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念心中不安，三人以神行符贴在腿上，一路疾行赶回抱剑山。

    山下不远处，一位小师弟倒在地上，生死不知，浑身是血，腰间的金色莲花图案也被血浸透。

    莫念忙停住脚步，上前把人扶起来，看清这位小师弟的脸，“华章？”

    华章小师弟怎么会倒在此处？

    莫念皱眉，以指探向他手腕间，还好，伤的虽重，还有气息。莫念将一股灵力灌注入他体内，转头唤朝玉京，朝玉京已经匆匆画好了一道止血灵符，跑过来贴在这华章小师弟身上。

    华章小师弟体内气息渐渐平稳，不过人还未醒。

    莫念心头不安更重，将小师弟扶着坐好，对谢拂衣和朝玉京道，“你们替我照看他一下，我先上山。”

    山上出了什么事？华章小师弟怎么会倒在山脚下？这里隐隐可以闻见杂乱的妖气和血腥味，是从抱剑山传来的。

    莫念心头猛跳，足尖一点，向着抱剑山疾掠而去。

    谢拂衣看一眼朝玉京，朝玉京知他担忧，摆摆手，“你先去吧，我把小师弟带上去。”

    “多谢。”谢拂衣顾不得客气，匆匆追着莫念而去。

    莫念腰间八宝铃嗡鸣不止，越靠近山顶，妖气越重，血气冲天，味道令人作呕。

    山门已是一片废墟，滚滚碎石中，横尸遍野，有妖的，有人的，都是她熟悉的面庞。

    莫念目眦欲裂，顾不得收敛同门的尸身，踉踉跄跄向里跑去，一眼便看见，原本封印石所在的地方，那个熟悉的身影。

    “师姐！”

    莫念踉跄朝着那身影跑过去，被地上的乱石绊倒，手心被划出一道长长的伤口，莫念勉强起身，几乎是连滚带爬，爬到了慕流云的尸身之前。

    慕流云盘膝而坐，原本那么美丽的浓云乌鬓，玉簪跌落，白发如霜，凌乱地披散下来，她最珍爱的流云剑只余剑柄跌落在地，剑身碎成数十道碎片，嵌在她的身体之内。

    她身上的伤痕数也数不清，爪痕，咬痕，勒痕，素衣染血，没有一块好肉。

    额角的莲花印浸透成鲜血的颜色，黯淡无光。

    莫念泪如泉涌，颤抖着伸出手，却不敢触碰师姐的脸。

    “师姐。”莫念呕出一口鲜血，滴落在慕流云的衣裙之上，莫念慌乱地伸手去擦，却无论如何也擦不去师姐身上的血痕。

    “阿念。”谢拂衣也不禁湿了眼眶，从身后扶住莫念，一抬眼，整个人的动作却是一僵。

    莫念也意识到什么，“爹爹，爹爹呢？”

    谢拂衣下意识挡在莫念身前，不想叫她看见这最残忍的场景，莫念哀鸣一声，一把将他推开，向着那一块高大的岩石跑去。

    高大的岩石之上，一个人影倚剑而立，同样是一身血衣，伤痕无数。

    他已经气绝，却仍然站立着，就连眼睛也没有闭上，仿佛还在守护着他身后的抱剑山，守护着他的同门和弟子们。

    “爹！”

    莫念跪倒在地，眼中流下一行血泪。

    “是谁！是谁！”莫念踉跄爬起来，环顾四周，满地都是她同门的尸首，莫念的眼耳口鼻中，都开始溢出鲜血，体内灵力四处冲撞，横秋剑嗡嗡而颤，竟是将四周乱石都炸得粉碎。

    “阿念！”谢拂衣拉着她的手腕，莫念体内灵力肆虐，俨然已有走火入魔之相。

    谢拂衣用力抱着她，体内灵力瞬间大量涌入她体内，却根本压制不住她体内此刻暴涌的灵力。

    “阿念。”灵力冲撞之下，谢拂衣口中亦溢出鲜血，却仍紧紧抱着她，体内灵力毫无保留向她涌去，反复道，“阿念，你还有我，我陪着你，我陪着你。”

    如此情景下，莫念如何能听得见他的话？

    莫念体内灵力越来越乱，在经络内左冲右突，口中涌出的鲜血越来越多，俨然有走火入魔爆体之相。

    没人注意到，慕流云的尸身之上，额间那黯淡无光的红莲缓缓飘出，竟落在莫念眉心。

    红莲落在莫念眉心，流光一闪，血红色的莲花瓣徐徐绽放，随着红莲绽放，莫念体内暴虐的灵力竟然开始平缓下来，整个人也安静下来，双目紧闭，已经昏迷过去。

    谢拂衣觉察到她体内暴涌的灵力渐渐平缓下来，扶着她坐下，放轻动作替她擦去脸上的血痕。

    朝玉京背着重伤的华章小师弟后晚一步跟上来，看见这惨烈的场景，亦忍不住红了眼，“怎么会这样？”

    “或许还有人活着。”抱剑山遭此横祸，谢拂衣亦是一双通红的眼，低声道，“我们四处检查一下。”

    朝玉京点头，将仍在昏迷的华章小师弟放在莫念旁边，二人对着莫雁行的尸身一拜，在尸山血海中一具一具尸身翻找检查。

    每具尸身都是伤痕遍布，绝大部分人手中都握着剑，和妖邪战至最后一刻。

    谢拂衣将一堆乱石拂开，露出底下满是血污的两张脸，是裴玉章和裴玉亭！

    裴玉章裴玉亭浑身伤痕，双目紧闭，谢拂衣以指探他们脉搏，他们还有气息！

    谢拂衣忙把人扶起来，一手握着一人的手腕，将灵力灌注入他们体内。

    “这也有人还活着！”朝玉京喜道，手忙脚乱掏出朱砂画止血符。

    日升日落。

    谢拂衣和朝玉京收敛齐了所有的尸身，二百来具尸身，排在清理出来的一大片空地之上。

    在此处发现还活着的，包括裴玉章裴玉亭，和山下发现的那位华章小师弟，一共只得七人，尽皆重伤。

    谢拂衣的心沉沉下坠，抱剑山从掌门莫雁行至十来岁刚刚入门的弟子，几乎全部战死，何等惨烈，就连他们亦不忍看，何况阿念？

    阿念醒来后，又要如何面对这一切？

    谢拂衣拉着莫念的手，眼中血丝遍布。

    莫念昏迷了一整日，醒过来后，一直跪在师门众人灵前，不吃不喝，也不说话。

    谢拂衣知劝她不动，也只能默默陪她跪着。

    “师姐。”

    门外传来两声哭声，莫念猛然回头。

    二人泪流满面跑过来，一左一右扑进莫念怀里，“师姐。”

    “玉章玉亭。”莫念紧紧搂着小师弟师妹，浑身颤抖不止，许久，眼泪终于决堤而下，“你们还活着。”

    三人抱成一团，哭得声嘶力竭。

    “是不藏率群妖突袭了我们。”裴玉章裴玉亭哽咽难言，“师姐，对不起，我们没守住抱剑山，无仪也逃脱了。”

    “大师姐是为了救我们...”二人哽咽难言，“都怪我们贪玩，平时不好好练功...”

    若是他们肯再勤奋一点、再强一点，至少，能够多帮上师父和师姐他们一些。

    “不怪你们。”莫念抚摸着他们二人的头顶，紧紧将他们搂在怀中，“你们还活着，太好了。”

    三人哭了一阵，将眼泪都流尽了。

    莫念替小师弟师妹拭去脸上的泪痕，“师父师姐他们去了，抱剑山还在。”

    大妖不藏和无仪尽皆挣脱封印而出，群妖为乱，“我们还有我们该做的事。”

    莲花印择莫念为主，她便是新任抱剑山掌门。

    短短两三天的时间，莫念仿佛一时瘦了许多，衣服都有些空荡荡的。

    额间红色的莲花光华流转，她抬眼的模样，竟然有几分像慕流云的沉稳，倒真有几分掌门的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