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懿没出声，脸颊埋进柔软的睡衣里。
傅应诩放下吹风机，手撑在桌沿，由于过于用力，冷白手背上泛起浮沉青筋。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女孩一侧耳朵，卧室内静静的，傅应诩等了片刻，抬手扶上她肩膀。
他收着力，正要把人往后推开，宋懿抱紧了他。
傅应诩蓦然感受到一阵湿意。
他动作微顿。
...哭了？
他松开宋懿的肩膀，修长的手在空中有片刻停顿，最后缓缓收回。
两个人都没说话，却因为距离近，傅应诩听见女孩隐约的哭腔。
那张万年不动的冷脸有一丝融化迹象。
他没再推开人，就着宋懿现在的姿势，把她脸颊侧的头发撩起到耳后。
“哭什么？”
声音落进耳朵里时，宋懿本能颤了颤。
她有些不可思议，傅应诩怎么会有这么温和且耐心的声音。
她抿紧唇瓣，抱着男人的腰的手紧了紧，声音带着浓浓的哭腔，“我没哭。”
傅应诩掀眸，注意到她微红的耳朵。
“那你在干什么？”
上一句的温和仿若错觉，宋懿吸了吸鼻子，不敢直接面对他。
无理取闹的后果在宋怀章面前是无底线的包容，在傅应诩这呢？
她不知道。
宋懿有些后悔刚刚的一时冲动，慢慢松开绕在男人腰上的手的力道，一点点分开两人的距离。
胸前的温暖渐渐消失，傅应诩微微敛眉，看着宋懿垂着脑袋，往后走了一步，没出声。
“对不起...”女孩道歉，声音轻轻的，“我想我哥了...”
傅应诩抬手准备安抚她的动作顿了顿。
卧室内一片安静，空调吹出冷风发出轻微沙沙声。
他指尖微动，从宋懿身上收回视线。
“去那边坐着吧。”
他说完，没再看她，转身走到门口，把空调温度往上调了两度。
*
第二天一早，卧室的窗帘缓缓拉开，大面积晨光洒进。
宋懿醒过来，眼睛睁到一半又闭上，抬手找到窗帘的遥控，重新让房间陷入昏暗。
昨晚为了度过三小时的电脑锁定期，她把时间拖到凌晨两点，如果不是傅应诩冷着一张脸说“今天就到这里”，她都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困得睁不开眼。
昏暗环境催生睡意，宋懿把脸埋进枕头，又睡过去。
再醒来时，时间接近十点。
宋懿起身去卫生间洗漱，出卧室时往走廊另一侧望了望，凝神听了几秒。
很安静。
傅应诩应该已经出门了。
他这种大忙人向来没有假期，宋懿瞬间松口气，下楼梯的步子都轻快不少。
下楼的脚步声引起阿姨的注意，周姨从厨房里走来，一眼看见宋懿。
她笑笑，“小姐起来了？早餐刚刚好，您来和先生一起——”
伴随着她的声音，宋懿一顿，视线下意识投向餐厅。
餐桌上摆着荷包蛋火腿三明治，还有她最爱喝的牛奶。餐桌的一边...
iPad立在一旁，傅应诩正在看新闻。
他这时候是养眼的，银框眼镜，瘦削分明的脸部线条，鼻梁很挺，唇色很淡。
手支在桌面上露出一截清劲腕骨，宋懿无意识看了会，一抬头对上他的视线，迅速收回。
她慢慢走过去，小声喊了一句：“早上好。”
傅应诩镜片下的眼睛在她身上扫了一圈，微微颔首，“嗯，吃早饭吧。”
宋懿走到对面坐下时还在观察他的神情，见他一脸清冷淡漠，那口气说不上是放下了还是没放下。
傅应诩昨晚离开时已经过了三个小时，他应该没有发现...吧。
宋懿松口气，拿起叉子，正要吃早餐，看见盘子旁边的陶瓷碗。
里面有一颗鸡蛋。
寡淡、毫无任何装饰的白开水煮鸡蛋。
她一顿。
正好阿姨从旁边经过，宋懿出声，“阿姨，我不吃鸡蛋——”
阿姨“哎呀”一声，看向傅应诩，“我知道的，傅先生吩咐我煮的，小姐你太瘦了，年纪又小，要补充营养的。”
宋懿不喜欢吃鸡蛋。
她只好看向傅应诩，“我不吃——”
“你哥说的，”傅应诩看过来，镜片后视线平静，“他说要看着你每天早上吃一个鸡蛋。”
宋懿轻轻咬唇。
在家里确实有这个习惯，只不过那是宋怀章在的时候。
因为她不喜欢吃蛋黄，宋怀章每次都哄着她至少把蛋白吃了，为了不浪费，他会把蛋黄吃掉。
但在这里...
傅应诩是傅爷爷一手带大的。老人家吃过苦，家规中一项就是不允许浪费粮食。
这一从小养成的习惯被他贯彻到底，虽然家底丰厚，赚的钱几辈子都花不完，男人却理智自律到极致，作息规律、生活习惯良好，宋懿从没见过傅应诩有任何浪费粮食的行为。
鸡蛋剥了壳就要整个吃完，她不想吃。
总不能让傅应诩把她不吃的蛋黄吃掉。
宋懿咬着唇，转头向周姨求助：“阿姨，你吃吧，我不想吃鸡蛋。”
周姨有些为难，看向傅应诩。
傅应诩微微敛眉。
他摘下眼睛，揉了揉眉心。
“只吃蛋白？”
宋懿眼睛微微睁大，抬眼看他，对上一双冷漠漆黑的眸子。
迟疑点头。
傅应诩：“那蛋黄别吃了。”
宋懿：“那蛋黄...怎么办？”
不是不能浪费吗？
傅应诩的视线早已经收回去，语气淡淡：“丢掉。”
他说的过于自然，宋懿余光瞥见周姨欲言又止，微微偏头。
后者张了张嘴，“少爷你从小不是爱吃——”
疏冷视线扫过来，声音戛然而止。
宋懿眨眨眼睛，不露痕迹地抬眼看向餐桌对面。
傅应诩：“吃完上楼做题。”
他语气冷的仿佛在冰箱里冻了一层霜，“去书房写。”
宋懿默默收回视线，“哦”了一声。
下一刻，放在餐桌旁边的手机“叮”了一声，屏幕亮起。
察觉到傅应诩扫来的视线，宋懿心跳速度微微加快。
她故作镇定的小声说了句：“我的消息。”
像解释又像掩饰。
傅应诩淡淡收回视线，表情没什么变化。
宋懿点开微信，发现除了文字版的时间和地点，后面还伴随着一条语音。
她长按语音，打算转文字，语音条暗了一下，清朗的少年音径直从手机中放出。
“书店附近有一家甜品店，沈慧说你喜欢吃那家，我就在店里等你。”
餐桌对面的视线再次投过来。
宋懿动作微僵，下意识关了手机，低着头，从座椅上起身。
声音呐呐，“我我，我先上楼了。”
女孩低着头，发丝垂在白皙脸颊侧，视线只看着桌面。
傅应诩没说什么，视线落在屏幕上的新闻标题上。
半晌，他语气淡淡：“今天要出门？”
宋懿没听到他的指示一直不敢动，到此小小松了口气，回：“嗯，和同学去书店。”
傅应诩视线掠过她的手机。
他没说什么，颔首，“什么时候？”
宋懿：“下午两点。”
傅应诩“嗯”了一声，“复兴路？下午我送你。”
“不，不用——”宋懿下意识要拒绝，“你不是要去公司吗？”
傅应诩漫不经心滑了滑平板，“顺路。”
*
书房
宋懿看着眼前一叠真题试卷，唇瓣抿得很紧。
傅应诩刚刚过来布置了这周末的额外作业，比他昨天说的量整整多了一倍。
要是真以她在男人面前展现出来的物理水平，三分之一她都做不完。
宋懿根本没打算做。
这些题在她眼里百分之九十都高度套路化，她才不会浪费时间做这些。
傅应诩敢布置，她明天就敢说自己全都不会。
吃完午饭，宋懿回房间换衣服。
下楼时，傅应诩长身玉立的站在落地窗前接电话，面色一如既往冷淡，下达决策时语气平静无波。
他的衬衫外面加了件薄款浅灰色西装外套，袖扣造型精致，一丝不苟。
西装下双腿笔直修长，宋懿注意到他收进裤袋外露出的一截冷白手腕，腕表折射出几丝窗外洒进来的淡金色光线。
她顿了会，慢吞吞收回视线，往大门走。
换鞋时她懒得坐下又起身，一手扶着鞋柜，把鞋脱了，弯腰穿上帆布鞋。
她穿一件乳白色短款棉质T恤，浅蓝色高腰牛仔裤，皮带勾勒出细细腰身。
少女身姿已经随着年龄慢慢显现，弯腰穿鞋时，衣摆下方露出一截白皙晃眼的腰。
简约款的黑白帆布鞋和今天的穿搭很配，宋懿仔细看了几眼鞋子，系好左边的鞋带，正要起身去系右边。
不轻不重的脚步声传来，她没来记得回头反应，略带温凉的指尖扶住后腰。
宋懿身子一僵，后面的人却仿佛只是随手一扶，肌肤相接的触感瞬间消失。
傅应诩的眼镜还未摘下，银框在阳光下泛出几分温和色泽，男人半蹲下来，在她微愣的半分钟内，帮她把右边的鞋带系好了。
一个十分漂亮的蝴蝶结。
宋懿盯着自己的鞋带，眼睫微颤。
像是想起什么，她看一眼自己左边，相比起来略显凌乱的鞋带，故作镇定地换了一侧，左腿伸到他面前。
意思不言而喻。
傅应诩没抬头，搁在膝盖上的修长指尖短暂摩挲了下。
忽然轻笑了声。
宋懿绷着脸：“笑什么？”
傅应诩慢条斯理拆了她最初系起来的凌乱鞋带，“没什么。”
“今晚回来学一下怎么系鞋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