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青丘天狐宫,乱作一团,狐后涂山氏终于要生了。

    百年前青丘狐帝白洪与涂山狐族的二小姐涂山雪月结为神仙眷侣,在四海八荒成为一段佳话。婚后二人恩爱有加,如胶似漆,第二年涂山雪月便怀有了身孕,狐族两大最高贵的血统终于有了爱情的结晶。

    青丘大祭祀白朔通过卦象得知:狐后肚中孕育的乃是一枚灵胎,一只千年一遇的极品天狐即将出世。就这样尚未出生的小殿下,被德高望重的大祭司官方认定为青丘全族复兴的希望。

    封神之战后,曾经位列上古四大神族的九尾狐跌落神坛。狐族内部分崩离析,青丘白氏、涂山、有苏、纯狐四大世家各自为政,实力大不如前。数万年前青丘白氏与涂山氏联姻,这才勉强稳住各方势力。

    然而当今狐帝因昔日征战留下旧伤,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立储之事迫在眉睫。青丘百姓也急需一只极品天狐带领全族走出困境,重现昔日荣光,因此狐后的这一胎承载着狐族上下的希望。

    狐后怀孕的消息迅速传开,青丘上至皇亲贵胄,下至黎民百姓无不欢欣雀跃,狐族子民都在期盼神圣天狐降临的那天。就连远在九重天的天帝都被惊动,着仙官送来一件能让人隐形的八卦紫绶衣作为贺礼。

    然而一年过去了,狐后没生;两年过去了,狐后还没生;三年了,依然没有动静……就这样,狐后一怀就是整整一百年。

    当狐族子民都忘了灵胎这档事儿的时候,狐后竟然就要生了。

    不愧是孕育了百年的灵胎,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据说狐后临盆那日,先是一道金光落入天狐宫,随后青丘国全境电闪雷鸣,风雨交加……狐后生产足足用了三天三夜,这雷雨也下了三天三夜。

    伴随着寝宫内传出“嘤嘤嘤”的一声啼哭,风雨骤停,一道七色彩虹划过青丘的天空。

    负责接生的医官推开门向狐帝祝贺道:“臣恭贺陛下喜得千金!”

    狐帝闻讯后迫不及待地冲进皇后寝殿,兴奋地抱起襁褓中的婴儿。

    “嘤嘤嘤……”狐族小殿下嘴巴舔着前爪,发出嗲嗲的声响,奶萌的样子,让人忍俊不禁想要捏他一下。

    她继承了母亲涂山氏高耸的鼻梁和消瘦的V字脸型,那是一种最高级的狐狸脸;她有着明亮的眼眸,璀璨如繁星,一笑起来,却又弯成甜甜的一对月牙儿。

    小狐狸眨巴着大眼睛,疑惑地看着周围乱作一团的异族人,他们穿着奇怪的衣衫,说着陌生的语言。

    她心中慌乱,努力举起短小的胳膊试着施咒,却发现魔法尽失;她努力开口想要说话,却只能“嘤嘤嘤”地啼哭。

    她尽力回忆刚才发生的事情,只记得自己在树屋里练习时空之门的魔咒,突然眼前闪出一道亮光,然后就不省人世。

    醒来便已经从西幻大陆穿越到中土仙界……

    失去魔法的她,只能躺在摇篮里,静静地观察周遭的一切。

    刚刚诞下公主的狐后涂山氏疲惫地靠在狐帝的怀中,望着孩子,眼神中满是爱意。

    “还请陛下为我们的孩儿赐名。”狐后提醒道。

    狐帝搂着狐后说:“瞧他这一双水灵的眼睛像极了爱妃,就叫他灵儿吧!”

    为了将灵儿培养成未来的青丘女帝,狐帝命大祭司亲自传授她法术;随后又三上天庭从天界请来文曲星君,教她读书写字。奈何小殿下灵根薄弱,寻常狐狸少则三十年,多则五十年即可修成人形,可她竟足足用了百年才幻化成人。

    干啥啥不行的公主殿下,调皮捣蛋却是第一名:

    百岁时,趁着大祭司中午打了个盹,把他头发、胡子、眉毛全给剃了,醒来后变成了和尚;

    两百岁那年,跟随文曲星君学习为君之道时,从怀中放出一只朱雀神鸟,差点把藏书阁付之一炬;

    今年刚满三百岁,狐帝领着他上天庭给王母娘娘拜寿,一转眼就溜去瑶池偷看仙君和仙女双修……

    穿越到仙界后,白灵儿既没了前世的魔法,又修不好仙术。尽管手无缚鸡之力,但是白灵儿却找到了独特的生存法则,那就是装傻卖萌。

    每次狐帝被气得举起鞭子想要教训她时,灵儿便立马现出狐狸真身,颤颤巍巍地趴在狐帝脚下,泪眼汪汪地仰起头,“嘤嘤嘤”地撒娇求饶。平日里别的法术学不会,唯独这媚惑之术青出于蓝。狐帝心一软,高高举起的鞭子终究还是轻轻放下。

    这一招屡试不爽,有道是会撒娇的狐狸最好命!

    有这样一位心软的父皇,白灵儿更加肆无忌惮。终于有一天,曾预言此女为狐族希望的大祭司,被气得一病不起;那位狐帝用重金请来的文曲星君也闹着跪下请辞。

    “陛下,请恕小仙无能,实在无法再教导小殿下了,还望另请高明!”

    狐帝挽留道:“星君是不是觉得酬金不够,我愿再多加一倍。”

    文曲星君连忙摆手:“不不不,跟钱没关系。只因小殿下太过顽劣,昨天放火烧书,今天放狗咬人,再教下去,只怕小仙命不久矣。就算陛下您给再多钱,小仙也无福消受啊!”

    狐帝见文曲星君去意已决,只得放他离去。可放眼天下,谁还有能力教导自己顽劣的孩子?心里直发愁。

    “陛下为何事唉声叹气,别忘了医官的嘱托:切忌思虑过多。”狐后捧着药盏走入养心殿。

    狐帝咳嗽了两声,回应道:“还不是为了教导灵儿的事,大祭司刚被气病,现在连文曲星君也被气得要辞行,四海八荒竟然找不到一个愿意教导咱们孩子的老师。”

    “臣妾倒是想起了一个人。”狐后坐到狐帝身旁,一边给狐帝喂药一边提醒说,“陛下难道忘了青丘西南的霁月谷?”

    狐帝这才恍然大悟:“皇后是说咱们青丘的大长老:清风皇叔?”

    狐后点头称是。

    “这位皇叔今年已有百万仙龄,在青丘乃至整个仙界的地位都举足轻重,甚至可与当今天帝平起平坐。若他老人家愿意教导灵儿自是再好不过。可是皇叔已经避世数十万年,不知愿不愿意出山。”

    “灵儿是未来的青丘女帝,她的命运直接关系着青丘一族的安危,我相信皇叔身为狐族大长老不会置之不理。”

    “皇后说的是,我这就修书一封送往霁月谷!”

    听说自己就要被送到霁月谷跟随大长老修习仙法,白灵儿一百个不情愿,不吃不喝,又哭又闹。最后把宫人和婢女们通通赶了出去,将自己一个人反锁在房中。

    咚咚咚……不知谁又在殿外敲门。

    “别敲啦,我说过我不去!”白灵儿朝着门外吼道。

    “灵儿妹妹,是我啊,子轩!”

    敲门的乃是公主的伴读,狐族四大家族之一的有苏家的世子——有苏子轩。几百年来,公主殿下未曾踏出天狐宫半步,有苏子轩是白灵儿唯一的玩伴。有苏子轩比公主年长两百岁,因此白灵儿一直把他当成哥哥一般看待。

    不一会,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灵儿先是探出小脑袋,左右望了望,确认门外没有旁人,便一头扎到了有苏子轩的怀里。

    “我不想去霁月谷,不想离开父皇、母后,不想离开哥哥……”灵儿委屈地哭诉道。

    有苏子轩摸了摸灵儿的头,宽慰道:“灵儿乖,去了霁月谷可以学习高深的仙法。”

    “我不喜欢学习仙法!”灵儿醒了醒鼻涕,小嘴嘀咕道。

    有苏子轩用衣袖擦去灵儿的眼泪,双手紧抱着她的肩膀,努力学着大人的语气,把刚才皇后娘娘教给他的话术,一字不漏地说给灵儿听:“记住你是青丘的公主,是未来青丘的女帝,你的肩上担负着整个青丘的兴亡,所以你一定要让自己强大起来。”

    拯救苍生这些话,灵儿似懂非懂,但是因为是从有苏哥哥嘴里说出来的,所以还是勉强听进去了。

    灵儿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应允道:“那我考虑考虑!”

    咕噜噜……饿了一整天,瘪瘪的肚子不争气地抱怨起来!

    “喏……给你!”有苏子轩从怀里掏出白灵儿最爱吃的鲜花饼。

    灵儿破涕为笑,心中欣喜道:还是有苏哥哥最懂我。

    为了安抚公主,那一夜有苏子轩一直守在她床边。灵儿缠着他,央求他讲故事给自己听。

    有苏子轩拗不过,只得从盘古开天地开始讲起,一直讲到女娲造人,拿五色石补天……

    “女娲真伟大!”白灵儿感慨道。

    “那是身为女娲一族的使命。你也一样,生在帝王之家,必须要让自己强大起来,才能保护青丘的子民。”

    “我可真命苦啊!”灵儿叹了口气,抱怨道,“有那么多子民要我保护,可谁来保护我呀。”

    “我来保护你!”有苏子轩毫不犹豫地答道。

    白灵儿看向子轩,只见他眼神坚定地望着自己,脸突然滚烫起来,赶忙把头扭了过去。

    白灵儿心里盘算着:只有自己成了青丘的女帝,有苏哥哥才会来辅佐我。可要成为青丘女帝就得去霁月谷学习仙法……左思右想都是绕不过去的坎。

    “好吧,我决定了,去霁月谷学习仙法。可是……我会想你的。”为了有一天能让有苏哥哥站在身旁辅佐自己,只能答应去霁月谷修行了。

    “我可以给你写信,如果有空了还可以去探望你。”有苏子轩承诺道。

    ……

    两个孩子聊着聊着仿佛忘记了时间的流逝。直到寅时,白灵儿终于熬不住了,眼皮直打架,这才闭上眼睛睡了。

    半梦半醒间,灵儿觉得额头上被两瓣柔软而湿润的物体触碰了一下,那一刻幸福像蜜糖一般在身体里弥漫开……

    启程去霁月谷那天,狐帝狐后携诸位大臣一同为公主白灵儿送行。

    先是狐帝叮嘱灵儿要听皇叔祖的教诲,好好修行。

    接着,狐后上前将一个镶满宝石的锦囊,系在白灵儿的腰间说道:“这百宝囊是为娘出嫁时的嫁妆,内有乾坤,可纳万物。我备了些疗伤的灵丹,还有你出生时天帝送来的贺礼——八卦紫绶衣可令人隐身,你都带上以备不时之需。”

    最后是有苏子轩上前与灵儿告别。

    白灵儿问子轩:“父皇告诉我这次去霁月谷修行,至少要几百年才能回来,哥哥你会把我忘了吗?”

    “我发誓永远都不会把你忘了!”有苏子轩说完,将一块半圆形的玉珏挂在白灵儿胸前,“这板块玉珏是爷爷给我的,可以驱邪避凶。分为两半,如今你我各持一半。”

    灵儿仔细端详那半块玉珏,只见上面刻有“霁月”二字,心想:有苏哥哥真有心,知道我要去霁月谷修行,特地送了这块刻有霁月二字的玉珏给我。

    一路上,白灵儿不停地回头望向送行的人群。视线里有苏哥哥的身影变得越来越小,灵儿的心也越发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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