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破

    商州城西门,如往常一般开了个侧门。

    守城的士卒有些无聊,正低声议论着什么。

    “你觉没觉得这两日进城的客商少了?”

    “少什么,是你钱袋里的银子不够花了吧?”

    “我说真的,先前每天估摸着有七八波人进城,最近两天人少得可怜,进来的还都是些穷鬼。”

    “那能怎么办?咱们又比不得长官会钻营,哪里油水多往哪里去。听说今晚大将军办宴,好些富商都去了,那礼品说不得堆了一丈高……”

    夜风吹散了窃窃私语,也吹过百米外茂盛的灌木丛。

    潜藏在黑暗中的身影密密麻麻,借着灌木丛间的缝隙,沉默地盯着西城那个方向。

    同一时间,穿着破衣烂衫的程鹏领着一队人蹲在离大将军府不远的巷子里。

    他手中只有一根腕粗的木棍,身后那些人同样一件像样的兵器也没有。

    他们受元帅密令潜入商州,准备在大将军府有异动时行动,最好能直接拿下西城以便大军进入。

    可从天黑等到现在,大将军府哪里有什么异常?

    程鹏的耐心如风中火烛,随时将息,他甚至心里暗想,再等半个时辰还没动静,那他就自己动手。

    “副将快看,那里是不是着火了?”

    耳边惊呼让程鹏回神,他蹭地站起,望向被映红的天空,随即大笑起来。

    “兄弟们,咱们报仇的时候到了!”

    突然起来的大火,令原本的压倒性的局面出现转机。

    宾客们望着被火驱赶出来的将军府下人,慌了神,只觉自身安全没法保证了,二话不说就想离开。

    他们一跑带动着从火场逃出来的人,见识过大火的凶猛无情,有谁不想尽快远离。

    乌泱泱一群人往大门那边涌去,原本救火的人也扔下了水桶。

    巴雅尔一看情况不对,立刻扬声道:“将军府之人不得擅离,速去救火,此二贼即刻诛杀!”

    阔台已经看过情况了,勃尔铁和陈邬皆中毒而亡,有解药也不顶用了。

    现在最要紧的是稳住局面,不能走脱了恶贼,更不能让将军府化为灰烬。

    不然,他这个九王子的名声就别想要了。

    巴雅尔的命令一出,围攻沈湛的蛮兵动作出现停滞,显然是不知该谁去守大门,又要去几人。

    沈湛抓住机会,撕开一个口子,背起傅如雪往火场方向逃窜。

    沈金过来接应,扬手抛出一物,瞬时浓烟四起阻挡了蛮兵的追击。

    被人背着奔跑,这经历还是生平头一次,傅如雪唇角微弯,攥起衣袖,替沈湛擦掉溅到脸侧的血。

    一旁沈金担心自家公子身体,说道:“姜姑娘,我来背你如何?让我家公子歇一歇。”

    傅如雪扭脸,尚未开口,就听沈湛声音沉沉道:“不用。”

    西城城墙上,一个蛮兵望见被大火映红的天空,立即上报长官。

    长官出来查看,待看清之后心中一个咯噔,那个方向可是大将军府啊!

    听说今晚大将军为九王子接风洗尘,怎么府内会失火呢?究竟发生了何事?

    就在此时,一人一马飞奔而来,用蛮语叫喊长官名字,说有重要事情。

    长官不疑有他,立即下城楼。

    只待长官一接近,那人便俯首帖耳道了句勃尔铁已死。

    随即暗芒划过,温热的鲜血喷涌而出。

    那人坐在马上,得手之后竟还一脚将人踹倒,冲着守城蛮兵挑衅。

    “勃尔铁已经被九王子杀了,你们的长官也死了,今后这商州城就是九王子的了,你们这群杂碎只有乖乖听话的份!”

    眼看着长官被杀,自己还被辱骂,好些蛮兵举起了武器朝他冲了过来。

    马上之人立即扬鞭纵马,风似得窜了出去。

    火起的屋舍是前一晚沈湛做过标记的,所以撤退的路线他清楚。

    只待翻过最后一道墙,外面就有马车接应。

    沈湛想一鼓作气背着傅如雪翻过去,可右腿用力之时却有钻心的痛意袭来。

    幸而沈金托住了他的胳膊,傅如雪松开攀着他肩膀的手跳了下来。

    “你怎么样?是伤到腿了?”

    傅如雪蹲在沈湛身侧,伸手摸向沈湛双腿。

    很快她便摸清了伤口位置,毫不犹豫地撕下干净的布料做绷带,将伤口包扎住。

    “先将他弄出去。”傅如雪一包扎好就对沈金吩咐。

    沈湛皱眉,道:“我只是……”

    “只是什么,你腿上有伤自己都不知道,背着我跑了一路伤势更严重了,还想怎样?”

    傅如雪横眉冷对,有些气沈湛不爱惜身体,更气自己无知无觉。

    沈金见自家公子不反驳,立马从旁协助沈湛翻过高墙。

    听到那边有落地声,傅如雪也不客气,抓住沈金的手借力翻墙,下去时也没有女子扭捏,直接跳到沈金怀中。

    马车起步,傅如雪问道:“车上可有伤药?”

    沈湛默然无语,脑中还想着方才傅如雪扑进沈金怀中那一幕。

    心中滋味难言,唇角也不由绷直了。

    得不到回应的傅如雪凑近几分,昏暗的光线下艰难分辨出沈湛是不高兴了。

    难道自己之前说话太重了?

    傅如雪视线聚焦在男人被刀锋划出的细碎伤口上,想着他帮她做的种种,终是软了语调。

    “沈大哥,我刚才也是担心你,话说得难听了点,你大人有大量别放在心上。”

    少女温热的吐息轻触肌肤,沈湛身体先一步往旁边倾斜,像是厌恶她的靠近。

    傅如雪愣了下,心里莫名憋闷得慌,扭过头去不再搭理沈湛。

    回过神的沈湛有些懊恼,为什么要躲那一下,即便他对她的身份有所怀疑,但一切尚未得到证实不是吗?

    他的唇张张合合几次,还是没有吐出一句话来。

    静默在马车里蔓延,直到砰然炸开的烟火将其打破。

    砰然炸开的烟火,是进攻的信号。

    防守薄弱的西城门在忠烈军内外夹击下,很快被攻破占领。

    厚重的城门大开,先锋队迅速换上大周旗帜,燃起信号。

    密林之中,盔甲齐备的忠烈军踏踏而行,队伍举着的帅字起赫然表明,这是傅元帅带领的忠烈军精锐。

    最难的攻城一步已经走完,接下来就是两军厮杀。

    驱赶走霸占了这座城池数年之久的蛮族,让商州彻底回到大周的版图之上。

    须发花白的傅元帅望着北城门的方向,心中暗道:轩儿,祖父来接你回家。

    “忠烈军进城了!”傅如雪掀开帘子往天空看,只看到凋谢的烟花。

    但这丝毫不减她此时的欣喜激动,完全抛却了方才和沈湛的那点不愉。

    “咱们要去哪里?”

    若搁从前,打仗怎么能少得了她这个先锋将军,以一当十,冲锋陷阵完全无惧。

    但换了个身体,傅如雪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大将军府那一场混乱已令她筋骨困乏。

    何况沈湛也受了伤,还是好好躲着等战打完了再说。

    “去奴隶市场。”

    商州城内最好的藏身之处,无疑是鱼龙混杂的奴隶市场。

    这里远离蛮族的兵营,位置也偏,即便双方开打,也很难波及此处。

    沈湛安排了一间破败小院作为容身之处,马车只走到巷口就进不去了。

    夜色中的奴隶市场,尚未被战争惊醒。

    沈金放轻动作打开小院,让傅如雪扶着沈湛进去,随后又要去接应旁人。

    进了屋子,傅如雪再次问沈湛有没有伤药。

    这回,沈湛答得很及时。

    “在床铺里侧有个包裹,里面……有伤药。”

    傅如雪点了一根蜡烛,借着暖黄的烛光将包裹找了出来。

    挺大一个包裹,里面应该不止是伤药。

    将蜡烛固定在矮凳上,傅如雪双手一起拆开这包裹。

    果然,大包裹里分了三个小的。

    傅如雪先解开最小的那个,是几瓶伤药。

    扫了眼另外两个,傅如雪还是善心地决定先给沈湛处理伤口。

    绷带已经被血浸透,傅如雪拧着眉将其拆开,看着血污不堪的裤子,直接选择撕掉。

    沈湛心一惊,手紧紧攥住桌角,才克制住起身离开的冲动。

    傅如雪将两层布料都撕到了离大腿根仅有三寸的地方,金创药厚厚地撒了一层,然后将绷带贴着皮肉缠了一圈又一圈。

    这期间,不可避免的皮肤相触,每次触碰,都仿佛在沈湛的脑袋里挠了一抓。

    等包扎完,沈湛抓着桌角的手都僵硬了。

    “好了,你要不要去床上歇歇?”

    傅如雪瞥了眼沈湛脸色,见他面容紧绷,额角冒汗,以为他疼得厉害。

    沈湛坐着,视线刚好落在站起来的傅如雪胸腹上。

    少女正值花期,身姿窈窕,为着跳舞特意换的衣裙更是凸显身材。

    沈湛目光一触便立即偏开头,从先前种种推断,这个叫姜攸的小姑娘,身体里藏的是傅轩的魂魄!

    他那已死去多日的好友,借尸还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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