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漓松开她的手，自己脚下虚浮险些摔倒，目光追随着宋小乖，直到她关上房门。
夜深露重，宋小乖从床上拿了宋漓的薄被盖在头上堵住耳朵，静静地守在窗边，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开始下雪。
她欲给宋漓送件厚点的外套，最终忍住了。
当窗外再有动静时，已是破晓时分。
宋小乖跃下书桌，直奔门外。
宋漓倒在枯树根旁，或许是地上某些尖锐的枯骨将他手掌划伤，地面薄雪染着鲜血格外醒目。
而沈舟就站在宋漓不远处，神色平静，叫人看不出端倪。
宋小乖急忙跑上前扶起宋漓，让他靠在她身上以省些力气。
或是下雪的缘故，他的双手冰冷，脸上也没有什么温度，见她来了，欲开口说话，却也只是虚弱地咳嗽。
瞧宋漓这般模样，宋小乖慌乱得不知所措。
“宋漓，你、你不要死……”
“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乱发脾气了……”
回应她的只是宋漓止不住地咳嗽。
宋小乖伸出衣袖慌乱地帮他拭去嘴角鲜血。
宋漓视线模糊，努力地睁开眼将眼前人看得真切。
“你回来了……”
宋小乖听不懂他的意思，慌乱地握住他抬起的手，余光注意到当场另一人，抬眸问道：
“他……怎么办……救他……”
见她这般焦急，沈舟垂下眼眸，最终摇摇头：
“抱歉，他命定如此，我无能为力。”
宋小乖欲言又止，反复组织语言，哽咽道：
“昨夜我打你，是我错了，你治好他，我自己进你葫芦，保证不躲。”
沈舟无奈，“如今你怎么也不听劝了。”
“你自己看看他这副身子成什么样了，就算是夜泽亲临，也无计可施。”
“不过……”沈舟话锋一转，心里算盘打得叮当响，一脸奸笑：“虽然他这条命我救不了，但是保存一副凡体问题倒是不大。”
宋小乖眼神疑惑。
沈舟瞥了眼几近昏迷的宋漓，对宋小乖挑眉道：
“横竖你看上的是这副皮囊，我帮你把他凡体完好保留着，等你回了酆都，何愁他不能陪你千百年？”
“咳咳咳咳……”宋漓差点儿一口气没缓过来。
沈舟继续提议道：“不过这法子一时半会儿成不了，不如我先住下来，咱们慢慢商量？”
“不必……”宋漓用仅存的力气拒绝，“慢走……不送……”
“宋漓……”宋小乖唤着他，她目光不断在他们二人之间来回，像是当真在考虑沈舟的建议，一时拿不定主意。
见她这般模样，宋漓嘴角扯出一抹苦笑，艰难抬手揉了揉她脑袋，“傻瓜，他说什么你都信？”
宋小乖连忙摇摇头，神色认真：“我只听你的。”
说罢，宋小乖转头看向沈舟，毫不犹豫下了逐客令。
沈舟离开后，她和宋漓的日子又回归以往的平静。
只是宋漓的身子越来越差。
诚如沈舟所言，药石无医。
“这个字的笔画顺序错了，来，我教你。”
宋漓接过宋小乖手里的毛笔，一笔一画地认真写着。
宋小乖看着身侧之人，当真是有些不明白，他分明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却总有精神陪她解闷。
他好像一点儿也不怕她的人身。
不然他怎么从来没提过。
反而日日教她识文写字，教她做饭洗衣，教她辨别山中草木、识得天象星宿……
“宋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真厉害。”
宋小乖躺在高高的秋千上，看树下的宋漓煮茶，听他讲着山下人间。
“所以，山下会有好多好多人，好多好多妖？”
宋漓倒了一杯热茶，抬头看她，“嗯。”
“那我不要下山，我不喜欢那么多人。”
宋小乖翻身轻松跳下，乖乖地坐在宋漓身旁，“我们就待在山上，不去那嘈杂的人间好不好？”
宋漓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脑袋，面色苍白，目光投向远方。
良久，才道：
“可我们已经在人间了。”
伏月，烈日当空。
宋漓许久没走出小院了。
除了每日清晨精神好些，陪着宋小乖玩一会儿毛球，勉强摘一些院中蔬果，其余时候便躺在葡萄架下沉默不语，偶尔会有些笑容偷偷爬上嘴角，不过很快便沉了下去。
深夜，他又失眠了。
脑中一遍遍回忆着过往，细数罗列着还未来得及教她的傍身本领。
暮冬，白雪皑皑。
宋漓已无法独自下地，身子也越发瘦弱，格外怕冷。
逢暖阳，宋小乖便扶他到院中休息，放一盆炭火在他身旁，再给他盖上新制的暖衣。
“今日暖和，你晒晒太阳，我出去一趟。”
宋小乖接过他喝完的药碗。
“时辰还早，小乖，你陪我一会儿。”
宋漓语声低微。
宋小乖难得一次没有依着他，解释道：
“不行，这个冬天比往年冷上许多，后山湖面的冰特别厚，估计要费些功夫才能抓到鱼了。”
宋小乖拍了拍他的肩膀，保证道：
“不过你放心，就没有我宋小乖抓不到的鱼。更何况，今日是你二十一岁的生辰，我必须将我们家每年的传统项目延续下去。”
“你在家等着，我快去快回。”
宋漓欲言又止，只望着她雀跃的渐行渐远的背影，满目悲凉。
世人道她生性凉薄、孤傲冷漠，唯他知，非她全貌。
她不忍他一身仙衣染尘埃，他便舍了仙骨，伴她入世，随她自由。
阳光照在雪地上有些晃眼，宋漓缓缓抬手挡在眼前。
透过修长惨白的手指，是阳光洒在脸上，不过，是冰冷的阳光。
他低头看向身旁烧得正旺的炭火，依旧是没有温度。
这一世，只能护她于此了。
宋漓望着她离开的方向，久久不曾转移过视线。
直至有雪花飘落在手背，他才缓缓回过神，静静地看着皑皑6白雪铺满她的归途。
“小乖，生辰快乐……”
宋小乖抓起两条鱼，刚抬头便看见漫天飞雪。
“又下雪了。”
“坏了坏了，宋漓还在院子里，怕是要受凉了。”
她丝毫不敢耽搁，即刻赶回家里。
“宋漓，你看，我抓到鱼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