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燎原(五)

    我沉默着,等待黎华给我答案。

    如果他当着徐心宁的面叫我回英国,我发誓我绝不会多留一分钟,并且永远不会再出现在他面前。

    他用很谨慎的目光看了徐心宁一会儿,然后视线落在我身上:“若绮。”

    我霎时屏住呼吸,即将被宣判的绝望感漫上来,顷刻将我淹没。

    “你先出去等一下可以吗?我要跟徐心宁说几句话。”

    我想我答应下来并且轻轻带上门的举动还算得体,但出门后到椅子上坐下来的那几步走得摇摇欲坠。

    我死死地盯着那扇紧闭的门,时间像被按上了暂停键一般停滞不前,我甚至开始盘算要不要主动离开来换取体面。

    门忽然开了,在我反应过来之前,徐心宁飞速地走向了电梯,没有往我这里多看一眼。

    我迫不及待地冲进病房,黎华望向我,笑得不动声色:“这么早就逛完了?”

    我再也无法克制自己,一开口就气势汹汹:“不需要向我解释一下现在的状况吗?我是该留在这里还是回英国?”

    他敛起笑意,说得无比认真:“我可以解释任何你想知道的事。”

    我破罐子破摔:“好,我什么都想知道……比如说刚刚你把我赶出去,跟她在里面说了什么。”

    他叹了口气,面露无奈,但还是说道:“我说很感谢她愿意这样帮助我,但她所做的已经超过了朋友之间的界线,我不能接受,等她回国,我会联系一些资源,希望能在事业上帮到她。”

    体面又坚决,很符合他的作风,我的语气和心一下子都软下来:“所以你和她真的只是朋友而已?她的孩子和你没有关系?”

    他惊讶:“你知道她有孩子?”

    “古芊菁告诉我的。”

    “消息挺灵通。她确实是在美国生下了孩子,就是我去送机被拍到的那次。她一个人要面对很多,所以在一些事情上我提供了帮助,比如联系医院之类的。后来在洛杉矶我们四个人一起吃饭那天,原本也是因为我来拍《木兰》,刚好探望她。孩子是她的秘密,所以刚才我才想单独对她说这些。”

    他的言语里并没有责备的意思,我却为自己的失态羞愧,又不愿轻易认错:“我怎么知道……你以前有绯闻都会否认,但你和徐心宁的事传了这么久都没否认,谁都以为是真的。”

    “未婚先孕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她压力已经很大,这时候撇清关系总觉得太不近人情……是我考虑得不够周全,忽略了他人的看法和感受。”他直视着我的目光里多了一层显而易见的意味。

    “那……你还需要我在这里吗?来之前我就应该先问你的……”

    “若绮,”他顿了顿,语气听起来竟有些深情,“如果你这个暑假没有别的安排,并且还愿意留在这里陪我的话,我会很高兴。”

    一直以来,都是黎华给予我帮助和照顾,他从不曾像现在这样,请求我的陪伴。

    心被拧成一团,又渗着难以言说的甜:“我当然愿意陪你。”

    “不过明天之后你先不要来医院了,古芊菁马上出院了,你没有理由再来这里。我明天手术之后,过几天就出院了,阿文已经租了房子,你先搬过去,顺便自己在纽约玩两天。”

    他是病人,说什么我都照单全收,第二天就从酒店退了房,搬到他租下的公寓里。

    公寓远离纽约市中心,很适合黎华静心休养。

    复式的格局很宽敞,一楼有空间很大的餐厅和客厅,还有厨房和一间小卧室,二楼则有三间卧室。

    阿文替我把行李搬到楼上:“方小姐,你就住这间吧,华哥会住旁边那间,我住在楼下。这几天我还是在医院,你一个人在这里可以吗?我会安排人给你送一日三餐,也会有清洁工每两天来打扫一次。”

    我明明和他差不多年纪,却好像被当成了小孩子:“不用担心我,也不用特地让人送餐过来,我已经一个人在伦敦生活了两年了,独立生活完全没问题。”

    话是这么说,可一个人在陌生的城市,到底还是会孤独,尤其心里还牵肠挂肚。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精心安排,客厅里放着一架钢琴,音色圆润,音校得很准。

    第二天,我在纽约到处转了转,给临时的家添置了一些装饰品,又去书店买了很多琴谱。

    回到公寓,下意识抽出来练的第一本琴谱,就是K381。

    时隔两年,我还能熟练地演奏它,不知黎华是否也一样。

    我习惯了一个人生活,但这里是纽约不是伦敦,不用上课也没有同学,时间突然变得很充裕,我便静下心来弹琴创作,这些日子马不停蹄的点点滴滴,统统化作灵感跃然纸上。

    终于等到黎华出院,家里有了生气。

    医生每天会上门为他检查、用药,一日三餐也有专人送上门。

    我和黎华一起研究各种曲目的演奏,K381弹得滚瓜烂熟,别的曲子也练熟了好几首。

    我也会与他分享自己的创作,从他那里得到真实的意见和新的灵感。

    我们谈论各自的学习、工作,也会津津有味地聊没营养的八卦,唯一彼此都不提及的,是我们之间难以定义的关系。

    那好像成了一个约定俗成的禁区,彼此都刻意远离。我知道自己在逃避,而阿文的存在,以及黎华并不轻的伤势让这种逃避更顺理成章。

    时间在这种近乎静止的状态中悄然流逝,纽约的八月阳光明媚。

    早晨我走下楼梯,看到黎华坐在落地窗前,整个人浸在阳光里,慵懒而自得,突然心生惆怅,希望他痊愈,却又害怕时间走得太快。

    我情不自禁地举起手机,对着他的背影按下拍摄键。

    没有静音,他应声回头:“偷拍我?”

    我满意地收起手机:“不行?”

    他勾了勾嘴角,没有纠结于此:“生日快乐,这是礼物。”

    “谢谢。”桌子上摆着一个相当大的纸盒,我在他的注视中打开。

    是一件绝美的黑色小礼服,无袖和V领的设计加上短款的立体感十足的蓬松裙摆简直是为身材娇小的我量身定制,黑色的缎面光泽熠熠,裙摆上手工缝制了无数水晶,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华,似星空,似银河。

    “这……”我一时失语,“太美了……”

    可是《Refle》那一段光芒万丈的日子已经过去,该在什么场合下穿上它呢?我一时想不出来。

    “这是我拜托龙少武设计的,他那里还有你的尺寸,应该很合身。”

    我震惊:“你竟然让龙先生设计私人礼物?这也太……暴殄天物了吧!”

    我夸张的形容让黎华笑了出来:“我和他私交很好,上次你在奥斯卡的亮相那么惊艳,他也很乐意再为你设计。这是为你明年的毕业舞会准备的。”

    “诶?!”我惊叹他想得如此长远,可转念便猜到他的用意。

    “很快就要开学了,你该回去了。”

    我知道会有结束的那一天,可这样的突如其来让我感到无措:“下学期大四,没有那么多课,毕业论文我也可以在这里写,你回国以前,我可以一直在这里陪你……”

    “若绮,”他看着我的眼睛,语气严肃,“不要骗我。”

    是的,我在说谎。

    我们学校不是那种每天混着日子不去上课也能顺利毕业的地方,大四依然有许多课业,毕业论文要求很高,西班牙语我也已经两个月疏于练习,放弃了实习后更不知道未来的发展方向。

    这两个月,我的心里生活里都只有黎华,现在要再独自面对前路漫漫,我心生畏怯。

    黎华向我走近,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语重心长:“学习是很重要的事,你都走到现在了,应该要完成它。”

    心脏在身体里变得很沉很沉,仿佛一直往下坠。

    我和黎华经历过很多重逢与告别,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我分外不舍,好像身体的一部分要被割离。

    我决定——

    A. 回伦敦完成学业;

    B. 暂时休学,留在纽约,等黎华痊愈后再做打算;

    C. 索性肄业,等黎华痊愈后进演艺圈发展;

    D. 其他,请具体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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