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翌日,天色灰意朦胧。

    姜鸠醒来时,身上盖了一层缎面锦被,昨日湿了的衣裳此时已干,被揉成一堆放在自己身边。

    姜鸠想也知是谁的手笔,看来,王府二公子也不是冷酷无情。

    直到她重新穿戴整齐,也没发现二公子身影。

    走出院落,有了光线,才发现此处地方比想象中更加荒凉,除了所住的主院屋瓦四墙翻新,通往前院的地方,有一处花苑隔开,里头树木杂草丛生。

    究竟府上人多不喜他,才能将他搁置在府中最偏远地方。

    姜鸠加快步伐,赶回湘园,若被府上人瞧见自己狼狈模样,在不该出现的地方出现,不定要如何在府中乱传。

    方一踏进园子,却被世子妃身边眼熟的老嬷嬷拦住。

    “姜小姐,可叫老奴好等。”

    湘园专辟给外府的三位异姓小姐,江州节度使外甥女姜鸠,兵部尚书嫡三女贺盈盈,曲广侯府庶女沈玉颜。

    彼时,贺氏小姐尚在酣睡,婢女侬乔神情焦急,一把掀开厚重床帷,待看到小姐安安稳稳折云纹被褥之中,睡相恬静,才松了一口气。

    “小姐,小姐,”婢女侬乔摇醒自家小姐,“快醒醒,醒醒,府上出大事了。”

    贺氏小姐幽幽转醒,撑着手坐起,睡眼惺忪,“侬乔,你好生烦。今日好不容易不用给表姑祖母晨昏请礼,你扰我清梦做甚?”

    “我的小姐,”侬乔拖着长音,弯腰将贺盈盈颊边青丝撩过耳后,“湘园今早出了件事儿,婢子着急了些。”

    “什么事儿?”昨晚烟火玩得高兴太甚,贺盈盈醒来心神疲惫,又要倒头再睡。

    侬乔伸手,托住贺盈盈脑袋,小声道:“昨夜大公子,宿在了湘园。”

    贺盈盈起先没在意,等侬乔话在耳中转了一圈,忽然瞪大双眸,满是震惊,“啊!……呜呜……”

    侬乔实时伸手遮住她的唇,警惕道:“小姐小声些,世子妃娘娘此时已命人将湘园团团围住,一只飞蝇也别想出去进来。方才婢子瞧见世子妃身边的老嬷嬷带着姜小姐从园子外回来。”

    昨夜,众人皆忙为老王妃寿辰。府上难免疏忽,有人便趁乱做些什么。

    老王妃年迈,府上中馈之事,悉数交由儿媳章氏。萧章氏不喜喧闹,治府手段极严,是以此,府中人断不敢违矩。

    姜鸠随老嬷嬷进了院,才见自己身边侍候的十余个仆从皆被捂了嘴,捆住手跪在院中。

    而最前的陈嬷嬷看见姜鸠,弓着身子要凑过来,被力大的仆妇摁了下去,“老实点。”

    “姜小姐,请。”老嬷嬷见姜鸠停顿,转过身提醒着她,“夫人在里面等您多时。”

    “请问嬷嬷,发生何事了?”姜鸠两步跟上去,压低声音询问道。

    老嬷嬷视线在她身上停顿,口风极严:“等小姐进去后,自会知晓。”

    姜鸠虽疑虑,还是跟着她往屋里走,可越近,她忽然意识到不对劲,抬起手臂用衣袖遮掩口鼻,转身就要往外跑。

    老嬷嬷眼疾手快,牢牢拽住她,不由分说转过屏风。

    屋内香味不是自己用的沉木,且味道浓烈异常,不过片刻,经由其撩拨,姜鸠越发觉得浑身无力,脚底越来虚浮,恍若踩在棉花上。老嬷嬷收手,姜鸠便软软倒在地上。

    “夫人,姜小姐已找到。”

    姜鸠憋得面色绯红,眸中雾气氤氲,抬头看,只见身着红色襦裙,肩臂搭紫色布帔,发绾高髻的女子背站床榻前。

    姜鸠跪在地上,低头狠狠使指尖掐住掌心,叫疼意使自己清醒。

    她颤着嗓音,只得跪着向跟前女人行礼:“夫人。”

    萧章氏并未转身,玉身而立,站在姜鸠的床前,透过帷幔,依稀可见锦被之内躺着两道人影。

    此处是姜鸠的屋子,可她人在地上,那么床上的两人是谁?

    只见萧章氏走至旁侧足案,拿起上方的茶盏,抬手往床中狠然一掷。

    “萧修成,你给我干得糊涂事!”

    顿时,屋内女声惊叫刺耳。

    “阿娘,你这是作甚,吓我一跳。”萧修成坐起身,见到母亲站在床前,也不惊讶。只昨夜自己喝了许多酒,此时醒来,头晕乎得发疼,揉了发胀眼角道。

    萧章氏眼皮跳了又跳,压制胸中怒火,“瞧瞧你干的什么事!叫我如何同曲侯府交代!”

    “什么曲侯府……”萧修成甚少被阿娘打,经这一遭,神思清醒大半。

    他转身,定睛一看,曲侯府的沈玉颜竟同自己在一张床榻上!

    而沈玉颜扯过锦被,遮住衣衫不整下的男女鱼水痕迹。见一屋子外人,彼时恨不得一条白绫了结自己。

    不对啊,本该与自己一起的,是姜鸠才对啊。这怎么变了人,萧修成心下震惊,不顾光身,跑下榻,整个人疯癫了般,抬手指向跪在地上的姜鸠:“你!你!你……”

    “夫人!”姜鸠心惊得提到嗓子口,慌不择路往后退。一屁股跌坐在地,这会儿,她明显觉得自己心悸手抖,怕再惊一吓,怕也要魂归西天。

    萧章氏立于姜鸠前面,狠狠扇过萧修成一个巴掌,呵斥道:“还敢放肆!”

    “阿娘,您打我……”这一巴掌,也将萧修成打清醒,他捂着脸,满眼不可置信,不会儿,眼眶红了其中泛着泪。

    萧章氏深吸口气,“嬷嬷,带姜小姐出去。”

    姜鸠绵软得直不起腿,任凭老嬷嬷带自己出去,只听里屋沈玉颜哭哭啼啼,还有萧章氏勃然怒斥的声音。

    “姜小姐,喝杯茶安安神罢。”

    老嬷嬷开口,将带着热温的茶盏放于姜鸠手中。可茶盖翻飞,里头的水溅出,洒在两人手背。

    “对不住嬷嬷,我不是有意的。”

    姜鸠忙将茶盏放在桌上,眼中泪瞬时落了下来,她急忙道歉。

    到底是涉世未深,猛然一见这般场景,养在深闺不谙世事的娇小姐哪能镇定。老嬷嬷示意无事,将茶水擦拭退至一旁。

    一刻钟后,天色早已大亮。

    萧章氏的心腹仆婢入内,将里头归整如初,不会儿萧章氏亲自挽住沈玉颜,轻声安抚她边走出内室。

    一见到姜鸠,沈玉颜哭声忽而放大,愤恨瞪她一眼,随即紧紧扣住萧章氏的手,控诉道:“夫人,此事定于姜鸠脱不了干系,请您定要彻查。”

    “沈姐姐,我……”姜鸠眼圈泛红,不可置信看向她,预为自己辩解,可不知该如何说,急得泪珠一滴一滴落下,“我也不知为何你和大公子会出现在我房中。”

    萧章氏视线轻飘飘落在她身上,预出口,可落于身后的萧修成一见到姜鸠,神色发红,恨不得冲上去要把姜鸠撕碎入腹。

    “我问你,昨晚你不在房里,去了哪?!”萧修成急得仿佛好不容易得到的珍贵,到头醒来却成了虚影。

    姜鸠怕得后退,后腰直直撞上桌角,疼意直穿全身,她觑着萧修成脸色,缩了缩身子,话语吞吐犹豫,“回大公子,小女昨夜……在西南院。”

    “西南院?”一旁的萧章氏斟酌姜鸠话中,直至姣好的美眸中闪过一丝冷意,“你去那处作甚?”

    姜鸠垂着脑袋,音调柔懦细小,“小女家乡有折花祈福的习俗,听下人说,西南院有处水榭阁楼,流水通向城外。”

    萧修成不甘心: “整夜都在?!”

    姜鸠低首:“都在。”

    “你撒谎!”

    “成儿,够了。”萧章氏适时制止儿子,谨防他再做出失礼之事。

    待到屋内重归安静,姜鸠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坐在梨花木圈椅中,足足缓了半刻钟。

    回想,那老嬷嬷传来夫人的话,“今日之事,姜小姐会替夫人守口如瓶罢?”

    这话轻描淡写,表面询问,言下之意是:若将此事传出去,最先吃不了兜着走的是自己。

    姜鸠识趣点头,“鸠儿明白。”

    。

    西南院。

    萧修晏翻过墙头,甫一落地,拍了拍身上灰尘径直往屋内去。

    身后却泠然响起一道声音——“我竟不知,你在北疆竟学了这些翻墙不入流的本事。”

    萧修晏一下凝滞,转身瞧着一女子自屋内款款而出,立于廊檐下,冷淡视线扫了过来。

    萧修晏屏吸,快步走近,向着来人行礼:“母亲。”

    “哼,” 萧章氏轻呵,亦打量着眼前的少年,清俊消瘦的身躯,着黑色骑装,背脊似山挺立,整个人瞧着凌厉桀骜。

    “难为你叫我一声母亲,还记得这个家,既翻墙出去,又回来作甚?”

    “孩儿不敢。”萧修晏自知犯错,跪在地上。

    “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萧章氏看着咫尺的小儿子,自十年前他随公公肃荣王爷去了北疆,今日再见,面容依稀可见他儿时的模样。

    还是如以往令人生厌。

    萧章氏道:“且问你,认识府上姜氏女否?”

    “呵……”萧修晏自嘲一笑,默然将四周打量,这仗势俨然是来兴师问罪的。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时间放在未在她身上留下影子,她依然雍容端庄,姿态高昂。

    从来厌恶自己,从来对自己没有嘘寒问暖,只有自己犯错时等来的责备家法。

    “孩儿以为,母亲今日是来看孩儿的。”

    萧章氏攒眉,不满小儿忤逆:“放肆,这是你同我说话的态度?”

    “孩儿不识。”萧修晏隐于袖中手握拳,压低嗓音,挺立的背脊桀骜不驯。

    “当真不识?昨夜她可在你院里折了一晚的花灯,那满塘的花灯你作何解释?”萧章氏厉声问道。

    “母亲,”萧修晏出声打断她,“您既知晓,又何必再来问儿子呢?”

    “你!”萧章氏一时被他的话噎住,脸色变了又变,仿佛自己来这儿是专门找气受的,她深呼吸,努力使自己放平声音,“今日一早,你大哥被人诬陷在姜鸠房里,而昨夜,却是你与她在一处!”

    “所以,母亲一大早来孩儿这里,”萧修晏抬头,嘲讽般笑了起来,“您觉得这件事情是儿子指示人去做的?”

    萧章氏淡漠眼神落在他身上,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今早起了雾,地上湿冷,萧修晏从地上站起来,膝盖衣裳已经湿了大半,黏在肌肤上,更有些凉。

    萧修晏目光失望,看向自己的母亲,眼底一片化不开的森冷。

    他轻飘飘道:“是儿子做的,哪又怎样呢?”

    “放肆!”

    积于一早的火意此时从胸中喷薄而出,萧章氏怒斥,毫不犹豫抬起手臂,巴掌落在萧修晏的脸上。

    清脆声伴着不远处的悠悠钟声,落进众人耳中。不远处仆妇皆眼观鼻、鼻观心,无人敢上来劝阻。

    “从即日起,你给我好好呆在这个院子里,直至你大哥完婚。”手掌传来火辣辣感觉,萧章氏因方才动作彼时身子微微颤抖,一脸恨铁不成钢,“期间你若是再惹出祸事,便给我滚回北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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