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伤

    明烛天南,积雪漫过木栈板,寒竹镶了白玉霜,携风飒飒响玲琅,天凝地闭,琼枝玉叶透出暖金阳。

    一少女身着浅绿锦绣裙,肌肤如白瓷,五官秀气,双目如秋水明澈,粉嫩的唇瓣微微扬起。她的手中捧着汤婆子,脚下“吱呀”不停,身后留了一道道小巧的脚印。

    青瓦屋檐下,雪水已沸,有节奏地滚动着,在空中升起一缕缕白烟。冷风吹开帷帘,露出男人骨感的侧脸,已是天姿绝色。他的身旁放了一根拐杖,一袭玄色锦缎袍,红绸带系起三千墨发,白皙修长的手指透出红晕,手腕间青筋尽显。

    男人低垂着头,用银刀将茶饼慢慢撬开,茶叶清香,带着好闻的中药味。紫砂茶壶被他一遍遍清洗着,表情平静,动作舒缓,好似光风霁月、不问世事的谪仙。

    少女勾起唇瓣坐到他对面,声音婉转柔美:“殿下好有雅兴,一人躲在这儿喝独茶。”

    男人并未抬头,说:“凡茶有九难,一曰造,二曰别,三曰器,四曰火,五曰水,六曰炙,七曰末,八曰煮,九曰饮。”

    少女挑眉笑道:“殿下这意思,是在说自个儿吗?”

    男人将煮好的热茶推至少女面前,嗓音低醇暗哑:“温姑娘前来,有何贵干?”

    茶香四溢,清新淡雅,温如枝端起轻抿一口,眼中带着叫人看不懂的笑,说:“好茶,殿下猜猜今日我碰上了何事?”

    男人不语,温如枝说:“今日我与郡主还有其他姑娘比试,输者要帮赢者办件事,郡主和光同尘却有分寸,并未垫底。”

    话锋一转,少女声音变得忧愁:“只是,垫底的萧榛有意为难郡主,其妹护姐心切,便让萧榛独自一人前往山林猎狐,但是萧榛却失踪了,殿下说这责任,该算谁的?”

    男人这才抬起头来,一张俊美的脸映入少女视线,眉如墨画,一双墨眸染了一层浑浊,令人捉摸不透:“温姑娘究竟想要说什么?”

    见他终于有了情绪,温如枝这才心满意足,笑得更加明媚:“你的心上人马上就要出事了,殿下还有心思喝茶吗?”

    枯枝凝霜,树杈盘枝交错,惊跑了树中的山雀,没入山林后,魏静姝和鸢尾降下了马速。

    现下天还亮着,魏静姝跳下马,手上的五彩铃铛叮铃作响,她取下头上的一条红丝带系到了树上。

    魏静姝措置裕如,说“咱们南北分开找,找到之后立刻给对方发信号,若是没找到,那便继续找,戌时不管找没找到都一定要回到这儿。”

    鸢尾拒绝的干脆:“不行,为防万一,我与你一起。”

    魏静姝摇头,唇瓣轻启:“锦衣卫常常亵渎职守,我怕他们敷衍了事,你办事我放心。天快黑了,要小心为上。”

    鸢尾只好点头,将手中的剑扔给她,说:“郡主,你要小心。”

    说罢,二人在小道分开了。

    白驹在雪中快速留下一连串马蹄印,魏静姝一面走一面寻,所到之处不知为何空无一人,极其寂静。

    天快要暗了,魏静姝皱眉,心中有些疑惑,山林即便再大,也不可能走了这么久连一个侍卫都没有。

    她右手拿着司南,左手拉着马缰绳,双眸四处盯着。

    她倒不是非要进来,祸是她一父同族的妹妹闯的,她怎么着也得有个表示。

    “嘎吱”。

    身后忽然出现一道细微踩枝声,下一刻,接二连三地动静从身后传了过来。

    魏静姝心中警铃大作,拉紧手中马缰绳:“驾!”

    “快拦住她!”

    一群黑衣男人从树后跳了出来,黑衣男人厉声吩咐,他们的速度极快,很快便追到了魏静姝身后。

    为首男人手握弓弩,快速放出一箭,魏静姝早有准备,拔出剑挡了回去。

    男人见状又迅速连续放了几发,魏静姝终是躲闪不及,一发厉箭狠狠射入肩膀。

    疼痛难忍,魏静姝猛地皱眉,美眸变得冰冷起来。

    下一刻,她伸手拔出箭,“吁”地一声调转马头,眼神如鹰般打量着五个黑衣人。

    “你们是什么人?”

    黑衣人没想到她会忽然停下来,不过这正合他们心意。为首男人说:“郡主殿下,我不想杀你,只是希望你能跟我们走一趟。”

    魏静姝将司南放入怀中,举起剑撕开一片衣裙系在箭伤处,同时说道:“不想杀我?你们一个个手中拿着利器,二话不说给我几箭,现在又说不想杀我?逗小孩呢?”

    男人哑然,随后将手上的弓弩放下,其余人也跟着照做。

    “郡主,这下你该相信了吧。”

    林中已然黑暗,魏静姝在伤口处打了个死结,眼神中充满警戒,嘴里却说:“行啊,我跟你们走。”

    她答应得那么爽快,黑衣人们略微惊讶,几人相互对视一眼,不知道应不应该相信眼前女子的话。

    而就在这个空闲,魏静姝果断拿了弓箭,三箭齐发,黑衣人来不及躲闪,正中胸口。

    为首男人不可思议,心中暗叫不好,顿时后悔自己方才的放松,他迅速捡起地上的弓弩,魏静姝这时候已经手握青剑飞到他眼前。

    魏静姝从小习剑,剑术显然不差,男人的喉咙口刹那间出现一道血口子,若不是旁边的人眼疾手快替他挡了一下,他现在恐怕已经倒地了。眼前女子是下了死手的,男人第一次觉得心惊肉跳,原来死与生就在一步之遥。

    魏静姝脸色不变,眼神绝情,将挡着的人一个个解决,鲜血洒了一地,溅到了她白鹤羽大氅上。

    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三人,男人瞪大眼睛始料未及,嘴里只能求饶:“郡主息怒!”

    男人用弓弩不停挡着她的剑,可女子何其聪明,利剑直攻他腰侧与膝盖。

    男人皱眉,飞快地跳到了树上,另一个黑衣人眼见要遭,拔出腰间的牛鞭狠狠往魏静姝身上打去。

    魏静姝后仰弯身躲开,衣裙四散成圆,在雪中绽开一朵曼妙的姚黄牡丹。

    魏静姝身上有伤,牛鞭灵活地抽在了她腿上,两个回合之后渐渐失了力气。魏静姝心觉不妙,指尖朝后放出两根细小的银针,却被二人轻松躲过。

    魏静姝没机会杀他们,只好作罢,打算先离开。

    她冷笑一声,口中嘲讽道:“功力如此废,还来做杀人的买卖。”

    说罢,她装剑上了马,身后的男人听见自己被一个女子侮辱,脸色顷刻间难看起来。

    “喂!你这可恶的坏女人!我都说了不会杀你,你为何还要杀我们!”

    女子已经跑得没影了,二人也没力气再去追。

    男人面上带怒,对身旁的人说:“你的鞭子怎么不早点拿出来!人都已经跑了,还死了三个人,我们回去如何交代!”

    身旁的人脸色尴尬,支支吾吾地说:“牛鞭捆得太紧,卡住了。”

    男人无语,看着地上死去的人,哀道:“这下该怎么办!”

    鲜血止不住地流,魏静姝顾不得伤口疼痛,快速驾着马。就在她以为平安无恙时,岂料马脚下一空,魏静姝连人带马摔进了地下的洞中。

    魏静姝翻了两个滚,她已然没了力气,这个洞很深,掉下来时就已经感觉到了,得亏她穿得厚,这一下给她摔得,四肢就要散架,腰都要废了。

    白马摔得直叫唤,魏静姝连忙伸手安抚着,那两人必定还未走,若是将他们引过来,那就糟了。

    她点了火折子,洞穴目测有一丈深,她左臂箭伤右臂鞭伤,想爬出去简直妄想。

    祸不单行,变故此起彼伏,魏静姝抿唇深吸一口气,无语地坐在地上,索性闭起了眼。

    果然没多久,那二人举着火把跑过来,一眼就发现了洞中的魏静姝。

    “郡主,你怎么了?”男人欠了吧唧,伸头明知故问道。

    魏静姝眼眸似水,心中无比冷静,说:“打坐呢。”

    男人被她这句话逗笑了,说:“郡主,你说你是何苦呢,早跟我们走不就完了吗,都说了不会伤你。现在好了,这林中有不少山民设的陷阱,掉进去了吧,不如你求求我,我就将你救出来。”

    魏静姝轻笑一声,恢复大家闺秀模样:“你既然知道我是郡主,居然还敢造次,你上头的人,就这么大胆?”

    听到这话,男人蹲下身子,说:“没敢造次,郡主殿下,我们没想过要杀你,只是想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这话说得确实没错,上头只说让他们将清玉郡主小小伤一下,然后抓起来藏一晚上,第二天再把她放回去。

    “做这杀人的买卖无非就是为了钱或权,他给了你什么好处,我可以双倍给你,只要你告诉我他是谁。”魏静姝镇定自若地说。

    “我既不为了钱,更不为了权,郡主还是少费些口舌吧。”

    男人起身跳下了洞,不愿再跟她废话,快速上去一记砍刀手直接把魏静姝打晕过去。

    “清玉郡主!你在哪儿!萧榛姑娘找到了!”

    远处传来锦衣卫呼喊的声音,男人背上魏静姝,很快便消失在了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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