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母亲。我回来了。”
“蜜璃！”
慈爱的父母几乎是飞一样地奔跑过来，他们细细地检查着女儿的身体，在确定她身上没有伤口后才放下心来。
“我没有事的，只是……”
少女有些踌躇，她紧张地搓揉着自己的袖子，许久才轻声询问道。
“先前被您们请来的那位平川先生，如今怎么样了？”
“啊，听说前段日子被暴徒刺杀，如今已经过世了。”
父母的脸上露出了些惋惜的神情。
“真是可惜了，他那么好的人……也没留下个孩子，平川夫人该怎么办啊……”
已经听不清接下来的话语，甘露寺蜜璃此刻只觉得如遭雷击。她不死心一般地询问着平川先生遭遇暴徒的日期，当得到确切答案时，她仿佛被抽去了骨头，腿一软差点跪坐在榻榻米上。
“蜜璃？”
望着父母担心的面容，甘露寺蜜璃几乎用尽全力才扯出一抹难看的笑容。
“父亲，母亲，我可以去看望一下平川夫人吗？”
平川的宅邸很是阴森。听闻这对夫妇皆患有严重的皮肤病，不能见着阳光。即便是曾经过来开导甘露寺蜜璃，也是选在阴雨天的傍晚。
“许久不见，蜜璃小姐。”
鬼舞辻美惠子倚靠在门框上，面无表情地盯着面前的少女。
“您是准备只身一人斩灭我么？”
恶鬼危险地眯起眼睛，浅棕色的眸子逐渐染上了血色。她的瞳孔渐渐地尖细起来，好似一只蓄势待发的野兽。
“啊，不，不是的！我……”
甘露寺蜜璃赶忙抬起头，她伸出手摆了摆，示意自己并没有携带任何武器。
“我，我……”
她半天我不出个所以然来，冷汗顺着她的额角缓缓滑落，她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您……一直在骗我吗？”
许久，她才颓然地垂下头颅，仿佛嗫嚅一般，小心翼翼地吐出一句话来。
“从何说起？”
“您不是人类……”
“所以呢？我和天羽有害你吗？”
“没！没有！可是……”
“难道因为是鬼，所以他的所做所为便皆是错的了？”
“……”
“没话说了吗？那么我来问问你如何？”
未等甘露寺蜜璃开口，鬼舞辻美惠子便自顾自地问道。
“甘露寺蜜璃，你为什么要加入鬼杀队？”
“为，为了找到一位合适的夫君。”
“只为了寻求一个夫君，便将自己置于危险的环境中，值得吗？”
“在鬼杀队的日子很愉快，大家都很好，没有人因为我的与众不同就厌恶我，而且能得到大家的认可，我很开心，我想帮助别人！”
“你想帮助别人，这很好。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父母？他们很爱你不是吗？”
“是，他们很爱我，我也一样深爱，感激着他们。我不想让他们总是担心我……”
“是吗？那你为什么要加入一个玩命的组织呢？”
鬼舞辻美惠子笑了起来，血色的眸中满是轻蔑。
“杀你于我而言易如反掌，你的父母也不会发现任何端倪。他们不会知道自己的女儿死在他们所信任的慈善家手中，即便发现了也找不到任何证据证明是我所为。”
“甘露寺蜜璃，你就是这么感激你的父母，不愿意让他们为你忧心的？”
此刻的恶鬼已然露出了原形，她讥讽地笑着，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
“我……我……”
“你是不同的，甘露寺蜜璃。你明明有更多选择。为什么偏偏选了这么一条随时都有可能丧命的歪路？”
恶鬼冰凉的掌心轻抚着少女的脸庞，她眯着眼，突然地掐住了少女的脸颊，强迫她看向自己。
“你开启斑纹了吧？战斗力突然提升到一个高度是不是很开心？”
“可是这天下从来没有白来的午餐，你今年多大了？十九了是不是？”
“恭喜你，只剩下六年的生命了，斑纹提高战斗力的代价，是燃烧剩下的性命，迄今为止所有拥有斑纹的剑士都只活到了二十五岁哦。”
“你明明才刚到最美的年华，却只剩下区区几年生命。就算找到中意的夫君又怎样？你马上要死了，无法与他白头偕老，也看不到孩子长大。哦，抱歉，你可能连诞下自己的孩子都做不到了。如此这般，你当真不会觉得不甘心？”
“你怎么知道……”
“哈，我当然知道，不然这么多年我都是白活了吗？”
她顿了顿，笑容愈发灿烂，却无端的叫人遍体生寒。
“真是可笑，你们自认为继承了死者的意志，可是你们在他们生前曾真的理解过他们的想法吗？明白过他们所经历的苦痛，承受的绝望吗？既然你们并不明白，又有什么资格大言不惭地说自己继承了谁谁谁的意志？”
“况且死了就是死了。死了便是再也看不见明日的阳光，再也听不到所爱之人的声音，再也无法品尝自己喜爱的食物……死亡就是一片虚无！已经死去的人便是有意识，也绝不希望自己爱的人也匆匆跳进这片虚无中，可你们是怎么做的？你们好像一群没头没脑的旅鼠，一边高喊着为了荣耀一边争先恐后地跳进那名为死亡的泥沼中，你们付出了生命，可有什么用？这世道依旧没有什么变化，草菅人命的依旧在草菅人命，挣扎求生的还在挣扎求生，有多少人哭喊着自己还不想死，有多少人已经悬在了地狱边上，下一秒就要掉下去。你们口口声声说为了人类，却对此视而不见，就算看见了，你们也只是说：啊，没办法，谁叫他这么弱呢？死了也是活该。”
“不是的……我没有……”
少女已然被吓得快要哭出来了，然而鬼舞辻美惠子却没有丝毫的怜悯，尖利的指甲几乎要划破甘露寺蜜璃的脸。
“面对鬼的时候，你们的正义心倒是上来了。管他什么压迫，什么痛苦，变成了鬼就是不对，哪怕饿的快要死了，只要吃了人就是不对，野兽也吃人，怎么没见你们成群结队的去杀灭野兽？在你们眼里鬼是什么？若是人类，你们怎么就能如此简单的砍断他们的脖子，你们晚上不会做噩梦吗？若是野兽，你们又凭什么拿人类的规则去约束鬼？”
“我……他们……他们……”
“甘露寺蜜璃，我且再问你一句。”
她捧着少女的脸，血色的眸子宛如深渊一般，她笑着，语气却是无比的阴寒。
“你们又将人命当成什么？”
“太过分了小静，怎么能忽悠小姑娘呢。”
继国琴子托着腮，控诉地瞪着坐在沙发上的恶鬼。她回忆起甘露寺蜜璃失魂落魄一般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
跟千年的恶鬼诡辩，你不要命啦。
“你这是什么话，我只是把她可能会遭遇的风险告诉她而已，这怎么能叫忽悠呢？”
鬼舞辻美惠子把玩着先前甘露寺蜜璃赠与的粉毛兔子，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若是手下的员工连自己可能遭遇的风险都不知道，那所谓的鬼杀队也不过是个黑心公司罢了。”
女人的手突然用力捏紧，又缓缓松开，那被攥在手中的兔子便如同被碾碎的尸体一般，七零八落地掉在地上，连填充的棉花都溢了出来。
“毕竟，仇恨也好，金钱也罢，亦或者别的什么。这命也是实打实的卖出去了，不对吗？”
凝望着被恶鬼捏碎的兔子，继国琴子下意识想去捡，却生生停住了动作。她似乎想反驳什么，却终究什么都没说。
“唉，我总是说不过你。”
半晌，她才仿佛叹息一般幽幽开口。屋内没有开灯，只有几支蜡烛在晚风的吹拂下颤动着，好似下一秒就要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