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

    窗户打开,卸下为养林小胖装上的防护网,冰凉的雨水很快扑到脸上,打湿衣衫。

    夏日的雨水本不该这么凉的。

    林藏樾站在窗棂旁,脚下令人头晕目眩的高度。林小胖仍然咬住她的脚踝,力度却越来越小,她低头温柔道:“省省吧,要不是我被第二碗药喝成了傻子,怎么会蠢到认你做子。”

    说完,她没有回头也没有犹豫,直接飞身跳了下去。

    梦境总会走到一个特定的情节,然后猛然醒来。

    比如被身后不知名的危险追上的前一刻,推开一扇未知的门的下一秒,终于找到了厕所,或是就要被附耳告知一个执念很久的秘密时。

    再比如,此刻的坠落。

    雨水很快将浑身打得湿透,坠落的速度越来越快,林藏樾忽然浑身一抖——

    “哗——!”她从冰凉的水中猛然抬起头,大口呼吸着。

    缥缈诡异的戏腔还在继续,凄凄冷冷,如泣如诉飘入山洞催人入眠。这里大到像是有谁挖空了半个山腹,盖着一整片深深浅浅的湖,十分形似水牢。

    而林藏樾被山壁上一片蛛网一样的东西绑住手脚,冰冷的湖水淹没过胸口,洞口传来阵阵凶兽吼叫,显得这里看起来更像水牢了。

    右臂的伤口还在滴血,落入水中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刚才她被迫陷入了梦境,药力所致让人不能思考亦无法苏醒,在昏睡中不自觉垂下头,整个脑袋没入水下。要是再晚些醒来,恐怕她现在已经凉透了。

    原来是要用梦魇杀人。

    歌声哀怨继续吟唱,从远处的洞口涌进一个个闪着明亮月华的光球,顺着湖面飘过来。离近的几个能看得清楚,里面都是林藏樾过去生活的片段,有入地府前的,也有入地府之后的,还有与她刚刚闯出的梦境一样的。

    光球靠近的时候林藏樾控制不住地又要阖眼陷入梦境,她忙晃动着身体,用水流把光球驱远。那些靠近蛛网的光球则被蛛网吸收吞噬,而后蛛网便结得更大更密,困住网中人。

    林藏樾晃了晃缠绑在手腕间的蛛网,又看看洞口守着的凶兽,杏眸一转,一点一点从掌心结出一道法诀,送向自己的额间。

    梦魇凝成的光晕凝成一团,无根无由地从远处飘过来,像是走丢了无数个模糊的月亮,游游荡荡,布满旷野。

    趴在山洞洞口的护魇兽长着布满虎纹的羊面,四蹄大过九鼎,身巨如丘,伴着幽怨的歌声高高低低半阖双目轻晃身躯,靠鼻息把从远处飘来的梦魇光球吸引靠近,再顺水送入山洞。

    这样的梦魇用闯入者自己的回忆将其永远困于此处,直至气绝魂断,化作负苍山内又一缕再无归途的执念。

    凉风阵阵,护魇兽安心打盹儿间忽然宽鼻一抽,嗅到山洞里竟有神力波动,横瞳瞬间瞪开一翻起身,才将转身往洞口里看——

    轰——!

    由刺目符文织成的宽舟撞碎洞内湖面上的黑石,以极快的速度朝护魇兽正面飞冲过来。

    明光让它有一瞬间的失明,随后高吼着前蹄跃起撞过去,试图用庞大的身躯挡住冲出的符舟,视觉恢复的第一眼它看到这回被困在山洞中的冥神身形从明光正中间手握长柄刀朝自己劈过来。

    林藏樾耳朵里塞着布条阻绝催人入梦的歌谣入耳,一刀砍下,刀刃在护魇兽额间劈下一道极深的伤口。护魇兽痛嗥一声踏空飞出十几丈远,四蹄用力踏裂地面,地动山摇,大小不一的山石朝她飞过来。

    长刀挥如寒扇,把锋利沉重的石块劈开,击碎的山石调转方向朝护魇兽打回去,其间神符凝成银纱宽帛,从碎石间探出一条路。

    护魇兽被冲击得不得不又后退几步,凸出眼眶的横瞳里映出眼前渐近的场景。

    雪衣冥神手握长刀,长发和眸仁变成极冷极深的颜色,泛着冰晶银光,收止不住的神息在周身蔓延,化作白泽圣兽的法相跟在她后面,与孟婆原身一同踏着银帛奔来。

    林藏樾用神诀召出了自己的白泽原神!

    神息威压掀得整个负苍山风起云涌,梦魇光团皆被吹散,白泽低吼着扑向护魇兽,利爪如钩,银齿似箭。

    护魇兽毫不示弱,伏身将散去的梦魇光团源源不断地重新聚过来,嘶吼一声朝白泽疾速奔撞。

    林藏樾为自己的原神法相在前开路,长刀煞气逼人,裹挟着神息舞出战神之姿,不断劈碎梦魇光团,让白泽原神法相能够径直冲破这迷惑人心的梦魇。

    这两股圣兽之力交斗卷起飞沙走石,灵兽的震天吼叫在负苍山中久久不绝。

    沉重的封神铁索拖在身后,拖着脚步摇晃疲惫,每走一步,便发出一阵碰撞声,在深渊里回荡不绝。

    问冥灵仙再次出现在面前,紧接着又一记马蹄刀横砍过来,让寒昭烬跪跌在坚硬的石阶上,痛哼生生闷进喉咙。马蹄刀把他的魂体被生生劈成两半,又渐渐恢复原状,而魂裂的痛楚依旧停驻在身体里,让他跪在石阶上久久难以起身。

    “陛下还不肯走?”骨女问道。

    寒昭烬大口粗喘着,片刻后用绑着铁索的双手撑着自己站起,将寻错的旁人命册放回原地:“问冥灵仙何必再问。”

    “马蹄刀每劈一次,魂力便若下一分。如今陛下才走了这一点点路,命册无数,陛下恐怕撑不到寻到孟婆命册的那一刻。”骨女语气恢复平静。

    寒昭烬继续顺着石阶往上爬:“本座自然能撑住。”

    芈徽子虽没有再说过话,但应当还在为他寻命册护法,问冥灵仙并非时时刻刻跟在身后用马蹄刀阻拦他,而是每隔一段时候才会出现一次。

    有时是几步,有时是四五十步,想来是芈徽子与问冥阁间一直在博弈。不过没有变化的是问冥灵仙每次出现,便有马蹄刀劈魂而过。

    寒昭烬顺着铁索往下看,他已经爬过许多层命册阁,枯骨铺地的渊底已经深不可见。他已经数不清马蹄刀已经将自己的魂魄劈开过多少次,魂魄又重塑了多少回,只觉得胸口像有什么东西堵住,呼吸愈发困难。绑缚在身上的封神铁索也愈发沉重,每上一阶石阶都十分吃力。

    但他还是把剩余的所有神力集中在灵应之上,命册间不住寻着与林藏樾有相同神息的命册。

    大多找到的是与林藏樾某一世有交集的生灵命册,偶尔会有受孟婆话本影响过深以至于改了命数的痴儿,有的则是喝过林藏樾亲手端来的迷魂汤而受福泽庇佑的幸运者。

    但都不是林藏樾。

    寒昭烬心中焦急不已,甚至开始徒手在一本本命册中翻找。

    樾儿,你的命册归回阁中后,到底被问冥阁放在哪里了呢?

    素麻摩挲声响起后,骨女出现在离自己七八阶高的石梯上,这一回合芈徽子败给问冥阁的速度有些快。

    鬼帝青白的脸已经虚弱至极,猩红眼眶看着问冥灵仙,双手扶撑石阶迎着她走上去。

    看到昔日主掌地府呼神驭鬼的酆都鬼帝此番模样,连骨女也不忍动容:“陛下,你这般,到何时才能找到孟婆大人的命册?就算真的在陛下魂散前找到,一切真的还来得及么?”

    寒昭烬抬起头向上望去,依旧看不到命册阁的尽头。

    护魇兽浑身是伤,奄奄一息摔躺在龟裂的地上,横瞳死死盯住对面的孟婆。

    另一边的白泽法相也受伤不轻,一只兽角折断,银色兽身黯淡到几不可见。林藏樾用长刀撑住石缝才不至跌倒,她知道护魇兽生在这负苍山中,负苍不灭,它便不会气断魂绝,如今能使它不再作乱已是最好的结果。否则再缠斗下去,护魇兽死不了,她的白泽原神就要先行耗尽枯竭。

    掌心一转,白泽法相收回额间。林藏樾用一道神符化作绳索,把护魇兽结结实实地绑在原地。

    没了护魇兽的灵力加持,梦魇光团开始渐渐暗去,破碎,消散。

    但歌谣还在继续,丝毫未受护魇兽灵损的影响。林藏樾心中顿时了悟,原来破此迷局的关窍在歌声的源头。

    耳中的布条尚不能拿出,否则听了歌声蛊惑不知还会生出什么凶险。她阖上双眼收起长刀,探出灵应后点地而起,以灵应做牵引丝线,让自己的身体如同空中漂浮的梦魇光团一样飘飘荡荡,顺着歌声而去。

    歌中唱的故事会是什么呢?

    灵应感知越来越强,一种强大又陌生的感觉透过灵应传来。林藏樾知道自己已经来到了歌声的源头。

    灵应感知强到极致时,被不远处什么东西拦住了,林藏樾让自己重新落回地面,慢慢睁开眼睛。

    眼前是一幅海市蜃楼一样的画面,歌声便从其间传出。画面中有一座青山,山间错落着村镇农户,袅袅轻烟,有人在山间穿行,似乎还有呜呜咽咽的哭声。

    像是某个人的一段记忆凝成的梦魇。

    林藏樾的乌发被从画中吹来的风鼓起,那风无言,却在请她入画。用手指轻轻向前触碰,画面竟似湖面泛起涟漪,将素白手指没入画中。

    没有旁的选择,她只定在画前思索了片刻,便抬脚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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