊柳,你还好吗?你奶奶她……”

    刚一接通,就听见安柠柠小心翼翼的说话声,她大概是想安慰樊柳,但支支吾吾的,不知该如何开口,说出“奶奶”两个字后便下意识闭上嘴,面露忐忑地注视着对面的表情。

    见她紧张到手足无措的模样,樊柳忍不住柔和了五官,反过来安慰起这位关心自己的朋友:“我没事,奶奶是寿终正寝,谢谢你担心我。”

    安柠柠知道樊柳只有一个亲人和此次回家的理由,这几天不敢打电话,生怕打扰到她消化难过情绪的独处时间,这么些天过去,她实在忧心樊柳的状况,看到视频里只是憔悴了一点的脸,又亲耳听到这话,才松口气,恢复成平日活泼的性子。

    “跟我客气什么,倒是你,不要把自己折腾得太累了,如果想找人聊天随时打我电话,觉得孤独寂寞冷了我现在就买车票去陪你!你在整理卧室是不是,要不要我过去帮你?”

    说完,一脸的跃跃欲试,大有对方一开口就飞速赶来的架势。

    樊柳知道安柠柠是真做得出,立马摇摇头把人劝住:“可别,你好不容易进入这家公司实习,千万别乱来。”

    “这怎么能算乱来呢?!”安柠柠不服气地戳戳屏幕上樊柳的脸蛋,眉头拧成一团,“那你怎么办,打算一直留在老家不回来这边吗?”

    “嗯,我想留在奶奶的家乡,还没想好今后做什么,不过已经解决住的问题,再找一份能温饱的工作不是难事。”

    安柠柠哀叹:“我还想着我们能在同一个城市工作,这样就能天天见面了。”

    “现在不就是在见面?”

    “不一样,你不懂异地恋的苦!”

    “谁和你异地恋了。”

    “哎呀,小柳儿害羞了~”

    两人嘻嘻哈哈聊了一通,安柠柠忽然“咦”一声。

    “对了,你那cos道士的男朋友有消息了吗?辅导员说他连之前的毕业典礼都请假不来,虽然是他能做出来的事,但不觉得奇怪吗?”

    谈到那人,樊柳的笑容淡下来:“问我做什么,我们早没关系了。”

    安柠柠不可思议地瞪圆眼睛,脸朝屏幕凑得极近:“你们分手了?真的分手了?我以前说过那么多次他藏了太多小秘密你都不听!”

    与她相反的,樊柳嫌弃地拿远手机:“这有什么不信的,人都有秘密,可后来他五次约会三次放鸽子,问干什么去他次次回答蹲大厕,你见过蹲厕蹲五个小时手机也不玩的人吗?放在身边还没猫体贴,而且猫还比他可爱!”

    “确实。”安柠柠重重点头,对她的最后一句予以极大认同。

    那可是小猫咪,小猫咪就是最可爱的!

    “总之你别再提他了,不如给我发点养宠心得,我最近想养个宠物了,比如那样的——”

    樊柳举高手机,调转摄像头对准窗台外贴着玻璃窗缝的黑猫……

    等等,这猫什么时候来的?

    樊柳冒出个大大的问号。

    “哇,好帅!”

    安柠柠还沉浸在猫颜里,没察觉到手机另一端的可疑停顿。

    樊柳看到猫咪注意到自己的视线却没立即逃走,心里一动,轻手轻脚地将手机放到一旁的桌上。

    “我待会打给你。”

    她在安柠柠的遗憾声中点挂断,手机闭麦,整个房间静悄悄的,没了声音的影响,樊柳慢慢挪动步伐移向窗边。

    此时的黑猫张开两爪趴玻璃窗上,龇着牙挤眼睛,举止甚是怪异。走近的樊柳与它只隔了扇窗户,它也没有逃走,反而兴奋地立起身子蹦了蹦,扒拉着窗缝往里塞爪子。

    看出它是想开窗主动进来,又惊又喜的樊柳迫不及待地推开窗户,待隔绝双方的玻璃窗一移开,黑猫“嗷”的一嗓子像个小炮弹砸进她怀里,耳朵贴紧脑门拱在人类颈窝里蹭来蹭去,喉咙里不断发出“呼噜噜”。

    双手本能抱住怀里触感柔韧的小身体,那手感好到让人克制不住地想要揉捏,态度骤变的黑猫热情得令樊柳发懵,但好歹还没忘一件事,反应过来一手抓住黑猫的毛茸后颈提溜在眼前。

    “停!你扒过垃圾桶的吧!”

    黑猫委屈地“喵喵”出声:“喵没有!”

    樊柳表示不信:“骗——”

    话音戛然而止。

    眼皮不受控制地轻跳两下,内心翻起惊涛骇浪,她盯紧眼前委屈巴巴似乎并无异常的黑猫咪,脑海中不断循环刚刚印入记忆的声音。

    怎么好像,听到了,她前男友的声音?虽然感觉是少年期的嗓音。

    不,更重要的是猫说话了?

    可这猫的嗓门怎么跟她前男友那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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