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懿卡住了。
这话险些让她误以为傅应诩在摆什么情绪。
但他根本不是一个情绪化的人。
她咬了下唇，正想要用什么反驳他，傅应诩已经直起身，拉开了和她的距离。
“行了，”他居高临下看着她，“晚上把中午布置的题做完，早点睡觉。”
做完，早点睡觉？
宋懿不可思议。
“那些题很多——”
傅应诩瞧她一眼，漆黑眸子笑意一闪而逝。
他声音微冷：“知道题目多，应该早点回来做。”
宋懿：“......”
她知道自己肯定说不过傅应诩，气冲冲瞪了他一眼，转身进去后，在他的注视下“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傅应诩嘴角微挑，不紧不慢站在紧闭的门前说了句：“明天之前把写好的卷子放到书房。”
“我要检查。”
·
晚上十一点。
房间的灯已经关了，周围一片漆黑，未完全关上的窗帘中透出几缕淡淡的月光。
宋懿躺在床上，侧着身子正在和沈慧聊天。
沈慧：你别说...自从上次傅老板来学校走了一趟，老曹和小明找了我几次，明里暗里问我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宋懿有些烦躁的微微蹙眉。
她问：你怎么说？
沈慧：我说我不知道啊，我本来就不清楚~
宋懿：......
沈慧问：你在望江府住的咋样？要不要我陪你回市中心住？
朋友多年，她知道这个时候宋懿一定不想长时间一个人呆着。
宋懿缓缓呼出口气，打字：我没事。
沈慧的话让她想起傅应诩两个小时前说的要检查她的卷子。
谁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宋懿在黑暗中睁着眼睛躺了会，忽然想到什么，掀开被子起身，走到书桌前。
打开桌边的台灯，她迅速扫了眼试卷上的题目。
难度并不小。
宋懿沉思片刻，走到门口，轻轻打开门。
这时已经是深夜，外面静悄悄的。
宋懿往书房的方向看，发现最下方的门缝里透出一点光。
反而傅应诩的卧室是漆黑的。
按过去的经验，他这时候一定还没休息。
傅氏的业务遍布海内外，深夜和国外高管负责人联系几乎是傅应诩的常态。
宋懿回到卧室，轻声关上门。
她在书桌前坐了会，心不在焉地看着干净洁白的试卷，半真半假的做了几道题。
为了表示她是认真的，一半题目她都把第一次的答案划掉，在旁边填上另一个答案，显示她纠结的心情。
这些题目都是老生常谈，宋懿的目的也不在做题。
她随意写写画画，写完两张卷子时，时针恰好指向一点。
傅应诩才没那么早休息。
宋懿一边嘀咕，一边拿上试卷和笔，出了卧室，目标明确地往书房去。
出乎意料的，书房的门并没有关上。
门开了一小条缝隙，淡淡光亮从里面透出来。
傅应诩应该戴着耳机，宋懿只听见他不时的应答声，对面的声音一点都听不到。
“嗯，”低沉的声音从书房隐约传出，“和他的秘书好好聊聊。”
“他弟弟在顾家，”傅应诩笑了下，声线凉薄凛冽。
“签了三年合同，短期是不会回去的。”
宋懿靠在书房外一动不动。
她突然意识到，傅应诩说的不是外语。
他不是在开公司的会！
而且，顾家...
是顾熹平吗？
宋懿基本能确定顾熹平和他是一边的。
从顾熹平对她的态度...宋懿心中的天平慢慢倾斜。
她想的入神，没注意到手什么时候松了。
两张卷子轻飘飘落在了地上。
宋懿一顿。
里面的声音...好像停了。
心跳瞬间快速起来，她咽了咽，微微弯腰正要捡起卷子，听见里面的脚步声。
他不是戴着耳机吗？！
宋懿的心提到嗓子眼，以最快的速度捡起卷子，手捏纸张的声音在急促之下分外明显。
一转身本打算直接跑开，然而还没动作，身后的门瞬间大开。
亮光从屋内倾泻出来，宋懿的衣领被身后的高大身影精准提起。
傅应诩语气不明：“在这干什么？”
宋懿抿了下唇，声线有微微不稳，“我...”
余光瞥见手中的罪魁祸首卷子，她迅速接上：“我卷子写完了——”
完美。
她在心里想。
卷子的任务是他布置的。
身后的人沉默片刻。
宋懿占上风的心思一起，就感受到那抹存在感极强的视线。
他语气平静，“拿进来我看看。”
说完，他松开了拎着宋懿的手，转身往书房里去了。
宋懿稳了稳心神，转身。
傅应诩径直在书桌前坐下，看了她一眼，对旁边的椅子抬了抬下巴。
他难道真的打算在凌晨一点检查她的卷子吗...
宋懿慢吞吞把椅子移过来，余光不动声色扫了眼电脑屏幕。
桌面上软件图标排列整齐，唯有一个文件夹孤零零排在右上角，非常显眼。
宋懿顿了下，正想仔细看清楚些。
电脑突然黑屏。
傅应诩把电脑关了。
宋懿：“......”
她默默收回视线。
一抬手，“啪”的一声把两张卷子拍在桌上。
傅应诩扫了她一眼，“笔呢？”
宋懿面无表情：“房间里。”
她心情不好的分外明显，傅应诩抬眼，冷清视线落在她身上。
宋懿忽然感觉到一阵凉意。
书房里空调干什么开这么低——
她避开傅应诩的视线，把卷子往男人那侧推了推，若无其事：“太难了。”
她语气里颇有点理直气壮：“我做了两个小时只做到这里。”
傅应诩瞥了眼卷子，从右侧的笔筒中拿出两只笔。
他把蓝色的那支放在宋懿面前，自己拿着红色的，垂眼开始批改。
他姿态很认真，修长漂亮的指间握着钢笔，姿势标准又放松。
宋懿走神片刻，视线集中在卷子上时。
傅应诩半点不留情。
她感受到男人周身的温度正在逐渐降低。
“这题昨晚是不是讲过？”
改到某一题时，他皱了下眉，利落圈出题号。
他表情太过严肃，宋懿的心微微提起，微微探身去看。
“宋懿，”他语气温和又清冷，带着丝丝凉意：“你有没有认真听？”
印象里傅应诩很少连名带姓叫这两个字。
宋懿有点紧张，握紧了手中的笔。
“嗯？”
他在等她的回答，看起来很有耐心。
宋懿顿了顿，轻声：“我没...昨天没完全听懂。”
傅应诩没开口，收回视线，继续往后批改。
他改的速度很快，那些题目在他眼里仿佛看一眼就知道答案，一个个鲜红的勾勾叉叉出现在雪白的试卷上。
后面的几分钟里，宋懿很煎熬。
虽然那些题是她故意做错的，但她并不清楚傅应诩会怎么做。
他语气太冷，宋懿不知道等待她的可能是什么。
傅应诩改完了。
第二张卷子被压在下面，他似乎不打算看。
不知为何，宋懿的眼皮微微跳了一下。
她垂下视线，盯着卷子上刚刚被傅应诩圈出来的那道题。
早知道这道不故意写错了——
宋懿的目光落在试卷上，心里却在后悔刚刚随便写时没有上心。
她走神太过明显，傅应诩敲了敲桌子，声音冷冽：“再讲一遍。”
宋懿回神，立刻而迅速的点点头。
傅应诩扫了她一眼。
他讲的很细，把一道题拆开，每个知识点都透彻清晰。
傅应诩对这些题信手拈来，每讲完一个知识点，都能随手在旁边的草稿纸上列出两到三个类似的题，让宋懿当场做给他看。
这些题对宋懿也没有很大难度。
发现傅应诩似乎没有和她算账的意思，宋懿松了口气。
再次顺利做完一道题后，她悄悄用余光观察傅应诩的面色。
面色缓和，没有生气。
宋懿彻底放松下来。
安逸的环境催生困意，更何况现在已经接近两点。
宋懿脑袋往下点了点，在傅应诩讲到最后一道题时，她的姿势从认认真真看着卷子，到一只手撑着脸侧。
最后实在支撑不住，眼睛都几乎闭上。
傅应诩划在卷子上的笔迹一顿。
她显然已经困极了，脑袋一点一点。
唇间溢出一丝极轻微的笑意，傅应诩放下笔，偏头静静看了一会。
“叮”的一声，右侧闹钟提醒凌晨两点整。
傅应诩把卷子抽出来放到一边。
他起身，绕到宋懿身后，动作放轻把人抱了起来。
宋懿睡得熟，被他抱起来时，下意识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双手搂在男人的脖子上，连着蹭了蹭他颈侧。
傅应诩动作微顿。
他在书房站了几秒，才转身往外走。
傅应诩把人抱回卧室。
·
宋懿睡了异常舒服的一晚。
早上醒来时，阳光透过窗帘，淡淡光线洒在地板上。
她看了眼身上的被子。
昨天晚上...
是傅应诩把她抱回来的吗？
宋懿坐在床上回忆了下，只记得最后傅应诩对她的错题没再说什么。
她有点饿，下床洗漱后，心情轻快地出了卧室。
她这次有了心理准备，下楼时看见傅应诩也没有意外。
甚至笑了下，白皙脸颊上表情明媚，“早上好啊应诩哥。”
傅应诩已经吃完早餐，扫了她一眼，淡淡“嗯”了一声。
宋懿的心再次放下来。
看样子是已经翻篇了。
今天的早餐有她喜欢的蟹粉小笼包，宋懿弯了弯眼睛，在餐桌前坐下。
她有良好的餐桌礼仪，吃东西时不会说话，很安静。
傅应诩坐在对面看新闻，也没开口。
宋懿吃完，在餐桌前坐了会，正要跟傅应诩说上楼了，男人放在平板，语气清淡：“去外面走走。”
宋懿微顿：“去外面？”
傅应诩“嗯”了一声，言简意赅：“消食。”
宋懿感觉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看傅应诩本身并没有起身的打算，她眨了眨眼，心想如果只是让她自己去，那就走走好了。
她简直难以想象和傅应诩并排在外面散步的场景。
宋懿去玄关换鞋。
再次回来，是半小时之后。
初秋的天气很凉爽，宋懿整个人和出门时没什么区别。
她去卫生间洗手，出来时，发现傅应诩坐在沙发上。
他在打电话。
宋懿脚步一顿。
心思莫名的，她觉得傅应诩今天早上奇怪的很。
他坐在那里打电话，却给她一种，他是在等着她的感觉。
正常来说，傅应诩的公事都是在书房里处理的。
宋懿的脚步慢下来。
傅应诩明显注意到她回来了。
“嗯，就这样。”
他很快挂了电话。
“过来。”
他看向宋懿。
他真的是在等她。
宋懿在短短几分钟内回忆了从起床到现在的一切细节。
似乎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她走到沙发前。
傅应诩坐着，双手交叠搁在大腿上，后背靠着沙发，姿态放松，带着几丝慵懒。
他的皮相一直很有吸引力。
宋懿微微垂眼，没出声。
傅应诩问：“还记得昨晚吗？”
宋懿心里咯噔一声。
他不是要找她算账的吧...
傅应诩看着她，几乎立刻注意到她垮下去的脸色。
他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之前说过，讲过的题如果错了，会怎么样？”
这句话的语气甚至堪称温和。
宋懿根本不记得。
或者说，她从来没听进去傅应诩在讲题时的任何话。
傅应诩问：“不记得了？”
宋懿顿了半晌，老老实实点头。
希望他能看在她态度诚恳的份上饶她一回。
傅应诩明显不这么打算。
他缓声道：“没记错的话，那个类型的题，三天前刚讲过一次？”
宋懿大脑一片空白。
傅应诩这种缓而慢的拷问像一把钝刀，不致命，但每一刀都使人紧张难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