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依图和许疏月被沙发旁的一盏落地灯分隔开。

    微暗的灯光从海依图的上方洒落，她整张脸上疲惫的状态被顶光衬托得愈加清晰，眼下遮不住的黑眼圈更是一天比一天明显。

    和海依图做了这么多年的朋友，许疏月早就摸透了她的性格。

    海依图在很多事情上是不愿意麻烦别人的，所以一直以来她并不习惯于表达自己，只能靠旁观者一点点耐心去挖掘，幸好在日积月累的相处后，许疏月已经能在她极其细微的变化中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更不要说现在显现的有些病态的状态上。

    “我真的有点累了……”海依图开口还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整个人的嗓子已经沙哑，任凭她几次清嗓也没恢复到正常的状态。

    “你先别说话，”许疏月无奈地轻叹一口气，转身走进厨房拿出一瓶水，拧开盖子递到海依图身前，“你怎么排练排出了军训拉练的架势。”

    其实喝水对于海依图现在的嗓子来说作用微乎其微。

    她最近已经被迫把自己进化成了水罐子，每天排练水瓶和润喉糖缺一不可，哑嗓也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只不过今天尤其严重，又刚好被许疏月碰上。

    “每天唱这么长时间能不哑吗？我现在还能说话算是不错了。”海依图轻笑一声，呼气间气流像密密麻麻的细针一样扎在她的喉咙上，惹得她又咳嗽起来。

    “你们剧组这是在做什么，现在把人排练成这样，那以后正式演出怎么办，”许疏月上手拍打着海依图的背，露出不解又厌恶的神情，“你都成这样了他们还让你唱？”

    这句话似乎戳中了海依图的心思，她强忍着不舒服的感觉，压下想要咳嗽的反应，回头与许疏月对视，眼神里充满了嘲讽，说道：“可我发现整个组里好像只有我是这种状态。”

    身后许疏月还在拍打的手突然一愣，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海依图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在她欲言又止的间隙里，海依图帮她接上了后半句话。

    “没错，只有我自己一直在唱，他们排练倒是不辛苦，休息聊天有说有笑的一样不落。”

    即使没有亲身经历过职场被排挤的事情，许疏月也能想象出海依图这半个月里到底经历了什么，尤其是看到海依图如今的状态，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有没有找剧组负责的人反应过这些事？怎么能任由他们胡来，再这么下去都不知道是剧先排练完还是你先进医院。”

    海依图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慢慢将自己想说的话尽量简洁地组织出来。

    “没有用的，即使我去反映了也没人会相信我，”海依又喝了一口水，“那么多演员和乐队都是一样的话术，有谁会觉得我说的才是真的？这样只会让别人觉得是我不愿意配合排练，反而到最后显得我事多又麻烦。”

    “那你就这么受着？这岂不是正好称了那些人的心思！”许疏月想想就觉得火大，但想到海依图现在的处境，自己又帮不上什么帮，只能在一旁着急。

    “没事的，不用担心我，”，海依图宽慰她，“既然现在已经知道他们想做什么了，也就没什么顾虑了，我只是刚开始时看不清这些人，有点用嗓过度了。现在声乐排练都过半了，我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的。”

    许疏月看着海依图疲倦的身影，无数安慰的话都梗在了心头。

    几个月前为了继续追逐之前的梦想，海依图瞒着家里人回到北和的时候，她还是那么快乐轻松，即使不确定能否找到工作，眼神里透露出的也全是对未来的期待和渴望。

    当初成功面下这个角色的时候，许疏月清楚的记得那一晚吃饭时，海依图对她说，“月月，你觉不觉得我还挺幸运的，这样好的机会竟然能被我遇上”，整个人是掩不住的兴奋。

    那天两人聊了很久很久，聊到对面楼上最后一盏灯也灭掉，聊到只剩下月亮在窗外外陪伴着她们，聊到海依图在沙发上沉沉的睡去，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正当海依图准备拉开房门回去补觉时，许疏月轻轻在身后叫住了她。

    “你……要不要和他说这件事，让他帮你……”

    许疏月用代词省去元驰的名字，可二人都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

    “不能说，”海依图回答得着急，没忍住又剧烈咳嗽起来，“月月你也不要说，不要让他知道这件事。”

    “为什么？他能想到的办法肯定比我们要多……”

    “就是因为这件事在他看来根本不算什么，甚至可能简单到一句话就能解决，所以我才不能去找他，”海依图折回到许疏月的身边，“我们两个现在是什么关系？只是普通朋友罢了。”

    许疏月看着海依图陷入沉默。

    “他这一次确实能帮我，可是之后呢？我总不能以后一遇到什么事情就转头去找他吧。”海依图带着沙哑的嗓音费力地说话。

    “先不说我能不能还清这些人情，如果是这样，那我在这个圈子的其他人心里成什么了？只要一提起我，大家不免都会想到他，到时候那些流言蜚语都算是轻的，更重要的是没有人会在意我自己的能力了，不管我演出是好是坏，在他们心里早就被下了另一层定义——我和元驰私底下有交情，我之后所得到的一切肯定都离不开他，那我之前这么努力想要留在这里是为了什么呢？”

    “小海……”许疏月自然明白海依图在担心什么，可她实在不愿意看海依图如此疲惫下去。

    “没事，别担心，我会处理好的，我不会任由别人这么欺负，”海依图拍拍好友的肩膀，扯出的笑脸里都带着倦意，“我可是做好留在北和的打算了，是不会被这些人的小伎俩轻易赶走的。”

    -

    东临的夏天比北和的还难熬，尤其是对从小生活在北方的元驰来说，尽管在东临拍了这么多年的戏，他始终受不了这种湿热的感觉。

    镜头前的元驰流利地说着台词，神情自然而生动，很多戏份只拍了一条就通过，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样。

    可等到上午的最后一场戏拍完，他终于受不了室外温度的折磨，迫不及待地脱掉了厚重的长袖外套，头也不回的躲进了自己的伞下。

    小齐知道元驰最受不住这种天气，早就在一旁给他备好了水和风扇，元驰享受着人造风给自己带来的一点安慰，随手从小齐手机接过手机，查看有没有新的未读消息。

    自从各自有了新工作后，他和海依图的联系比之前少了很多，主要是两个人休息的时间总是凑不到一起，经常一句话要等上很久才能收到对方的回应，一来二去，对话框的里一页能跨越大半天的时间。

    小齐观察了元驰好几天，小老板一下戏就就到处找手机可不是他一贯的作风，可令他不解的是，每次元驰这股兴奋劲都持续不了太久，敲敲打打后就把手机又扔给了自己。

    即使现在用脚想都能知道他在等谁的消息，小齐还是凑过去和元驰找话聊。

    “你们俩到底什么情况了，每天看你一会儿兴奋，一会儿愁眉苦脸的，能不能收敛点，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你这不是精神有问题就是为情所困。”

    平时和元驰开完笑开习惯了，对于让这个人恢复正常状态他有的是办法，小齐正等着对方情绪上来，和自己大战三百回合，没想到元驰竟然一本正经转过头来，就回了自己一句话：

    “有这么明显？”

    “……”

    “我看你不仅为情所困，精神也确实有点不正常。”

    “去你的，”元驰伸手就要拍过来，被小齐完美躲开，“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你知不知道我每天为了想和她今天聊点什么想的都要失眠了。”

    小齐先是一愣，随后被元驰这句话戳到了笑点，整个人笑得直不起腰。

    “不至于吧驰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搞纯爱这一套，你们俩今年多大了？你能不能加快点速度，我这个旁观者都替你们两个着急，”小齐转头看四下无人，凑近点低声说道，“以前是怎么谈恋爱的现在就怎么来啊，你这经验怎么还越谈越倒退了。”

    元驰像看神经病一样看他，整个人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直起身子来又欲言又止，小齐看他奇怪的神情，的脑子飞速运转了好几圈，最终磕磕巴巴的试探道：“不是……你不会是……第一次吧？”

    “你有意见？”

    “没没，”小齐立刻摆摆手，“你相信我，这个料就算是被人听见了发到网上也没人会信的，谁能信你在这件事上竟然只有书本经验毫无实战经验？”

    “……少损我两句能给你自己积德，”元驰对既定事实难以反驳，“你看不出来我以前都是演的？我在你心里的形象就这样？”

    “我觉得你演技真好。”小齐坦诚。

    “……你还是闭嘴吧。”

    元驰往后一仰，身体放松在座椅上，手机却在这时突然震动了两声，元驰以为是海依图这么快就回了消息，连忙起身查看，可没想到，收到的却是一条好友验证消息，并且他还认识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