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着容清樾的吩咐,李绪在公主府的日子过得轻松惬意,比在南启皇宫都要好许多,吃穿起居都有人侍奉,也无人在背后嘲笑他的身世与身疾。

    伤筋动骨一百天,三个月不到茗生就生龙活虎、像个猴子似的上蹿下跳。

    今日阴雨天寒,茗生看着侍从进进出出为主子添置取暖的东西。

    六月的天,再冷的天他都受得住,主子今晨只吹了一息冷风便咳嗽不止。

    “主子,晋昭公主对您也是上了心。”茗生拿过桌上一看品质不凡的人参放在鼻尖闻了闻,“看这补品,流水一样不嫌多。”

    “嗯。”

    李绪双眼蒙上那日容清樾给他的白纱,比之青布闷厚感清爽许多。他今日穿了一身湖蓝色对襟窄袖长衫,袖口衣角用银线绣了飞鸟纹,纯白长裤贴着腿,修饰得又瘦又长,乌黑的发用宝蓝色发带束起,手中捧着袖珍手炉。

    手炉是前两日容清樾出去听书回来给他带的,同新制的衣服交给他,容清樾说:“暖和的日子手还那么冰,今日正巧看到,给你买了回来。”

    立夏已过,总是抱着大大一个汤婆子招人笑话,去珍玩店瞧见这手炉,一手包住用长袖遮掩别人看不出什么来,当即就花钱买下给李绪带了回来。

    捧着手炉的手指蜷了蜷,触碰到舒服的温度。

    她只不过在那日给他交送白纱时触碰过他的手而已。

    “让你打听的事,打听清楚了?”李绪收回思绪,耳边聒噪的脚步在茗生清退下消散了去。

    茗生从桌上跳下来,手伸进怀里拿出记了这些时间问的东西的册子,翻看着告诉李绪:“晋昭公主乃昌宁帝三女,出生于昌宁帝登基当日,昌宁帝认为三公主是他之福兆,自出生之日起便喜爱异常,三公主出生第二日赐国称晋配以有光明之称的昭字为封号,周岁时以公主府邸为生辰礼——”

    茗生从册子上抬起头:“主子,你的待遇与公主比起来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什么最为致命?

    最信任之人的吐槽最为致命。

    李绪眉头轻挑,淡漠出声:“继续说。”

    “晋昭殿下与悯宣太子、流华公主乃一母同胞,同出中宫。三兄妹感情甚好,不过比起流华公主,晋昭殿下与悯宣太子感情最好,晋昭殿下幼时几乎住在东宫又或昌宁帝起居的露华殿。不过值得一提的是,同为中宫所出,皇后不喜晋昭殿下似乎整个云都都知晓。”

    李绪说:“皇后不喜也不会如何,毕竟一国掌权者,是皇帝,皇帝疼爱,她的地位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茗生继续说:“悯宣太子于文昌七年前去西佑做质子,昌宁帝政务繁忙,晋昭殿下就被送去太后和凌垣长公主身边各自抚育了一段时间,他们对晋昭殿下也是宠而爱之。文昌十年,悯宣太子卒于西佑,晋昭殿下见昌宁帝要习武进军营,皇帝允,她从小小士兵做起,一点一点累计军功,最后登上将军之位,手下有一支全女子组成的军队,名赤火。”

    茗生合上册子:“后面的事主子都知道。”

    李绪陷在黑暗里,好端端的,容清樾到底为什么突然辞了将军之位,做回了公主?他至今不能想明白。

    “主,你这是让我把晋昭殿下的家底探查了一个遍啊!”茗生凑过来,热气扑在脸侧,惹得李绪向右偏了一下,“你这是要干什么?想要谋害人殿下啊?!这可不兴做,人要知恩图报,她救了我们,供吃供住,我们就算还不了什么,也不能害人。”

    “在人手下,总得了解清楚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李绪起身迎着风,言语里带了风的冷意,“受人恩惠不该忘,不过在公主府这日子太好过,你乐不思蜀了?”

    他虽眼不能饰情,但足以令人胆寒的气压随着言语飘了过来,茗生再如何迟钝也能感受到,立刻说道:“家里还有老娘在等我回去呢,公主府再好也还是家更舒服。”

    李绪哼笑一声,不再追究他,继续说:“你查到的这些东西,都是容清樾原意让你知道,不想让你知道的一概没有。”

    茗生又打开书册翻了翻,确实,都是些浮于表面的东西,随便找云都的百姓恐怕都能跟她讲出来,而实际内里的东西什么都不知晓。

    茗生泄气地准备将册子装进怀里,突然一丝光线从脑海闪过,茗生拉住李绪的手腕说:“我想起来,有位姐姐说,当初西佑是要求晋昭殿下和亲,不知后来为何换为了悯宣太子去做质子。”

    *

    凌垣长公主府。

    容清樾垂头用小勺吃着冰碗,乌黑发亮如瀑般的青丝用一根红绸随意松散的挽了发髻,短些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飘下,一双玉手伸来替她捞回耳后。

    “听人说,你为了把南启那个质子带回自己府里,将你的将军之职辞了?”

    如珠落盘般清脆的声音落入耳里,容清樾吃完勺里的冰碴,很是无奈的抬头看向姑姑:“这话传到姑姑你这里已经变了多少版本了?”

    凌垣长公主笑说:“那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听到的是这样。”

    “谣言呐——”容清樾摇摇头,吃完最后一颗枣,让侍从将碗收了下去。

    凌垣长公主见她还有些意犹未尽,着人又上了冰碗,她指了指:“最后一碗,吃多了伤身,母后要是知晓定会骂我带坏你。”

    “姑姑真好!”

    容清樾近来多时都陪在太后身边,弥补一下多年不曾陪伴膝下的愧疚,不过入了六月天炎,在永孝殿也有冰碗,但太后看得严不许她贪嘴,每日只许吃一小碗,到嘴不到肚的,每次都难受,今日天凉但就想吃个够。

    “我听说南启质子长得清秀极了,”凌垣长公主越过桌案朝她偏了一些,“你是不是看上他的容貌了?”

    “姑姑,你怎么同阿姐一样啊!”容清樾说,“我真不是为了他不做将军。”

    凌垣长公主支着头,一双柔得滴水的眼眸看她:“那你说说,怎么突然转性了?姑姑可不信你坚持多年的事,那些朝臣随意说几句便妥协了。”

    容清樾与她对视,久默不言,最后化为一句:“姑姑,这事我自有我的考量。”

    “好好好,”没得到什么答案,凌垣长公主也不追问,“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打算,姑姑能理解。不过我倒是想见见这位南启质子,怎样的惊人能让我们小啾放下当初在陛下面前的固执主动求了一回陛下。”

    容清樾吃冰的动作顿了一下,很快恢复,细微难察。

    凌垣长公主却问:“怎么?要金屋藏娇,怕别人把这质子抢走不成?”

    容清樾一笑:“怎会?他在我公主府里当差也并非就独属于我,姑姑想见,待他伤好全我带他来见您就是。”

    “那好。”

    傍晚阴雨转晴,红光璀璨的晚霞布满整片天际,耀眼、美丽。

    容清樾留在长公主府用了晚膳,酉时三刻才从府门出来,长公主亲自送她出来,叮嘱她路上慢一点。

    她点头答应,就着子厦的手上了马车。

    车轱辘与青石板擦碰出声,马匹脚踢踢踏几声,容清樾掀开帘子向后望去,长公主还在门外站着,似是知道她会挑帘一般,笑着与她挥挥手。

    容清樾也挥了挥,放下了帘子。

    兴许是她想错了。

    *

    回到府里,孔氏指示其他侍从洒扫被雨水击落的叶子,见她进来一直皱着的眉头才舒展开来。

    容清樾进门接过热帕子擦手,边擦边问:“底下人用得不舒服,惹嬷嬷生气了?”

    “没什么,不过是小事。”孔氏接过脏帕子装到端盘子的侍女手里,“殿下可用膳了,若还想吃一些,厨房还热着菜。”

    “在姑姑那儿用过了,别去麻烦师傅再折腾了。”容清樾相信她能把府里的事情处理好,信步朝书房二楼走去,菡萏带着长公主给的桃干跟在她后面,孔氏则往厨房去了。

    过了会儿,孔氏来,为她披上薄披:“今日雨大,夜里多寒气,殿下还是穿暖一些,才能病不入体。”

    容清樾抬手将系带栓好,往西边那处窗子走去,正好可以瞧见西厢房的院子,只着浅灰单衣、身形瘦削的男子坐在枝叶繁茂似伞盖的树下,手里捏着扁叶吹曲,曲声悠远遥长,似是寄情之曲。

    那双已经快要养好伤疤的手,骨指修长,若是放在琴弦上,定然更为赏心悦目。

    容清樾问:“茗生还是和前几日一样?”

    孔氏答道:“今日茗生没有再打听东西,落雨时将侍奉的人都驱出了西厢房,应该是给李公子禀报去了。不过前两日迷香和茗生说话时说漏了嘴,今日才畏缩着与奴说实情,让奴在殿下面前求求情。”

    “嬷嬷方才缘是为了这事苦恼。”容清樾侧过身看她,“迷香说了什么?”

    孔氏为自己管教不严惭愧低头:“她说,当初西佑是要求殿下您和亲,不知后来为何让太子殿下去做质子。”

    “其他的呢?”

    “其他的没有说什么,奴已经责罚过她了,殿下您看……”

    孔氏希冀的抬头望她。

    迷香是家生子,乃孔氏膝下唯一的女儿,知道一些秘辛正常,只是孔氏没想到她一个说顺嘴就把不该说的说了出去,气得孔氏差点扬手就打了疼了半辈子的孩子,若不是知晓殿下看似宽和,实际威严并重,才犹豫两日告知了她,问她怎么办。

    孔氏能怎么办?

    这公主府是殿下的公主府,谁说了什么都逃不过殿下的耳朵,唯有诚实禀报腆着老脸在殿下面前混一把资历。

    “不是什么大事。”音乐声止,容清樾回头,树下的人不知几时回了房,烛光恍恍,窗纸映出黑色人影,“但迷香自小就管不住嘴,说不定哪日在他人面前说错了话,我届时该如何?嬷嬷你是她的母亲,有管教之责,这次跪在院里掌手各十,母女皆罚奉一月,让她长长记性,你也是。”

    “是,多谢殿下开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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