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澈，你什么意思？”段朝意“啪——”地合上手里的企划书，厉声质问，“你现在告诉我要终止幸福餐桌这个项目？”

    眼看着项目就要启动，沈澈却出尔反尔，专断地拿来了另一份已经签好字的合同和企划书。

    “…是，作为公司负责人，经过再三考虑之后，我还是认为和闻盛的基金项目更利于我们公司今后的发展。”

    她今天来公司后就觉得气氛不同往常，翻看手机时，一则新闻跳了出来：“江家大公子青年才俊，学成归国后自立门户，接下来将携手其父共同发展新事业。”

    “大公子现身争位？”

    “明争暗斗，继承大战惹关注！”

    “大公子淡泊名利，常年热心公益。”

    而闻盛是江家的公司，沈澈这番话无疑是坐实了这条报道，眼下他的选择必定不单单只是基于项目本身。

    “幸福餐桌这个项目，我们公司全体成员前后策划了快一年。估算方案筹备物料，联系投资商，联动社区宣讲等等这些努力付诸东流暂且不谈，一直积极配合我们工作，信任我们，期待项目落地的那些有需求的老人，你打算怎么给个交代？”

    段朝意一字一句说完，径直把手机打开放在桌面上，聊天界面赫然亮起，几乎全是之前去过的社区老人发来的语音。

    “小段呐，咱们这个项目大概啥时候弄好呢？今天舞团里好多人问我嘞，都可积极啦。”

    “小段，工作辛苦，注意身体。你们下次再来社区时告我一声，给你们包肉饺子吃。”

    “小段，这些日子我按照你给安排的健康餐理疗方案做一日三餐，现在精神多啦，晚上都能去耍陀螺咯。”

    ……

    沈澈像是很累，捏了捏鼻梁，不冷不热地说：“这些事不是我们做，也总会有人做的，只是早晚问题。”

    段朝意自问研究心理学多年，依旧看不清多变的人心。她和沈澈从学生年代起便已相识，虽不知道沈澈的真实身份，但早就猜出他家境很好又乐善好施，总能以妥帖的方式帮助深陷困难的人。

    他有这份善意，也有能力去做。因此毕业时她被沈澈的展望计划说服，决定与他合作，也是遵从自己内心的那份柔软。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在他们排除万难总算接近目标实现时，沈澈却毫不犹豫地要放弃，甚至先斩后奏，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负责人，为了公司今后发展考虑，那为何一开始打着服务他人关爱社会的旗号？

    “所以你就这么轻易地舍弃了初心吗？看来江家继承人的位置对你诱惑很大。”

    沈澈半天缓缓吐出一句：“朝意，你太天真了。”

    段朝意只觉得可笑，以前中二得跟个愣头青似的人现如今居然说她天真。

    “你没资格对我说这话。你可别忘了，当初是你再三向我提议的。”

    “基金项目能让更多人获利，通过企业招资募捐成立基金会，一样能够实现我的理想。”

    段朝意冷笑：“是吗？你真是这么想的吗？还是想借此名头一举两得，不仅树立了良好形象，而且让你和你父亲从中获取最大利益？”

    “朝意。”他掀起怒意扯开系好的领带，“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敢说自己不求名利没有私心吗？”

    “我从未自称圣人，只是从一始终遵从本心而已。”

    不欢而散之前，他仿佛泄了气的气球，低低长长地叹了口气：“朝意，我没有时间了。”

    段朝意丢下一句：“关我什么事。”便起身离开他的办公室。

    *

    段朝意手指一下一下无意识地敲击在桌面上，显然是头脑杂乱思绪纷飞的状态。

    沈澈和江羡的关系，家庭的矛盾内部的争斗，还有眼下项目的终止，全都让她烦躁不已。她正梳理着信息，便接连收到了江羡和陈晨的消息。

    “老婆，今天大概什么时候下班？”

    “朝意，今晚有空吗？”

    正好可以找人聊聊，于是她回消息给江羡说晚上要和陈晨聚会，让他不用等她吃饭。

    没想到她还没宣泄情绪，陈晨先魂不守舍的直灌自个儿酒，眼瞧着哐哐两杯鸡尾酒已经下肚，一口菜还没动。

    “唉。”陈晨喝完第二杯，第五次叹了声气。

    “第五下了啊，总该说说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吧。”

    “我不是不想说，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她垂下头，昏暗的灯光下映衬得有些落寞。随后想起什么，勉强撑起笑脸问：“对了，你和江羡现在怎么样了？”

    “挺好的。”

    那日陈晨宿醉跑来她家休息碰巧撞上江羡后，她们单独详细地聊过这事儿，陈晨直呼她不够意思，结婚大事都当地下恋情似的，嘴巴可真够严。段朝意陪了个笑，不再解释。

    “嗯，那就好。”陈晨点点头，声音越来越轻地嘀咕：“那个…我最近遇上一个男人。”

    “他挺好的，各方面都挺好的。但我不知道我和他现在算什么，是暧昧对象，男女朋友还是……”

    “就是我喝醉来你家那天的前一晚上，我被人灌酒骚扰，他正巧路过就帮了我。然后我，那个，当时真断片了，拉着他不放，越看越觉得对胃口。你也知道我没谈过恋爱嘛也没遇到过喜欢的，酒精上头，等我醒来后已经和他发生了关系。”

    陈晨顿了顿，故作轻松地笑了笑继续说，“我也不后悔其实，而且他对我很好，可是他好像对谁都很绅士贴心，也没有提过’喜欢’、?恋爱’这些话…我知道我配不上他，但我是真的很喜欢他。”

    陈晨这个姑娘，平时大大咧咧的，有话直说，看起来豪爽又直率，实际上珍藏着一颗玻璃心。

    段朝意认真听完后轻轻应声，给出了自己的看法：“虽然我不清楚他到底有多好，但是听起来不像是负责自持的男人。”她看向陈晨，用温柔而坚定的眼神告诉她：“而且，陈晨，不要妄自菲薄，你配得上最好的爱。”

    “呜呜呜呜呜朝意，我就知道你最好了。”陈晨一把抱住她，感动得声泪俱下。

    半小时后，段朝意不住扶额，无奈得紧，没想到她先前安慰陈晨的话“真心喜欢的话就去争取看看吧。”会产生这么麻烦的影响。

    陈晨坚持不醉不休，抱着酒瓶不肯撒手又哭又闹，成功把自己喝成了神智不清的醉鬼，嚷嚷着要给心爱的男人打电话。

    “诶？我怎么，怎么找不到手机了？”

    “就在你手上紧紧攥着呢。”

    “真的诶，嘿嘿嘿，我要打电话，打电话给他！”

    没想到她颠三倒四地摸摸找找，还真给拨通了。不过那头先是挂掉了，在她坚持打了两回后总算接通了。

    “喂？”电话线传来的温和嗓音有些不耐。

    “…季凡，是我。你真的接了呀嘿嘿，我好开心……你能不能…”醉鬼才不管对方语气，笑呵呵的开门见山，只一个劲儿地往外抒发自己的好心情。

    季凡？段朝意一面在头脑里高速风暴，一面难以置信地怀疑自己的耳朵。而话筒对面的音色确实熟悉，只是冷了些。

    “你是哪位？”季凡打断道。

    陈晨愣了几秒，急切地重复说：“…是我呀，我……”

    对面“嘟——”地挂断了电话。

    下一秒陈醉鬼哭得惊天动地，大有不把天哭塌下来不罢休的架势，边哭便抽噎着：“他怎么能，他怎么能问我是谁？”

    “他是不是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呜呜呜呜呜……”

    段朝意拿陈晨没办法，好说歹说也劝不住，完全听不进去。要知道上一个赖上她的醉鬼是乖宝宝江羡，不需要她太费力气。她正头疼着怎么把陈晨弄回去，电话铃声适时响起。

    “老婆，你吃完饭了吗？我来接你。”江羡的音色很好听，清润干净，平时在外多有种慵懒疏离的冷清感。但对她说话时，总是低低柔柔地勾着尾音，此时通过阵阵电流细密温驯地缠上来。

    他刚说完，电话那边同时闯入另一道抱怨声。

    “喂，江羡，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这么急着回家，好不容易答应出来和兄弟聚一聚……”意识到自己嗓门震天动地后，他果断掐着嗓子喊更大声：“嫂子好，你放心，咱们就是兄弟之间单纯吃个饭。江羡乖得跟个孙子似的，一滴酒都没沾，一个女人都没看。”

    不是季凡，还能是谁？

    江羡捂上话筒，忍无可忍转头示意季凡噤声：“闭嘴。”

    段朝意思考了一会儿，决定放弃。不插手他人感情之事，一概交由本人解决。于是她对江羡说：“嗯，你顺便把季凡也带过来。”

    江羡不明所以，甚至有点醋意横生，但还是乖乖应好，然后拎着季凡以最快的速度赶过去。

    段朝意累得额角冒汗，半揽着站不稳的陈晨等在店门口，江羡蹙起眉头心疼老婆，赶忙让季凡过去帮忙。

    换作平常季凡倒是很乐意，毕竟他常混酒吧，几乎来者不拒，发挥绅士风度拯救落难姑娘也没什么。只是今天远远一瞧，便知道这姑娘醉得不轻，这种情况是最吃力不讨好的，他可不想照顾烂醉如泥的酒鬼。

    但是眼下看着也只能他来了，等他不太情愿地凑近准备去扶才发现，好像有点儿脸熟。

    还没想明白是怎么个熟法，那姑娘先一把扯过他的衣领，生生往下拖拽，与此同时爆发出一阵惨绝人寰的哭嚎声：“你怎么才来啊呜呜呜呜呜……”

    他还在蒙圈儿状态，竟然被拽得膝盖“噗通——”直直砸在地面上，那姑娘也泄了力气顺从地心引力，双双当众表演一个跪地求饶。

    捂脸无地自容时他还在想，不得不承认这姑娘，力大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