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夜色渐浅,叶暄凉抵达永兴楼时,天才破晓。

    三月末的黎明还寒凉得很,叶暄凉裹紧斗篷,绕着这酒楼四处探查一圈,没见到凌书渐。

    那信倒也没说是几时到达,莫非她就要在这里等待天亮等凌书渐出来?

    姓凌的也不提一嘴。

    东方既白。

    微弱的天光洒落到商铺树木之间,漏了薄薄的一层日光在地上,随着紧赶慢赶的脚步声,集市上这才有行人到来。

    叶暄凉在永兴楼门前石阶上不知坐了多久,身边偶尔路过的行人停住步,自觉地排成一队,她才反应过来,永兴楼要开张了。

    她飞快起身,跟在队伍后头,没等几时就有伙计急急忙忙来开了门锁。

    赶早来的人们竟都还识礼数,安安静静就进了楼坐下。

    叶暄凉随着队伍进门,环顾一圈才想起来,凌书渐不仅没说他何时到,也没说具体在何处!

    这要她上哪儿候着去!

    叶暄凉迷茫地走了几步,被身后的人小声催了几句,才不好意思地转头致歉。

    凌书渐是什么狗转世的!

    她在原地候了一会儿,没看见凌书渐的身影,正想骂街,忽然有了别的想法。

    那次是在雅间商谈,不如这一回也便定在雅间了。

    不管姓凌的能不能找到,这一回她先下手为强。

    叶暄凉提着次序牌,与伙计知会一声,慢悠悠晃上了楼。

    循着记忆,她很快找到了那日的位置,小心翼翼拨开屏风就坐了进去。

    谁想里头居然已经坐了人。

    听到动静,那人略微抬了头,就吹着火折子点燃了桌上的火烛。

    微弱烛光映照下,叶暄凉看清那人正是她骂了一早上的凌书渐。

    不是……什么?

    她在外头等候那么久,这人居然早就来了?

    “你……什么时候到的?”

    凌书渐挥手示意她坐下:“没多久,应当比你晚一些。”

    叶暄凉脑子宕机了。

    “你若比我还晚,我怎么……我……”

    “我是从后头翻上来的,你一直在前头坐着,哪里看得到。”凌书渐慢悠悠转着火折子,“看见你了,没喊,这不是怕被人认成窃贼么。”

    他解释得似乎合情合理,叶暄凉气上心头,恨不能徒手掰开他脑子看看里头装的什么稀烂玩意。

    “我以为以先生智慧与身手,应当想得到来这儿,并且也应当轻而易举就能上来——”

    闭嘴。

    就你聪明。

    叶暄凉咬牙切齿打断他话音:“话真多,什么时候走?”

    凌书渐却不紧不慢抬了手:“莫急啊先生,你怎么不遵守承诺,还带了同伴前来呢?”

    “什么同——”

    屏风却忽然动了一下,从后头走出个黑影来。

    叶暄凉话音戛然而止。

    怎么又是叶汀山。

    “先生,你这可就不厚道了。”

    “你闭嘴。”叶暄凉站起身,一言不发转向了叶汀山。

    叶汀山也便一声不吭。

    两人沉默着对峙了一会,叶暄凉终于意识到不能心平气和与他谈话,干脆又转向了凌书渐。

    “不用管他,什么时候走?”

    凌书渐偏生在这时候犯起了贱:“真不用管?”

    “你话真密。”叶暄凉冷眼一翻,也没有管叶汀山,兀自转身往外走。

    凌书渐欣然起身,意味深长看向叶汀山隐在斗篷下泛着冷意的眼神,又好似浑不在意一般紧跟着叶暄凉下楼。

    才短短一会,集市上已经十分喧闹了。

    叶暄凉先行去了隔壁的糕饼铺子,犹豫一会还是打包要了三袋。

    凌书渐不厚道是不厚道,但这一程她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凌书渐也许会认出蒙在面罩下的叶汀山。

    那不如现在就一步步收买他。

    现在是吃食,等到了耿山,那就也许会是性命安危了。

    再救一命,实在不行她和叶汀山二人,总不至于还绑不住一个凌书渐。

    除非这人在耿山还能有什么人脉。

    刀会是清明当日,他们这一日时间,雇辆马车再快一些,日落之前必定能上山。

    四城不大。

    然而这三人现下谁看谁也不顺眼,竟就一路沉默到了西城边界。

    险些没憋死叶暄凉。

    她干脆在车上睡了一觉,醒时正好快要抵达。

    凌书渐闭着眼假寐,听到动静转头拉开车帘,朝外看了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银钱充裕的原因,车夫速度居然不慢,远远未及黄昏就将他们带到了地方。

    马儿连着奔波了几个时辰,被车夫抽了一鞭子,猛然停下时一声长鸣,彻底叫醒了还昏昏欲睡的叶暄凉。

    耿山本就是座荒山,无人开拓,这一带也就一直荒无人烟,三人下车时却恰好与个秀气书生打了个照面。

    确实秀气,叶暄凉默默将他与凌书渐比对了一下,这人竟比凌书渐还要秀气。

    细皮嫩肉的半大少年,也敢一个人上耿山么?

    不出意料,这人一会儿就要来与他们并行。

    少年面容温和,着实不像是刀客,更不像是愿意来耿山的亡命徒。

    可是他话里带笑,如果不是什么狠角色,那就是压根不知此行凶险。

    “几位也是来赴会的吗?”少年声音也清亮,“不如一起?”

    凌书渐一个“不”字说出口,叶暄凉偏偏唱反调:“好啊。”

    凌书渐疑惑地看向了叶暄凉。

    少年一语听出叶暄凉才是这三人的主心骨,眉眼带笑地凑了过来:“我叫千绍,不知几位如何称呼?”

    “行盅。”叶暄凉步子没停,抬手指向了凌书渐,“这,凌书渐。”

    千绍恍然大悟:“就是东城无香酒坊那个坊主先生吗?我听过你!去年我还跟着爹娘去过酒坊,只是我还不能喝酒,不然我高低得尝一碗。”

    他又转向了凌书渐:“你是那位北城凌宅的大公子吗?在月章阁办案的那位!我也听说过你!”

    千绍就着二人叽叽喳喳说了好半天,叶暄凉嗯嗯啊啊地附和,就听他忽然闭口,期期艾艾地看向了叶汀山。

    叶汀山一直在前面开路,自然没注意到他目光,于是他又转向了叶暄凉:“先生,那位是?”

    叶暄凉语塞。

    这还真不知道要如何说。

    她随口糊弄道:“叫他翁语就好,我坊中伙计,不放心我此程一人过来,便来护我安危。”

    千绍“嗷”了一声,一见“翁语”在前面开路的架势,一脸崇拜之意:“那么翁大哥必然是个绝世高手了?等到了山顶,我可否请教请教翁大哥?”

    翁大哥没搭理他。

    他一个人说得兴奋,叶暄凉一句没听进去,实在忍无可忍才开口打断他喋喋不休的话:“你呢?年纪看上去不大,也有爹有娘,怎么就想不开来这儿了?”

    “谁说我想不开?”千绍语气中透着得意,“我可是光明正大过来的,早听闻这里高手云集,才来试试看我刀法长进没有。”

    叶暄凉:“……”

    祝你好运。

    此后一路便几乎只有千绍一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凌书渐偶尔和他搭话,更多也只是低头赶路。

    也不知说这么多他可口干舌燥。

    四个人紧赶慢赶,也在日落之前到了山顶。

    叶暄凉是头一回来耿山,看着错落的房屋,险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来错了地方。

    这儿哪里荒无人烟,有树有水有房屋,明显更像个村落。

    叶汀山却显然较熟悉环境,不紧不慢地穿过树木,找了一处小屋,率先走了进去。

    他进门探查一番,又钻了出来:“不出意外,接下来几天就在这里住下了,一间屋子可以住两人,你们分配一下。”

    叶暄凉犯了难。

    男身确实是有好处的,可此时这好处却明显成了劣处。

    四个人就她一个女人,这要怎么分。

    她若找借口一个人歇,先不说是否会遇到危险,就这异常行为也会引起凌书渐怀疑。

    那人疑心太重了。

    千绍与她几乎同时开口。

    叶暄凉不假思索:“我与翁语一起。”

    千绍:“我与行盅先生——”

    凌书渐:“……”

    叶汀山一声不吭看着几个人艰难抉择,默默站了一会,又钻回了屋子。

    千绍一见他先进了屋,便不管不顾地也钻了进去。

    大哥,你倒也不必如此积极去送死。

    他不高兴了真的会杀了你的。

    叶暄凉劝诫的话到了嘴边,硬生生咽了下去。

    在耿山倒也不必这样关照他人。

    个个都是亡命徒,出口的话半真半假,谁又信得过谁,也便不必在什么人身上寄托生还的希望。

    于是叶暄凉转头,不尴不尬地与凌书渐四目相对。

    “请吧,先生。”

    你倒也……

    叶暄凉认命地想:豁出去了。

    大不了就脏个几天不换洗衣裳,命还是最重要的。

    这小屋小是小了点,居然还挺干净。

    桌台上落了层薄薄的灰,床铺上有大块废布盖住,掀开后,里面被褥居然叠得整整齐齐。

    还怪有修养。

    然而毕竟只是暂住的地方,屋内布置还是较为简陋,两张床中间一个桌台,一点干粮都没有。

    整间小屋只有一门一窗,窗子不大,正正在桌台前头,离哪张床都不近。

    叶暄凉走动一番,没见什么不便之处,悄摸摸从棉麻制的破布上抽出几根线,穿过自己带来的针,布置了一个简易却不易被察觉的机关,就看向了凌书渐。

    “除了没有吃的,一切都好。”

    “走吧,”凌书渐跟着起了身,“出去看看有没有小摊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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