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海滩露天电影很快就要开始。

    段朝意对海没太大兴趣，对电影也一般，却唯独想要在海边看一场露天电影。

    他们落座得早，位置靠前，等待着未知的电影放映。不远处粉紫交织的晚霞卷起层层波澜，在橘蓝的天空中烧出一副瑰丽壮观的画来。

    这是一部年代久远但节奏快跳频大，甚至显得有些无厘头的科幻默片。

    无声电影自然主要是凭借画面设计和演员夸张鲜明的表情动作来表达故事内容和传递内心情感，没有台词也不妨碍观看，倒是多了些思考的空间。

    段朝意此前看过这部电影，但她仍看得很认真。

    第一次看时，她的注意力集中在创新的视觉体验上，而这次或许是心境不同，或许是已经知道了大致内容，或许是耳朵里多了只耳机，倒是让她生出些不一样的感受来。

    电影一开始，江羡便红着脸给她塞了只耳机。

    她差点儿还以为是告白的另一种含蓄表达方式。

    他没做解释，只是脱掉衬衫外套，轻轻披盖在她的双腿上，贴近她耳边低声说：“冷吗？夜晚风大，不要着凉了。”

    电影里正演绎着敢想敢做的天文学教授在会议上说服其同事进行一场登月旅行，并监制登月所需的炮弹舱。

    与此同时耳机里传来江羡低缓轻柔的嗓音，像是夏日夜晚拂面而过的清凉海风：“老婆，这部电影是1902年上映的，而人类历史上初次登月是在1969年。那时登月听着就很荒谬吧，但天马行空的念头才是所有梦想的第一步，而’坚持’二字总是会吸引志同道合的人追随。”

    月球有一张人形脸，科学家们乘坐飞船历经千辛万苦得以停靠在了月球的“左眼”附近，他们精疲力竭后沉沉睡去，却全然不知有许多星星在偷偷观察他们的模样。

    “这大概就是‘当你在桥上看风景时，你也成了别人眼里的风景’吧。”

    一场突如其来的寒冷暴雪唤醒了科学家们，他们慌乱藏进地洞里却不小心用雨伞冒犯了月球人，在被追捕的过程中，科学家们发现这些月球坏蛋被雨伞轻轻一碰就会消失在烟雾里。

    “寒冷、黑暗、坏蛋，接二连三的困难过后无意发现解决问题的方式很简单，那就是迎刃而上。”

    科学家们在返回地球的路上掉进了海洋里，但借此探访了海底世界。最终他们被救回，也得到了应有的奖赏。

    “奇幻片啊，拍得跟玩儿似的，但谁又能说现实不会更好玩呢？落入低谷的同时却找到了打开新世界大门的钥匙，人生是旷野，是勇敢者的冒险。”

    电影落幕，江羡摘下耳机，有些不好意思地朝她笑：“老婆，其实我不想说些大道理，因为你比任何人都要通透明净、善良勇敢。但勇敢者之路有时太过孤独，难免会有瞬间的心智动摇和彷徨，所以我想让你知道，我是你最坚定的追随者和拥护者。你只管去做任何想做的事就好。”

    偷看他们比看默片有意思的季凡忍不住出声：“嫂子，今晚这场子还有电影全都是江羡提前准备好的。咱们江少啊，不光人帅浪漫疼老婆，连钞能力也杠杠的。”

    段朝意又怎么会不清楚江羡的苦心，她自问还算意志坚定不惧挫折，但近在眼前就要完成的企划付诸东流，辞职之后一切重头开始，即便是她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和重担。

    于是她坦然地接受了这份好意，使了点小性子说：“我想现在就去海边踩水。”

    “好，我陪你去。”

    十指紧扣交叠缠绕，迎着湿热的海风，像是在完成一场肆意而盛大的逃亡计划。

    段朝意任性地甩掉两只鞋，在沙滩边歪歪扭扭地落下一连串脚印，再试探性地伸脚浸入海中，直至快淹没小腿。

    “有点凉。”她说。

    江羡便一手提着她的鞋，另一只手不舍地放开她。然后单手揽过她的腰，将她轻松抱起。

    天色渐暗，段朝意对上江羡那双灿若星辰的黑眸，只觉得世间所有的景色都不如他，所有的盛宴都配不上他。

    她自然地环住江羡的脖颈，亲昵地蹭上他的鼻尖：“这么厉害，是不是经常抱姑娘给练出来的？”

    他们之间的距离极近，呼吸交缠，空气都在加速升温。

    江羡微翘的桃花眼尾沾上绯红，脸颊也透着红，但还是仰头望着她，虔诚又专注：“没抱过别的姑娘，只有你一个。”

    “那你数三声。”段朝意顺手撩开他额前的碎发。

    江羡乖乖照做：“3。”段朝意“啾——”地一口亲在他光洁的额头上，含糊不清地叮嘱：不要停。”

    “…2。”然后是鼻尖被柔软的唇瓣轻触。

    “1。”

    “别闭眼，好好看清楚。”最后在吻上他的唇之前，她说。

    绚烂盛大的烟花适时在天际绽开，在她的身后，将夜空燃亮如同白昼，有一瞬间他的五感全部被剥夺，周围的喧闹声他统统听不见，人群海浪和月亮他也看不见。

    最先恢复的是柔软甜蜜的触觉和味觉，然后是逐渐清明后的视野里，只有段朝意和她身后的烟花。于是他悬着一颗心顺从地睁大眼睛，努力不错过一分一毫。

    这一次他的唇还是在不受控地颤抖。

    “记住烟花也是你喜欢的草莓味。”段朝意对他说。

    最后他的听觉得以恢复，嗅觉也随之灵敏起来。偏离失控的心被稳稳接住，着落在一片藏满草莓软糖的柔软羽毛堆里，他随手一抓，便是一颗。夹心四溢，甜得他心口发酸，眼眶发热。

    流光溢彩尽在身后，段朝意却全然没有兴趣，她透过江羡的眼眸看清了他的全世界。

    她想起一段话：“烟花这东西，其实很快就会消失，所以才要和别人一起看。忘了烟花的样子和颜色也没关系，但是却会一直记着身边那个人的脸。”

    所以她借着光亮，细细描绘他的模样，将他的所有印在脑海里。

    段朝意柔软了眉眼，转而单手作喇叭状朝不远处的季凡大声嚷嚷：“季凡，麻烦你告诉江羡，烟花是我特意为他一个人准备的。”

    你听见了吗？有人正在爱你，江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