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子

    扎得松松垮垮的发髻,在这一瞬间散开,像是黄昏时分的云,有一种声势浩大的浪漫。

    坠落的木簪,被许弭眼疾手快地捞住。

    修长的指尖夹着发簪,像清隽公子执着根沾满浓墨的毛笔。

    可他的行动却没那么赏心悦目,视线在云间停了两秒,而后,一点点,转移到了她的脸上。

    指尖炫耀似地晃了晃,眉眼里满是戏谑。

    该死。

    程玄度咬着唇。

    那晚为了保留下次见面的理由和话题,她故意没有把发簪还回去。

    如今……身份转变,早已非当时心态。

    她现在,只想时间倒流回几分钟前。

    不,或许……可以再贪心点,倒流回那晚之前。

    出乎意料的是,许弭却没有如她猜想那般借题发挥。

    而是和那晚一样,自然地站到身后,一点点,收拢着她散开的发。

    “你还是不会。”

    调侃的话语,含笑的语气,穿过她的耳膜,却自动分解出了各种意味。

    心烦,几乎是没经思考便丢出一句,“没你擅长。”

    本是鄙夷的意思,可配合着她的疏离姿态,莫名又像赌气。

    身后人笑得更肆意了。

    “Iris.”

    处理完事故的路翡匆匆赶来,一眼便看到了这一幕,指尖一点点收紧,脸上却依旧是温和的笑,“没事吧?”

    轻微的拉扯感后,发簪稳稳固定在了发间。

    “没事。”

    程玄度理了理耳边的碎发,连句感谢也不给。轻快转身,把许弭晾在了身后。

    “没事就好,”路翡松了口气,借余光瞥了眼身后的男人。不经意露出的敌意,程玄度未曾留意,许弭却是一点都没错过。

    争锋不过几秒,路翡轻笑一声,垂头,凑在程玄度耳侧低语,“已经处理好了。福年说你最近很累,你要好好休息。”

    声音很轻,要确保内容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

    实在刺眼。

    许弭上前,正打算拉回主场,一个女孩炮|弹似地冲了过来,打断了一切。

    “许弭哥!她是谁?!”

    问责般的语气,还带了不少委屈。

    像是小孩子欢喜的回家,却突然发现,自己的玩具被另一个小朋友占据。

    程玄度权当没听见。

    围观有几个看热闹的,闹哄哄的。带出的关键语句,却让她无法忽视。

    “好了郁离,许弭有未婚妻了,别闹啦。”

    未婚妻。

    程玄度在心底默念了一遍,差点笑出来。

    没心情对号入座,只是……这种情况下,听人这样提起,够意外,也够讽刺。

    许弭没回应。

    女孩却在此时落下了更铿锵有力的一句,“我不在乎,反正还没结婚。”

    还挺抢手。

    这次没忍住,清逸的笑声就这么溢了出来。

    抬头。

    毫无意外地对上了许弭幽深的眸。

    那么深刻,还带一点悲拗。

    似乎在埋怨,她竟然……在看戏?

    程玄度挑挑眉,笑容玩味,像挑衅。

    女孩有些恼怒,不悦地瞪了她一眼,下意识拉住许弭的衣角。

    “许弭哥,我不想和你做朋友了,今晚你帮了我,我想……你并不排斥我不是吗。恋爱是自由的,或许,我们可以试试……”

    “小离,听话。”

    许弭一点点拉开紧攥着衣摆的手,“你值得更好的。”

    很场面的话,语气也温柔。

    照这样发展,未必能有效拒绝。还有可能,让动心的人更为死心塌地。

    路翡本能地看向身侧的女人。某一瞬间,竟觉得,这个人,和白芥……有些相似。

    比如在拒绝别人的时候,总能把自己撇干净,又会恰到好处的,给人保留希望。

    是同类。

    “我不在乎!十三都说你要拒绝联姻了!”尹郁离跺跺脚,有些不甘。

    即便许弭是块石头,她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也该捂热了吧?!

    “可我在意。”许弭在心里骂了损友一句,“因为……”

    “我有喜欢的人了。”

    路翡明显感觉到身边人的呼吸错乱。

    周围的起哄声被暂时屏蔽,只剩下尹郁离不甘心地询问,“真的?”

    许弭没回答,视线不紧不慢地转移到另一侧看戏的女人身上。

    尹郁离自然察觉到了。

    她本能的忽视这个气场极强的女人,强行给自己洗脑,这个人应该和许弭没什么关系。可他们,只是偶尔一个眼神碰撞,她就发现,是她错了。

    有些东西无法掩藏。

    她伪装得再好。可只要许弭看那个人一眼,眼底那种她从未见识过的清爽,就能轻易把她所有的勇气击退。

    “看够了吗?”

    混合着隐忍的笑,许弭这一句顺利在程玄度的耳侧炸开。

    他的表情管理极好,那种眼神,带着几分宠溺,又包含着无奈。像是在没脾气地哄着赌气的恋人。

    可她却看清了他眼底的暗示。

    像赤裸裸邀请,像棋逢对手的欣喜。

    “这位先生……”路翡作势要把程玄度挡在身后。

    许弭却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没让。

    一根艰难维持着的弦被拉得紧绷。

    晦暗光影下的女人几乎是一瞬间就整理好了思路。

    她依旧带笑,像个蛊死人的妖精,可语气却带着明显的疏离,“你在……和我说话?”

    笑意未达眼底,似乎在她眼中,面前的,不过是一个纠缠不休的爱慕者。

    和那些人毫无区别。

    不知道她是不是总这样。

    像一根漂浮的羽毛,来过,却未完全停下。

    许弭竟在这时来了胜负欲。

    “想跑?你是不是忘了,我们还有事要继续?”

    暧昧的语气,就连尹郁离的眼神都变得有些微妙,疑问停留在唇齿,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继续?”

    尹郁离却不知,面前的女人可不是普通人。

    暗夜妖精般的女人,为难地咬着唇,双瞳潋滟,似乎有些不忍,而说出的话,却足以让人听出她的刻意。

    “所以……你还不明白啊。”

    “当然是不满意,实在提不起兴趣。还能怎么继续?”

    一直没等到人,度止珩几人也找了过来,好巧不巧地听到了这几句。

    穆闻风轻咳一声,一副看戏的姿态。度止珩和十三推来推去,拿不准谁去打破僵局。

    趁着许弭怔愣的间隙,程玄度轻松挣脱了他的桎梏。

    “你朋友来找你了。抱歉,我还有事,不打扰了。”

    说完,挽着身侧不在状态的路翡离开。

    她没回头,许弭也没挽留。

    回到包厢,高涨的气氛已然下沉。

    尹郁离被拂了面子,小声抱怨着,几个关系还不错的女生轻声哄着她。

    度止珩过了会儿才回来。

    他和许弭很熟,说话毫无顾忌,从不在乎气氛,一句“许弭,你真看上白芥了?”在包厢里炸开。

    穆闻风放下酒杯,若有所思。

    许弭被闹得心烦,“白芥?”

    度止珩看到他的反应,更惊异了,“不是吧?!撩了一晚上,你不会不知道人家的名字?”

    许弭瞪了他一眼,穆闻风很不给面地笑出声。

    仗着自己知道的多,度止珩开口也有了底气,“刚去打听过了,白芥,Iris,是个设计师。听说和寻礼那小子还有点关系。不过常在这边玩儿的,都觉得她和路翡有什么,反正不简单。”

    十三吹了个口哨,“原来许哥好这口。”

    常来S17的那几个,立刻凑过来,添油加醋地说着他们眼中的白芥。

    许弭的心思却不在这里。

    有人看热闹不怕事大,逗弄着尹郁离,故意又提起了那个传说中的未婚妻。

    “许哥说说呗,小嫂子怎么样?好看吗?和Iris比起来呢?”

    “得了吧,”立刻就有人反驳,“你拿一个草包和Iris比?”

    “开玩笑嘛。只是很少看到许哥这样……”

    “完全就是两种人。”有刚好两者都见过的站出来卖弄,“Iris像是绽放的玫瑰,诱人,还扎手。程小姐不怎么露面,听说没什么性格,又软弱,像是野草地里的白色雏菊,一脚下去……”

    虚虚实实的版本,也就能听个热闹。

    偏有人认了真。

    “砰——”地一声。

    许弭重重放下酒杯,一瞬间,吵闹的包厢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向他。

    “别在背后说这些,像个长舌妇。”

    和那个赛场上意气风发的许弭不同。

    他是沉重的,复杂的。

    看似游戏人间,却未曾深入人间。

    没人能看清他。

    “她很安静,很乖。”

    “她和我,和你们,都不是一路人。没确定的事,下次不要提了。”

    度止珩被许弭的反应吓得不轻,连刚才来索要微信的女孩的好友申请都忘了通过。

    “大家开玩笑嘛,怎么突然较真儿了?”

    许弭懒得解释,大咧咧地伸出手,转移话题,“我已经去过了。津南区的别墅,该归我了吧?”

    那是一个赌他敢不敢拒绝联姻的游戏。

    但和那三个抱歉一样,只有许弭知道,他是出于什么。

    度止珩举双手投降,“行行行,你赢了。不过津南区的位置不好,你怎么会对那里感兴趣?”

    “因为隔壁的女人?”虽是疑问句,但穆闻风还是一语命中了核心。

    许弭点点头,不做掩饰。

    尹郁离皱皱眉,有些不确定,“隔壁的女人……不就是……?”

    刚才那个?

    度止珩顿时来了兴致,“是Iris啊!那晚她就一直对我笑,我一度怀疑,她是故意买到了我隔壁。”

    十三嗤笑一声,“疯了吧,那晚她对谁没笑?你怎么知道是为了你!”

    “就凭我是她的邻居!”度止珩很有底气。

    十三瞥了眼许弭,更有底气,“现在不是了。”

    “你……!”

    眼看这两个小学毕业的又要吵起来。穆闻风咳了声,拉回重点,“所以许弭。你是因为Iris,才拒绝的联姻?”

    所有人的注意力再次回到了许弭身上。

    要说男人八卦起来还真不得了。许弭被这几人盯得当场气笑。到底还是无法在这个鱼龙混杂的声色场所表达真意,淡淡吐出一个烟圈。他轻笑,一贯有所保留,暧昧不清,“是也不是。”

    “我是为了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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