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
赵高桌旁多了个人，拿起多出的酒盅抿了一口：“这酒不似秦酒苦辣，又不比楚酒华丽，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月神大人稀客，这都下朝了，不知何事？”
“你备了酒你不知道？”月神摇了摇酒盅：“听说冷宫里那位逃了。”
“吼，哪位娘娘放着好日子不要？”赵高晃着酒盅，无所谓地问道。
月神杯中的酒忽然极速转动飞出，四散的酒水化作凌厉的刀锋割开地板，桌面。
“红门前的守卫对得起你，三天三夜才从皇帝说到别的。而且前不久从桑海越狱的那位你也脱不了干系吧。看来朝里的敌人你还是嫌少。”
赵高垂眸，半晌嗤笑一声，拿起酒壶为月神填满：“高以为我们是盟友，不值当做这种事。”
“我也觉得。”月神意味深长说到。
二人漫不经心地直视彼此，眼角却带着一抹审视与凌厉。
“百越的探子来信了，赵陀打算扩修灵渠，又招了近千人。”赵高最终率先打破沉默。
“帝国从不缺人手。”
“高也这么觉得。”
“还有铜盒打探到了。”
月神未置一语。
赵高用手指沾了点酒水，在案几上写了几个字，没过几息的功夫便将水整杯倒在了案几上。
字迹被掩盖，细流顺着纹路滴滴答答落到地上，洇湿了绢布。
良久后月神才再开口：“您这给一棒子又给一甜枣可看不出什么诚意，相信谁都不愿意用这样的态度合作。“
谁曾想赵高竟然笑了出来：“月神大人。”
“您可知高为何要在如此偏远的地方还要趁着大晚上喝酒？”
的确，往常若是有事他们总会约咸阳城内。今日虽是她来找的人，但桌上的酒盅证明朝堂里的暗示彼此心知肚明。
此地因着附近乱葬岗鬼怪的传说人迹罕至，加之路途遥远偏僻，月神最开始以为赵高有躲她的意思，现在看来似乎另有隐情。
“高这几个月被皇上钦点去冷宫送离娘娘。您没去接过不知道，她们，全住在那位附近啊。”
“哦不对您应该知道这个事情只不过没有细想，或者您以为高会当您的绊脚石。中车府令，这名字听着文雅，不过是给上面跑腿传话的。有些事他们想干高可拦不住，也惹不起。”
“那守卫是提及了高，可他有用吗？真正有用的高管得住吗？”
“您要是不信尽管去查。”
几句话令月神变了脸色，赵高迎着她错愕的眼神继续说：“下午高还被叫入宫内，接下来要去沙丘寻人。月神大人不愿意合作了高也能理解，只不过提醒您上面那位心思难测，谁才是那个打一棒子给一甜枣的人您可要搞清楚。高言尽于此。”
这话几分真几分假现在无从辨别，但做了亏心事的阴阳家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引起他们警觉。
尤其盖聂离开后各方角逐更加激烈，谁都想要代替那个位置。
不是明面上，而是内心里，真正走到帝王侧的那个位置。
因此君心虽说莫要妄加琢磨却也要时刻揣测，纷杂的情报宁多勿少。
思虑再三，月神说：“冷宫里那位你最好别再动。”
“这算忠告？”
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起身离开：“这是警告。”
“月神大人。”赵高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合作愉快。”
“对了，听闻阿素姑娘已被救出，可需要”
“无妨，情报已经到手了”
“既是如此，那高便”
“便继续下一步吧，中车府令大人。去流沙的路为相国大人探好了吗？”
赵高手中的蜘蛛乖乖爬回他的腰间布袋中，细沙从袋口落下，落在地上，不见了踪影。
“自然，合作愉快。”
月神冷哼一声离去。
赵高也不恼，晃了晃酒壶，又倒出一杯酒，慢慢品尝起来。
四周阴风阵阵，尤其乱葬岗中不知埋了多少罗网手下无辜的亡魂，可赵高不慌不忙又为自己斟了一杯。
“大人，还不？”
“你喝过它吗？”赵高指了指酒杯。
随从战战兢兢拿起，不知何意，看赵高又给他自己倒了一杯，犹豫再三闭眼饮尽，脸上露出惊奇的神情：“这酒甘香浓烈，味道醇，不愧是大人爱喝的酒。”
随从大胆又给自己满上一杯，碰上赵高的酒盅：“恭喜大人。”
“吼？”
“恭喜大人几方周旋，走出鬼门关。”
“呵。”赵高摩挲着酒盅：“沙丘。”
咸阳宫中在敲定沙丘之行后，他将扶澈的下落告知帝皇，又婉言阴阳家咒术极为复杂他怕月神黑夜一个不小心伤了皇子故出手将水球打破。
嬴政批着奏章却没表态只言何时让他干这些了。
几轮对话下来赵高表忠心，察圣意，自断后路以作人臣。
其中涉及到的帝王术，皇家秘闻更是令拿竹简的公公一身冷汗，跪倒在地。
两柱香的密谈，皇上笑着留下一句‘不愧是中车府令’意味深长。
晚上这番会面目前看下来是成功的，但不重要，他早就做好了翻脸的打算。
今日最重要的是他真正入了皇帝的眼。
夜风吹过，乱葬岗凄厉声起，伴着酒中一点红。
是个大喜的日子无疑。
咸阳宫
“陛下。”东皇太一行礼问，“陛下招臣入宫是有何事吗？”
“扶澈的事情辛苦阴阳家了，朕一直没找到机会奖赏你们，来人。”嬴政拍拍手，“将东西呈上来。”
宫女拿着托盘，后面几位公公搬着箱匣走来。
“楚国的行宫，朕留着也没用。爱卿来自楚国，不如就赐予你。”嬴政又亲自打开箱匣，“阴阳家的丹药很是管用，但里面有很多东西极难寻到朕是知道的，想必你会对它很感兴趣。”
银色的液体缓缓晃动，曾耗费阴阳家几年时间才寻到的稀有品如今成箱摆在他面前，东皇太一不得不感叹帝国的实力。
“臣代阴阳家上下谢过陛下。”
“朕在巴郡认识个奇女子，倒时候也可以把她介绍给你，助你炼丹。”嬴政扶起东皇太一，“其实今日还有一事想请爱卿帮忙，此时困扰朕很久了。”
“陛下但说无妨。”
嬴政拉起东皇太一到沙盘面前：“机关城久攻不下是个问题，帝国需要更多的人手去百越，去匈奴而非小小的墨家。”他拍拍阴阳家首领的肩膀说，“你们的本事朕领略过，相信会给朕个满意的答复。”
东皇太一冷汗落下，竟是那根难啃的骨头！
帝王心，虎狼侧，怪不得常说这条路上众人面对的是悬崖下的武功秘籍，也是悬崖下的枯骨累累。
但早已无退路，因此注定要承，要争，要抢。
他行礼：“能为陛下分忧是臣的荣幸。”
态度比以往都要恭顺。
扶苏府内
“大人邯郸郡流民多，又近匈奴，大人万万不可”
“不必多言”扶苏拿着情报的手攥紧，“不必多言，备马吧。”
“是，陛下那里”
“扶苏亲自去说便是。”
蜃楼
李斯按照惯例慰问即将出行的将士，查了遍献祭的童男童女，颇为满意。
“那些新派的将士不知云中君使得还顺手吗？”
“顺手，有劳丞相大人费心了。”
“如此甚好，希望云中君此次出海能寻到长生不老丹。”
“多谢丞相大人吉言。”云中君朝身后士兵们吩咐道，“还不快去备轿。”
其中一名带痣的士兵回到：“属下已经备好了，两位大人这边请。”
几日后
百越
“报。”
“又有何战报？”大将军赵佗叼着跟茅草，随性问道
来人咳嗽几声，待众人退出营帐外才说：“大人并非战报。您还记得木姑娘嘛？”
“什么慕不慕的……你说谁？”赵佗挺直了身子，喊道。
“木莹姑娘，之前在冷宫的…”
赵佗抢下话语问：“她怎么了？”
来人靠近赵佗：“去咸阳的将士曾听闻木姑娘从冷宫出来了，他托人打听了一下，您说巧不巧，在南阳郡附近见着了。“
“你骗…”
“没骗您，您忘了去咸阳的将士是谁了？他说了那语气，温婉的性子，还有眉眼肯定是木莹无疑啊！“
说着装模做样行了礼，调侃：“恭喜将军贺喜将军，是不是可以全军喝点酒了？”
赵佗明显还没有缓过来，嘴里的茅草早跑到地上被踩烂，过了半天才回过神吩咐：“你……先下去吧，这事别跟任何人说。”
待到来人离开，赵佗方从怀中掏出一块儿石头。
它的表面早被摩挲的异常光滑，上面还歪歪扭扭地刻了个“莹”字
“莹儿。”他低喃。
琅琊郡
“大人。”陈尧话还没说完，星魂手中的布条便被烧成灰烬，“大人小圣贤庄。”
“间谍没有了明年再派进去就是。东皇把我派去机关城，证明小圣贤庄已经不重要了，可这边的消息。”星魂将手中的残灰抛向陈尧，“郡守可明白？”
“那肯定是先传信与您。”陈尧回答。
星魂满意地点点头，提笔在另外的布条上写下“平凡“，想想又添了”体弱“二字，才将它系在信鸽腿上。
鸽子扑棱扑棱翅膀，往来时的方向飞去。
桑海
张良与绮凌在月底离庄，颜路还想劝他等到来年招人时选个弟子再走，张良摇了摇头。
“不需要了。”
他们走得很急，因着绮凌提到想在支援墨家前去趟邯郸，支援完墨家去趟巴蜀。
她虽然不知‘邯郸在《史记》有云‘漳、河之间一都会也。北通燕、涿,南有郑、卫。’，自古便是交通要塞；巴蜀，有天府之国的成都，更有西去的织锦，杂缯甲天下’这些历史，但透过这几个月的疯狂“补习”她发现它们：
有钱
有资源
毗邻外国。
非常适合她。
张良还没听完绮凌的分析便允了下来，算算集合时间，遂将出行时间提前至月底。
走得时候已入秋，风声鹤唳，张良替绮凌备了件狐裘。
二人在有间客栈吃了些东西便匆匆上路，殊不知客栈外有位乌衣客暗中盯了他们许久。
准确来讲是盯着她的双眸看了许久。
临界碑尽头的挂画，遥远的记忆伴着玉碎声袭来
“客官，这发簪你到底还买不买了？哎，别不给钱啊！”
他呆愣愣地甩了一把银子给店家，自言自语道：“……怎么可能？”
叮咚
你听到了吗
那是什么声音？
那是命的声音；
叮咚
你听到了吗
那是什么声音？
那是运的声音；
叮咚
叮咚
你听到了吗
那是什么声音？
那是
嘘
不可说
第一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