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脸

    042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顾挽澜看着崔珏立在房门前的模样,眨了眨眼,又眨了眨。

    眼前的男人,衣襟大敞、披头散发、面上还带着一股子红晕。

    怎么看怎么可疑。

    眼看崔珏开口就要说话,顾挽澜飞速截断了他的话,上前一步,“莫要解释!”

    “?”

    崔珏懵。

    趁着这空档,顾挽澜直接用肩膀把崔珏往旁边一挤,窜入屋内,再反手锁上房门,一套动作做得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不管是不是!这等危急时刻只能先倒打一耙了!

    “这便是夫君所说的深夜要去书房作画么!看起来倒像是一个人在屋子里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

    顾挽澜一边倒打一耙,一边火速将手中的布团在房梁上藏了起来。

    趁着洗掉面上伪装的工夫,顾挽澜又抬眼往门口处瞧了瞧,那人的身影还映在窗户纸上,似是没有动。

    明白了顾挽澜话里的意思,崔珏低头又看了一眼自己如今的样子,倒是不怪顾挽澜会误会。只是方才他在屋内换掉去宫里的衣服的时候,听到了屋外有人靠近的声音,不得已,他只能先如此出来见人。

    “夫人说得没错,方才是睡着了做了一些值得回味的梦。”

    屋内,顾挽澜咬牙,“倒也不必这么详细与我说道。”

    “阿嚏。”

    又一声喷嚏声传了进来。

    顾挽澜重新描眉的手一停,她左右看了看,确认可疑的东西已经被她藏好了,放下手中眉笔,前去给他开了门,“进来!”

    风把崔珏身上的气息霸道地卷入屋内,将顾挽澜扑了个满怀。

    顾挽澜一怔,只觉今日他身上除了日常的清冷墨香外,似乎还夹杂了另一股有些熟悉的熏香气息。

    只是一时间她脑子里装的东西太多,有些难以辨明。

    顾挽澜便也不去多想,转身重新坐回镜前,“我本和顾乐欢已经睡下,听到了门外传来的消息,才又赶了回来。只是原本穿的衣服不适合去见萧隼,为了赶时间,我才会如此。”

    背对顾挽澜正在穿衣的崔珏,手上动作一顿。

    顾挽澜透过铜镜,瞧见了崔珏的动作,抿了抿唇,有些不自然地轻咳了两声,移开了视线,“至于萧隼其人,我与他确实曾经有旧,只是却也没什么旁的事。更多地,稍后你便知。”

    “不急,想要赶走他,其实有更好的法子。”

    “?”顾挽澜下意识回头。

    温热的气息猝不及防覆了过来。

    *

    有柔兰人半夜在府外出现点名要找顾挽澜的消息,刚传到府内,戚容就惊醒了。

    因为不知前情,又事关柔兰,她不敢擅作决定,只能先派人先守好大门,再去寻顾挽澜。当她听闻顾挽澜今夜去了顾乐欢院中时,她便觉不妙。果然,当她到了顾乐欢小院,看到顾乐欢闪躲的眼神之时,她就什么都明白了。

    戚容只觉得又气又恼,差点一口气没喘过来。

    她向来知道顾挽澜有些本事,可上一回大婚前的数日不见、这一回新婚第二日的深夜外出,她到底是在外面忙些什么?!

    “姑爷那边呢。”

    “姑爷晚上进了书房作画还未出来,因着此事事关大小姐名节,所以暂时也没有让姑爷那边知晓。”

    “好,先瞒住那边。”

    “那外面的人呢,他已经等了小半个时辰还未离开,若是等到了天亮就不好了。”

    戚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去。”

    丫鬟惊呼出声,“大夫人,那可是杀人不眨眼的柔兰人,若是他当场暴起伤人……”

    “我儿去得!我为何去不得!”

    戚容一句话下意识吼了出来。

    说完,自知失态,戚容逼了逼涌上的泪意,“不过只是一个柔兰人罢了,挽澜当初面对的可要更多!”

    挽澜如今还在面对的危难境地,也比她想象地更多!

    她也要努力撑起来!

    “开门!”

    怀着一股气,戚容大步走向门外。

    听到大门打开的声音,萧隼只是抬眼扫了一眼,便又垂了下去。

    “本王找的是顾挽澜。”

    戚容掐着手心,厉声道,“挽澜乃是我的女儿,她的名声不是你能够诋毁的!你趁早离开!”

    听她提及自己的身份,萧隼这才带了兴趣,打量了戚容几眼,只是眼中却带着浓浓的讽意,“你是她母亲又如何?除了生下了她,你带过她几天?你没有资格代替她与本王说话。”

    戚容浑身一颤,整张脸瞬间唰白。

    自护国公病重后,她真的太久太久没有面对过外人了。

    在面对萧隼诘问时,她以为她会怕、她会惧,可这一刻,她久违地想起,在她还未与顾长风成婚前,她也曾是一名抛头露面过的商女,还曾被人同样嘲讽过女子没有资格行商。

    她当时是怎么回应的?

    戚容强忍着颤抖的身体,一把夺过身旁家丁手中的长棍,就朝着下方的萧隼劈头盖脑砸了过去。

    “我没有资格?我与我儿如何,轮不到你这样一个外人随意评说!深更半夜,毁人清誉,你还有脸面一副对着我儿深情厚谊的模样!便是连那猪圈里的猪都没你这般的厚脸皮!”

    后面还夹杂着一长段一听便知是骂人之语的南地方言。

    众人咋舌,没想到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护国公夫人竟会生猛如此。

    而萧隼一时之间被打懵了,也忘了还手。

    眼看情况陷入混乱,萧沉正欲出手之际,有人从戚容身后,握住了她手中的棍棒,轻声开口,“母亲,让我来。”

    萧沉脚步一顿,看了一眼斗篷里男人的面容,便放了手臂,重新隐入人群中。

    萧隼此前与崔珏见面,不过是密林里的匆匆一瞥,看得并不太分明。

    但此刻,眼前男人出现不过一瞬,他便瞬间明晰了他的身份——他便是顾挽澜的新婚夫婿崔珏。

    倒是长了一副好皮囊,真不愧是来吃软饭的小白脸。

    见着来人是他,萧隼便也不再手下留情,他冷笑一声,一把握住长棍,正要将其朝着崔珏的方向猛地一推——

    崔珏轻叹了一声,“阿隼,别闹了。我如果受伤的话,挽澜会心疼的。”

    清俊公子摘下了斗篷上的帷帽,看向萧隼的目光中甚至带了点对待小辈的溺宠。

    萧隼僵住。

    围观的绣衣使差点惊掉了下巴,本来唯恐今晚两人硬碰硬,这柔弱原配要血溅当场,不曾想,他却也是个气死人不偿命的个中高手。

    “咔嚓”一声巨响。

    萧隼直接折断了手中长棍,逼近了崔珏,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命不久矣的死人,“你在炫耀什么?你不过是她用来解闷的小白脸罢了。”

    “是吗。”崔珏脸上挂着清淡的笑,也朝着萧隼走进了一步,“可是,她会与我说话,对我笑,会对我撒娇,还会……”

    “说起来,阿隼。”想到什么,崔珏语气放得极轻,就像是两人之间的耳语,“你猜,在你来之前,我们在做什么?”

    距离太近,萧隼一眼便瞧见崔珏脖子上有一抹暧昧的红痕。

    霎时间,萧隼只觉热血上涌,头皮都要炸开。

    他以为他早就接受了她会嫁人的事实,他从来都知道自己来大夏,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所以,他在逃窜途中,故意不去探听她的消息,故意避开一切她会出现的地方,甚至于,他今夜现身于此,本也就另有谋算。

    可当眼前这个人一遍遍在他面前炫耀,他和顾挽澜曾经有多亲近,甚至于日后可以更亲近之时,萧隼当真是想将崔珏大卸八块,万箭穿心!

    可是他不能。至少现在不能。

    萧隼阴鸷地看向了崔珏,“崔珏,你别高兴得太早,能赢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崔珏收了笑,眼神里带着刺骨的凉意,“是么。这次你看看,你还会不会有机会。”

    前世。

    他为了筹措粮草,南下之际,得了顾挽澜投降被俘的消息。

    他跑死了三匹快马,逆向而行,赶到了陷落的长平关。

    还未到城门口,远远便瞧见城门上挂着一具满是伤痕的尸体,尸身上的那一副银甲他再为熟悉不过,那是他离开前,还曾小心翼翼帮她擦拭过的银甲。

    明知这可能只是一场陷阱,他仍发了疯一般试图去抢回那具尸体。

    被万箭穿心之时,他其实已经没什么感觉,甚至也感觉不到痛。

    只是那次他吐了太多的血,不想让粘稠的血再弄脏她的脸,他手脚笨拙地很是费了一番功夫,才替她挥开了面上的乱发。

    当看清尸体面庞之时,他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虽然极为相似,却并不是她。

    而能偷天换日做到这种地步的,便只有曾与顾挽澜有旧,彼时的柔兰王萧隼。

    她被他带走了。

    而他却再也没有气力起身,只能在弥留之际,朝着草原的方向看了最后一眼。

    同为男人,他不敢去想前世顾挽澜被萧隼设计带走后经历了什么。

    她那样骄傲肆意的人,却被硬生生砍断了翅膀。

    这便他所说的最后的赢家么?

    崔珏垂下眼睫,遮住了眼中滔天的杀意,“当初与她有过情谊的只是草原上的阿隼,可如今阿隼已死,她在柔兰便也再无任何知己好友。所以,她不会见你,你请回吧。”

    萧隼舔了舔后槽牙,笑了一声,“这是要割袍断义啊。这是她的话,还是你的话?”

    崔珏抬眼,“自然是她的。”

    “行。”

    萧隼浑不在意地点了点头。

    正要转身离开之际,他却又在崔珏身旁停住了脚步,“崔珏,其实本王早就想说了,你若与她当真心意相通,又何惧她与我见面,你其实早就知道了吧——”

    萧隼一双异瞳,直直地盯着身侧人清俊的脸,嘴角勾起一抹邪肆的笑来,“知道……她曾心悦于我。”

    崔珏浑身肌肉在这一刻瞬间紧绷。

    是的,他知道,这是他前世便知道的事实。

    前世,他以军师之名,陪在她身侧的时候,清楚地看清了每次她看向萧隼时的表情。

    有悔、有怨、还有浓重的恨。

    可这些,都源自于爱。

    他们曾一起经历过太多的生死险境,对比起来,他与顾挽澜在长平关的那半年简直算得上不值一提。

    更何况,没有谁会想要一份、来自面容可怖的人的爱。

    他只能压抑自己的爱意,逼迫自己做一个两人爱恨的旁观者。

    感受到了来自崔珏身上的情绪波动,萧隼面上的笑意愈发大了,“崔珏,本王与她,如今不过是被迫立场两分,可到底来日方长,本王会允许你活到,看到她回来本王身旁的那一日。”

    他甚至又伸出手,替崔珏拢了拢身上厚重的斗篷,“在那一日到来之前,还劳烦你先替本王好生保管了。”

    “保管?”

    雪夜里,气质清冷的青年却发出了一声突兀的讽笑,白色的雪粒落在了他的的睫毛之上,明明让他平添了几股羸弱之色,萧隼却觉得此刻的他,眉眼竟凌厉地惊人。

    前世最后之事,历历在目,崔珏胸中像是被点燃了一簇火。

    他再难披上清冷的伪装,开始变得咄咄逼人起来。

    “萧隼,她只是她自己,她也永远只属于她自己。无论是我,还是你,亦或是旁的其他人,这都是不可被更改的事实!”

    他一双眼紧紧地盯着萧隼,像是在警告萧隼,又像是在一遍遍逼退内里那个阴暗的自己。

    崔珏吸了一口气,语气再度转回平淡,“萧隼,你若连这都意识不到,我只会怀疑当初她看上你之时,是年岁太小,眼神不好。事已至此,我与你也再无其他话可说——”

    担心自己留下去,真的会忍不住当场杀了萧隼,崔珏说完话,转身就要离开,却恰好和大门前的顾挽澜视线相撞。

    隔着风雪,看不清她面上的神情。

    崔珏一怔,抿了抿唇,仍旧抬脚走了过去,胸腔里的一颗心却跳得极快。

    她都看见了。

    也都听见了。

    方才他那般尖酸地对待了她曾心悦之人……

    “顾挽澜!我就知道你会出来!你出来见我了!”

    身后,是萧隼欢喜的喊声还有他快速接近的脚步声。

    眼看身后的阴影逐渐扩大,直到彻底将他掩在身后。

    突然有人横出一臂,越过了那人,直接抓住了他的手。

    “对不住,你挡到我了,我是来接我夫君回房的。”

    崔珏猛地抬头,入目之处,是雪夜里,灯笼旁,少女灿若暖阳的笑脸。

    萧隼顿住了脚步,神色陡然阴沉了下来,“顾挽澜,你认真的?”

    顾挽澜这才将目光从崔珏转移到了萧隼身上,她扬了扬唇角,笑意却不达眼底,“你该庆幸,你已经被我母亲揍了一顿,否则,在这里揍你的人便是我。”

    “我顾挽澜从始至终只是在草原上曾有一玩伴,名为阿隼。至于其他的什么人,我从前不认识,日后便也不会认识。”

    “顾挽澜!可你欠我!”

    太冷淡了。

    他头一回在她面上见到这般冷淡的表情。

    萧隼头一次感觉到有些心慌,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失控,他伸手捂住自己的右胸处,就像是握住他手中最后的一根绳,“当初你为了逃离柔兰,曾在我这里刺了一刀,这是你欠我的,你别妄想与我撇得干净!”

    “是这里么。”

    清淡的嗓音骤然响起。

    “刺啦——”一声,是利器刺入血肉的声音。

    周围人俱是倒吸一口冷气。

    崔珏对此仿若未觉,他只将刺入自己右胸处的匕首再往前又送了一寸,接着抬起头,用冷淡的双眼,看着萧隼,神色中透着十足的不耐。

    “替她还了。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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