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结束，她佯装没注意到那束灼热的目光，起身向同事们打了声招呼：“你们继续，我去换个衣服。”
说完便悠哉悠哉地向外走，拐进空无一人的更衣室时，段朝意轻声问了句：“不进来吗？”
那道留在黑暗中的身影才慢吞吞地挪步过来，笔直地立在进门处的墙角，一眼都不敢看她。段朝意关上门反锁的刹那，他身形一抖，像是受了惊吓的小狗。段朝意看得好笑，起了戏弄他的意思问：“你怕什么？”
“让我想想啊，你怕我入戏太深，对经验丰富的工作人员做些什么？”
不知是不是错觉，段朝意感受到他带着哀怨瞪了自己一眼。她越看越觉得有意思，调侃道：“怎么？突然哑巴了？”
他还是不吭声，嘴唇抿得更紧，快要发白。段朝意也不恼，笑意盈盈地凑近他：“不说话啊，那我先说。”
“要不要考虑一下假戏真做？”她挑起那人的下巴，活像个见色起意的纨绔子弟，随后又假意苦恼补充一句，“对了，还没问您姓名呢……”
“我不是……”对方果然气得不行，急不可耐地开口打断她。
“你不是什么？你不是江羡吗？”她眉眼柔和，语气笃定。
江羡停了动作，安分下来，先前的烦躁心慌统统被一扫而空，厚重面具遮不住的乌亮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确认：“你怎么认出来的？”
段朝意眼眸含水，笑得山明水净，抬手顺着繁复的纹路抚上那张面具，然后慢慢停留在一处。
“眼睛。”
她的指尖像是条起舞的鱼，灵活地顺沿着高挺的鼻梁往下游走，跃起涟漪，轻盈地点落在软唇上。
“这里。”
这条鱼不知疲倦，继续向下探索，绕着喉结四周画了一个圈儿。江羡难以抑制地咽了口水，只觉得脑子塞满了棉花糖，脚踩在巨大的气球上浮起浮落，全由她按下开关，决定自己生死。
鱼的终点是他的颈下锁骨。
“还有，你的锁骨上有一颗痣。”
段朝意刚触碰上便松开手，江羡却觉得她指腹夹火，把痣瞬间化成了滩滚热的糖稀，烧得他五脏六腑都甜得发烫，烂成一团黏浆。
他晕晕乎乎倚靠着背后的白墙，存着未反应过来的呆愣，鬓角被汗打湿也不管，段朝意轻轻拿下那副面具：“你也不嫌热。”
总算露出全貌来，漂亮端丽得惊人。
江羡缓冲了几秒，猛地伸手拥她入怀，脑袋埋在她的肩窝里，不留一丝缝隙，郑重地完成属于他们之间的第一个拥抱。
“老婆，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一开始。”
“……真的认出我了吗？”他还是不敢确信。
“不相信我啊？”段朝意问。
“相信，我最信你了。”他亲昵地蹭了蹭她的颈边。
段朝意能感受到他的欢欣满足，虽然不想破坏此时温情的气氛，但该说的还是要说。
“有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江羡心领神会，乖乖向她认错：“对不起，我不该擅自跟来。”
段朝意“嗯”了一声，继续问他，“这就是你的工作？”
“不是，这家店老板我认识，这次是拜托了他。”
“哦。”她点点头，不再往下问，只是说：“先去换衣服吧。”
*
换好衣服后，段朝意让江羡先去外面车里等，结果这只黏人大狗狗面上闷闷应声，实际却眼巴巴一步三回头，最后索性停在原地。
“老婆，你是不是觉得我丢人？所以才不愿意让同事知道……”
满层的茶香扑鼻，但江羡的神情又很认真，段朝意也不逗他，实话实说：“哪的话，你跟‘丢人’这俩字有什么关系？”说完便示意江羡过来，“行了，你跟我去吧。”
刚刚还一副“世界即将毁灭”的江羡瞬间阴雨转晴，笑得两边的小虎牙明晃晃地探出头来。
“打扰各位了，我是朝意的老公，来接她回家。你们好好玩，我们就先走了。”江羡视线落在她身上，眉眼温柔，得体地向她的同事们告别。
待他们走后，dm适时送上来一盘盘丰盛的吃食饮料，“都是江少吩咐的，已经结过账了，你们慢用。”
“卧槽，是我眼花了还是我眼瞎了？”
“可能我也瞎了吧……那是不是江羡？”
“那张脸……确实很难有雷同的。”
“所以八卦女主居然在我身边？！”
“不是，朝意什么时候结婚了？”
“那个，我还以为她和老板会在一起……”
“该说不说，这么多好吃好喝的，就凭这态度，我同意这门亲事了。”
“去去去，关你什么事啊。”
而另一边刚出店门，段朝意就被追出来的沈澈叫住。
“朝意，有时间谈谈吗？我有些事想要向你坦白。”
暗蓝的夜色下，沈澈的气质愈发沉静了些。即使年龄增长，也一如学生时代那般开朗阳光，对任何人都关照有加。这些日子却像被浓密的乌云笼罩，透不出光亮。
段朝意看了看沈澈，又扫了眼身旁的江羡，他没说话，略长的额发遮掩住眼眸，让人摸不准他的表情。侧脸下颚崩得很紧，锐利的轮廓线条却很好看。
“如果是工作上的事情，可以周一找我谈，现在是休息时间。”她在心里估算了番时间，“至于其余事，抱歉，我还要去看电影。”
说完便拉走还愣在原地胡思乱想的江羡，回到车上后他才缓过劲来，眨巴着眼问：“看电影？”
“陈叔，麻烦您开去滨茂广场。”
段朝意目视前方，装作不经意地开口，仿佛在谈论防暑防蚊一般平常随意。
“对呀，和我老公去看电影。”
江羡不自觉地屏住呼吸，五秒钟内都处于断片状态，像是生了锈快报废的机器人，慌乱而生硬地卡壳，然后缓慢捂上胸口。
陈叔笑眯眯的，从后视镜里偷瞄害羞的小情侣。
昏暗的车内藏住了两人通红的脸颊，就是这扑通扑通的心跳声都快从嗓子眼里蹦了出来。
*
段朝意随便选了部时间上最近的文艺片，夜场电影院里排片少观众也少，而他们要看的这部比较冷门，更是一个人都没有，相当于包场了。
段朝意对电影没什么爱好，平时就算看也大多是节奏紧凑引人入胜的悬疑或喜剧片，用来打发打发时间。而眼前这种磨磨叽叽不知所云的三角恋文艺片，让她兴致缺缺，度分如年。
她耐住性子，试图将注意力聚焦在大屏幕的演员脸上，与此同时在脑海里默默地刷上了一排排吐槽弹幕。
“这也算偶像派实力演员吗？没有演技就算了，脸也拿不出手，比江羡差远了。”
“啧，这男的哭起来怎么这么苦瓜，脸都崩了，控制表情都做不到吗？”
“好离谱的剧情，不对，是根本毫无剧情。”
“……我是来花钱买罪受的吗？”
“浪费他人时间就是谋财害命，导演还我命来。”
段朝意忍无可忍，越看越郁闷，带着怒气转头看向身侧，江羡立马察觉到她的视线，桃花眼微微睁大，显得特别无辜无害，疑惑地望向她。
反应这么快，她便了然江羡大概也是思绪漫天乱飞，就是不飞向电影。毕竟每分钟都要偷瞄她好几下，还要小心留意着不被抓包，估计整场电影下来连主角姓谁名谁都不清楚。
“没事，就看看你，净化眼球。”她吸了口果汁坦然道，看着看着心情果真变好。电影屏幕上的斑驳光束打在他的侧脸上，忽明忽暗，半边面容都隐没在黑暗中，唯有一双眼眸明净澄澈。
遭不住啊，实在是遭不住，她想。
于是她直接问：“江羡，要不要和我接吻？”
江羡怔住两秒，“唰——”地紧紧闭上眼，卷翘的长睫跟蝴蝶翅膀似的起伏颤动，红唇微微撅起，一副任人宰割的小媳妇儿样。
贴上去的那一刻，段朝意才发现这小子嘴唇都在抖个不停，轻浅的呼吸声几乎消散在旖旎的气氛中，不光是脸，就连耳廓都红了一圈儿。段朝意伸手探上他的胸口，意料之中的心跳如雷，连带着震颤得她手掌发烫。她却不合时宜地想传闻中流转花场赫赫有名的京圈少爷，怎么这般纯情得过头。
他们唇瓣紧贴，近距离香甜诱人的草莓果汁气味儿弥漫开来，让江羡迷迷糊糊地伸出舌头试探地舔了舔，但没有得到回应。他失落地退了回去，犹犹豫豫的，满心不舍，眉间都藏了委屈略微蹙起，又很快舒展下来。
段朝意将他的小表情尽收眼底，甚至全程看得津津有味。她无声地弯起眼角，轻咬了一口他柔软的下唇，触感很好，只是浅淡的牙印紧跟着消散，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嗯？”江羡晕乎地半睁开眼，喉结滚动，暧昧不清地发出一声低软的呢喃。
段朝意差点忍不住上手揉揉他的脑袋，保持理智拉开些距离，晃了晃手机，用笃定的语气对他说：“江羡，沈澈是你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