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此景之下，被一群老人尤其中间还有熟面孔围观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当事人段朝意表示很无奈。
因为她怀里这个醉得不知天高地厚，被惊扰后不耐地露出只眼瞄了一下咕哝道：“爷爷？”然后快速地找准位置窝回原处，打算继续进入梦乡。
江爷爷这才看清楚段朝意怀里那玩意是自家孙儿，深感羞愧，顿时气得脸红脖子粗：“江羡！赶紧给我起来，白日青天的看看你什么样子！别累坏了朝意。”
顾奶奶在一旁轻轻扯了下他的衣袖，微笑道：“淮之消消气，年轻人嘛，可以理解。”
江少爷性子也不小，全程不吭声不搭理不出窝，段朝意只好上手把他扒拉出来柔声劝道：“一会儿再睡，先起来，跟爷爷奶奶们打招呼。”
严重缺觉晕晕乎乎的江羡揉了揉惺忪的眼，溢出的困倦泪花衬得他瞳孔更加清澈明净。他微微撅起上唇，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有动静，索性自己凑上去，眼花耳鸣地瞄不准目标，对着段朝意左右脸分别“啵——”了两大口。
“你没亲我。”亲完还不高不兴地抱怨：“老婆，你说的，待会亲。”
然后才不情不愿地跟着起身，牢牢牵住段朝意的手。
哪里见过这架势的老人们纷纷目瞪口呆，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瞟，江爷爷一时脸涨得通红，磕磕巴巴的教训人：“顽孙，你还知不知道羞？！有什么事不能回到家关上门做，大庭广众跑这丢人现眼来了！你这样的还能讨到老婆？迟早人家得嫌弃你跟你离了！”
“不会！我老婆最好了，不会丢下我。”江羡此时混乱的头脑来不及思考，听着关键词便自动触发了反驳功能。
倒是几位奶奶捂着脸偷笑：“淮之，你家孙儿倒是不像你，怪讨喜得嘞。”
“就是就是，小伙子长得好又黏人，现在的小姑娘啊都喜欢这一款。”
“我这个七十多岁的老姑娘也喜欢哈哈哈哈哈。”
段朝意轻捏了下江羡的手心以示安慰，朝老人家们抱歉地笑笑问好：“江爷爷，江羡昨晚没睡好，现在还不清醒，您别怪他。”
“朝意你别太惯着他了，他就是日子过得太快活了，找不着东南西北了都。”
江淮之表面嚷着责怪孙子没个正形儿，话里话外却是对他的疼爱。亲眼看见孙子过得幸福，他总算能放下件心事。只是这，实在是太旁若无人了些。罢了罢了，年轻人，随他们去吧。
“…爷爷，你不能说我老婆。”江羡半倚靠在段朝意身侧，站都站不稳，困得直发懵。
“你这混小子，我骂的是你。”
段朝意看得好笑又心疼，对江淮之微微欠身：“江爷爷，你们好好玩，我先把江羡送回去，之后咱们再聊。”
“成，辛苦你了啊朝意。”
到住宿时，陈晨和季凡这俩都还没醒。段朝意怕江羡酒醒了难受，便泡了杯蜂蜜水放在他床头。
临走前他还强撑着眼皮，拉住她的手腕晃了晃就是不让走，段朝意耐着性子柔柔哄他：“快睡吧昂，乖，我一会儿就回来。”
“……嗯。”
江羡睡熟后呼吸轻浅，安安静静的，像是不小心坠入凡尘的小天使，纯真美好。段朝意仔细掖好被角后，在他额头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早安，宝贝。说好的亲亲，给你了哦。
*
虽然江老爷子身体硬朗，但考虑到他们随旅行团大巴车过来一路劳顿，段朝意就近选了家早餐店。
江爷爷和顾奶奶都是她的客户，这两年的日常饮食配餐方案基本都是由她定期规划的，于是她熟练地点好了早餐，他们自然也没什么意见。
眼瞅着坐得笔直的江淮之目光飘忽，掩饰地吞了吞口水，段朝意到底还是忽视不了，多加了二两锅贴。
“江爷爷，您高血脂，出门在外我破例一次，二两锅贴分您两只，不能再多了。”
“好，好。”
清楚段朝意这孩子尽职尽责，本不抱希望的江淮之眼睛亮了亮，一扫高大威严的气势，细纹弯起，难得流露出孩子气般的笑容。
顾奶奶看得直乐，先是嗔怪了几句江淮之，又对段朝意说：“淮之他啊，平时可听你的了，你每周发来的配餐食谱他都叫人打印出来给贴厨房门上，也就这次出来散心犯了馋瘾。”
段朝意心下了然，这是帮着江爷爷说话呢。
俩人一个江家一个顾家，都是富商名门，倒是颇为接地气。一开始认识时，他们住的中档小区，参加舞团和社区活动，现在又是报了个老年旅行团，和寻常开明的老人生活没什么差别。
他们又总是形影不离的，看样子像是完全脱离了豪门争斗，奔着自由恋爱享受晚年去了。
祖辈自有祖辈福，他们开心就好。
段朝意便没有问，照常多叮嘱几遍他们注意身体：“我理解。顾奶奶您也要注意控制血糖，不准再偷偷吃糖了啊，江爷爷多监督监督。”
“就是，朝意说的没错，你必须严格执行，上次不听劝就闹肚子了。”
“哎呀江淮之。”
早餐很快送了上来，满满一桌应有尽有。江淮之喝完了大碗山药小米粥，眼疾手快地夹起炸得金黄的牛肉锅贴，一口下去鲜香的汁水在满腔里四溢炸开，他眯起眼感慨道：“好吃好吃，人间美味！”
顾晚秋刚剥好鸡蛋，抽了张纸一齐递过去：“慢点吃，谁跟你抢似的。把鸡蛋吃了。”
没想到江淮之装作没听见没看着，就是不想接这枚鸡蛋，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颗炸弹。
看来和江羡一样，都讨厌鸡蛋。
段朝意弯了弯眼角，跟着劝道：“不吃鸡蛋就得喝牛奶，江爷爷，逃避没用哦。”
江淮之明白这是彻底躲不掉了，兴致下去了大半也不敢不听，吭哧吭哧咽鸡蛋时倏忽间想起自己那挑剔的小孙子，估摸着也被段朝意治得服服帖帖，纯种的耙耳朵样。
眼见着吃得差不多了，江淮之放下碗筷，缓缓开口：“朝意，听江羡说，你工作上遇到了点难事。人生在世呐，栽跟头不要紧，爬起来拍拍灰咱照样大步往前走。有什么需要的你尽管跟那小子提，他就是怂包，想帮忙又怕你觉得他擅作主张大男子，害怕这个又担心那个的。”
他顿了顿，继续说：“幸福餐桌项目，你也别着急。我们都相信你，但也很清楚这不是一朝一夕能实现的。千万别有压力，放手去做，成不成都没啥遗憾了，我们都是你的后盾。”
顾晚秋连连点头，安慰她道：“是啊，工作上的事着急不得，你们年轻人也要多注意休息，劳逸结合，身体才是本钱嘛。”
这些天来，江羡表面不提，背地里却处处为她想方设法，估摸着每天都在自个儿瞎琢磨，真不知道他这脑瓜子里都在担忧些什么。
段朝意垂眸浅笑：“我知道的，谢谢爷爷奶奶关心。你们不用担心，我很好，也有信心重头来过。”
“好样的，有志气！”
江淮之点头称赞，他欣赏这姑娘，不仅为人善良坚韧、细致体贴，又有格局能成大事。看见她仿佛就能回想起自己年轻时拼事业靠的这股不服输的劲儿。
他活了大半辈子了，看人向来很准，眼神一扫就知道这丫头定能成功，何况江羡那小子疼老婆疼得跟眼珠子似的，真遇着啥麻烦事了，肯定第一个冲在前面偷摸着帮忙解决了。
想到孙子，心头便涌上阵阵酸楚。
江羡这孩子自小便遗传了他母亲的怪病，性子也不如他大哥那般阳光温良，认死理能吃苦，面上看着我行我素像头驯不服的狼，实际都是保护自己的外壳。
好在，如今总算等来了好姑娘与他相互扶持。
他不禁有些眼热，哽在喉头的话还是说出了口：“朝意啊，说句心里话，爷爷真要感谢你。谢谢你随了江羡的愿，和他成婚相守。这孩子虽然生在咱们家不愁吃穿，但远没有外人想得那般风光快活。”
段朝意自然了解，比起安慰，她选择坦言相告：“江爷爷，江羡他很好，只要对他有所了解，全世界都会去爱他。与其说是我随了他的愿，不如说是我和他彼此如愿。”
几人聊了好一阵，老年团的导游打来了不少电话催着他们快到集合时间了赶紧回去。
江淮之挂上电话就变了脸，向她们埋怨：“哎你说说，这小张就是急性子，咱们有手有脚脑子不坏的，还能丢了不成？就知道催催催，这不离集合时间还有好一会儿嘛！”
顾晚秋见怪不怪地瞥了他一眼：“还不是怕你这个老顽固不听话到处乱跑。”然后对段朝意解释道：“你江爷爷啊，说自个儿出来玩没响声没意思，报个旅行团又嫌人家啰嗦，难伺候哦。”
段朝意看了眼时间说道：“好啦，江爷爷顾奶奶，咱们也吃好了，我把你们送去集合点吧。等江羡睡醒，你们也自由活动了，咱们到时候再见。”
两小时后，段朝意再次回到小洋房里。
陈晨和季凡依旧没醒，而本该在房里老实补觉的酒鬼却眼巴巴地守在客厅。
“老婆，你去哪了？”
“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两人同时开口。
“我和江爷爷顾奶奶在外吃了个早饭，聊了会儿。”段朝意解释完，然后问他：“蜂蜜水喝了吗？”
江羡攥着手机窝在沙发一角，只占了丁大点儿地方，一脸没睡好恹恹的模样。
“喝完了。怎么没带着我？”他小声嘀咕，越说越没底气。
这话说的跟他是便携型的随身挂件一样，这么长时间下来怎么还越过越黏糊了？
“你困得都懵圈儿了怎么带你？现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早餐给你们打包回来了。”段朝意边说边把早餐一一拿出来，摆放在茶几上。
“…有点。”他撇撇嘴，算是勉强接受了被落下，手里却忙不迭地帮她。
前一夜兴奋失眠，今早又空腹喝了酒，心情像坐了过山车跌宕起伏的，睡过去前还想着要快点醒来要和老婆亲亲，结果里外都找不见人。想打电话问问又怕老婆嫌自己烦，干脆坐在门口数着时间等。
胃不舒服状态也不佳，闹得他不止一点点难受，完全吃不下东西。但是老婆买回来的，他怎么着都不愿浪费。
段朝意瞧他气色不好，睡了一觉褪去酒劲后反而脸青白青白的，手还隐隐捂着胃，情绪不高蔫蔫的。默默垂着头机械地往嘴里塞吃的，差点儿连带给陈晨他们的鸡蛋都要往里送。
“不用勉强，你稍等我一会儿。”段朝意赶紧阻止，说完就要往厨房那儿走。有了先前那一遭，这回说什么江羡也不放手了，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进了厨房。
回来的路上她在街边看见有卖贝贝南瓜的，便推荐给江爷爷，自己也带了些回来给他们试试。
贝贝南瓜是她之前网上冲浪时刷到的新品种，她原先对南瓜没什么喜好，但看起来就很美味的图片和网民们赞不绝口的形容让她立马下了单，买回来后果然没有失望。
南瓜做起来简单，上锅蒸15分钟就好。这品种个头不大，段朝意把它分成两半，让江羡拿勺子，然后介绍道：“这是贝贝南瓜，粉粉糯糯的，味道嘛又像红薯又像板栗，特别神奇。这一整个都是你的，尝尝看。”
栗子香的甘甜气息冒着热气缓缓钻进江羡的鼻腔里，眼前金灿灿的瓜肉刺激着他的味蕾分泌。
他认真仔细地舀了满满一勺，吹了吹，先喂给段朝意：“老婆先吃。”
这服务意识，不去做餐饮业可惜了。
段朝意自然地接下：“好了，剩下的你都要吃完。”
江羡这才心满意足地开始品尝，果然像老婆说的那样，不像普通南瓜那样水烂，取而代之的是粉糯细绵的口感，还有栗子里添裹香草的丝滑奶意。
甜滋滋暖融融的，慢慢缓解了让人不适的胃酸和疼痛。
江羡觉得段朝意比有百宝袋的叮当猫还要厉害得多，她没有超能力也不会凭空造物，却总是能把世界上本身存在的平凡事物都变得美好奇妙。
烟花是草莓味的，南瓜是栗子味的，
段朝意看他吃相斯文但一勺接着一勺，意犹未尽的模样，明显是喜欢的，脸色也渐渐不再那么难看，便在手机便签上又加上一条。
见他吃得差不多了，段朝意指了指一旁的袋子说：“我还买了水蜜桃，觉得你应该会喜欢。不过胃不舒服的时候不要吃。”
江羡唇角上扬，两颊变得更加红润，二话不说去洗了只最大最粉嫩的水蜜桃，然后扒拉开果皮捧到段朝意面前，本就含情的桃花眼像揉进了闪烁的星星，亮晶晶的盯着她看。
盛情难却，在这种眼神攻势下没有人能拒绝得了，段朝意自然更是，她咬了一口，多汁香甜，不过好像平平无奇少了点感觉。
“老婆喜欢水蜜桃吗？”
“嗯，还行。”
“那我能不能咬一口？”江羡示意眼前这只她咬了一口的水蜜桃。
段朝意想说本来就是特意为你买的，但考虑到他之前还在胃疼，桃类会刺激肠胃不能贪吃。
“最多一口，等你胃好了再吃。”段朝意向来不忍心拒绝他，但不清楚这家伙肠胃有多脆弱，想了想还是不能心软：“算了，还是别吃了。就算一口也可能会加重胃疼，咱们明天再吃昂。”
她不自觉放软了嗓音，江羡看她沾了桃汁的唇瓣开开合合，散发着蛊诱的香气，就像是海边日出时的桃酒般醉人。
他靠近自己的海神，循着桃香凑了上去，轻轻咬了口，又伸出舌尖舔了个来回，像是小狗舔舐主人的伤口。
“很好吃，我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