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义的审判结束了。
我从剧院大厅走了出来，却看到原本应该在审问罗斯的最高审判官斜靠在门口的柱子旁。
看到我出来之后，他站了起来，两手交叉抱胸，深紫色的眼睛转了过来，直直地看着我。
“有什么事吗？”
我在门口左侧站定，和他保持了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他挑了挑眉，沉思了一会。
“你是怎么知道静姝磨篾里最特殊的成分？”
“什么？”
“美露莘的血，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清冷的最高审判官惜字如金，却能察觉到一些被刻意略过的信息。
“审判官大人，审判已经结束了。”
右手食指不断缠绕着乌黑的长发，眼神却上下审视着他。
“请问，您是以什么身份在这里质问我呢？”
“以最高审判官的身份？”
“还是以那维莱特的身份？”
我似是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般用手捂住嘴，神情上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可惜的是，不论是歌剧院的最高审判官，还是枫丹的那维莱特先生，似乎从未是两个人，两个身份。”
短促轻快地发出一声极难察觉的嗤笑，又半抱着胸看着男人。
面对我的反问，男人微蹙着眉，眼睛偏下，想是在斟酌究竟是否应该继续问下去。
“那么，作为最高审判官，你会如何回答？”
“自然是因为姐姐同我说过。”
“那，作为那维莱特呢？”
“嗯……”
这是一个绝妙的提问。
先是得知了作为审判官时我的回答，却又再次提问，妄图得到作为枫丹人那维莱特时我的回答。
“要是我拒绝回答呢？”
起了几分逗弄的心思，我笑着看着他。
按照一般人来说，早就因为我的调侃恼羞成怒了，不过他倒像个呆瓜，认真地在想。
“虽然我的心理上会有些失落，但是于理来讲，审判已经结束，你并无义务回答我的问题。”
能看得出，他作为那维莱特的求知欲很强，却被作为审判官的理性压制住了欲望。
“如果我说，我是因为你而留意的呢？”
嘴角微扬，有些挑逗的意味。
“你……其实在一个多月前，就知道莱拉小姐会死。”
审判官大人用的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哦？为什么这么说？”
“十六年前，莱拉小姐作为地底考察员在进行地下探索任务时，无意间在巨大的海螺里发现了年幼的你。因为善意将你带上岸，自称自己找到失散多年的妹妹精心照顾。”
审判官开始调动自己的知识库，从中提取一些关于我的信息。
“因此你们在一起生活了十六年，彼此知根知底。而据我所知，莱拉小姐在熟人中的印象一直是温柔大方，却谨小慎微的。”
“或许，你和你姐姐在知道罗斯先生的秘密时，你就猜到一你姐姐的性格，她不可能会将事情曝光，只会委曲求全，过安稳生活。”
他捏着下巴，继续推理。
“而罗斯先生和莱拉小姐相识七年结婚五年，你作为她的妹妹，不可能对罗斯先生一无所知。”
他深紫色的眼睛一转，审视的气势扑面而来。
“所以，你也知道罗斯先生对于知道了自己秘密的人绝对不会手软。而你姐姐的死，是必然的。”
“为什么不在那个时候报警？难道，你和罗斯先生所说的一样，另有所图？”
“审判官大人，你很好奇吗？”
我收敛了笑容，将右脚往后缩了缩，足尖点地。
“不报警当然是因为证据不足，您所说的这些可都是假设，没有证据支撑的假设，又有谁会信呢？”
“至于另有所图……”
我凑近了些，微微抬头看着他那双毫不忌讳的眼睛。
“您觉得呢？您觉得自己身上，有我所图之物吗？”
“除了知识，我的身上没有任何你所需要的东西。”
男人先是和我对视了一眼，又飞快地移开视线。
“有什么你想知道的吗？知识并无索取条件。”
他没有后退，似乎在他的常识里，异性如此靠近，并无不妥。
“我想知道的知识你给不了。”
我只起身，微微仰视。
“你并非全知全能的智慧之神，也非枫丹的水神。”
“当然作为最高审判官，我曾以为你会有我需要的答案。”
我用手指捻了捻袖子，用有些失落的语气说道。
“不过很显然，你给答案是[不]。”
审判官大人挑了挑眉。
“我无法给你答案的问题，倒是让我感到好奇了。”
“不必好奇。”
我瞥了眼他身后一闪而过的淡蓝色波纹，带着几丝我所熟悉的气息。
陷阱？还是破绽？
我的心里有了些想法，于是没了再继续和他周旋的心思。
“正如我知道我无法从你这里得到答案，你应该也知道，你也无法从我这里获得这个问题的答案。”
“不过，你总有一天会得到那个答案的。”
我向前走了几步，从他的身侧经过。
“虽然，可能并不是从我这里得到的。”
“那么，再会了，审判官大人。”
在从他身边经过后，我加快了脚步，试图追上那个不断在人群间穿梭的影子。
“你要离开？”
就在我走出没几步，最高审判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于是我转过身，就这么和他在路的拐角处相望。
“审判官大人，我记得我们这是第一次见面吧？”
我挑了挑眉，对他的行为有些不解。
“我的去留对你来说，没有任何的影响吧？”
“不，只是在审判刚结束就离开，我只会怀疑你的动机。”
“动机？我能有什么动机？”
我双手摊开，在身侧一摆。
“要是以为审判一结束我就离开认为我可以从中获利的话，你大可以去查。不过，我想结果一定会让你大失所望。”
我伸出食指，在空中画着圈圈。
“不如你这么想，我在审判结束就离开不是因为我做贼心虚，而是因为我失去了姐姐，虽为姐姐报仇成功，却对旧人旧物极度伤感，怕再次触景生情，不如离去，忘却痛苦的记忆。”
我将手轻抚脸颊，又带了点笑意。
“这样的解释更好，不是吗？”
“不仅是对你，也是对那些辛苦看了一出好戏的观众来说是最棒的解释，不是吗？”
趁着男人愣神，我往后轻快地跃了一步，藏身于人海之中，去追那熟悉的气息。
它隐藏的极好，若不是拥有相同的气息，而我又极其擅长追踪那种气息，我一定早就跟丢了。
我停下脚步，半蹲着看了眼地上残留着的暗紫色的痕迹，确定这股气息就是在这里消失的。
它一定没有跑远。
我看了看四周，这是一个下水道，四周除了水声，听不到别的声音。
它会藏在哪里？
我警惕的看着四周，却看不到任何痕迹。
除了……
我打开右侧的铁网，里面是个恰好能够容纳一人通行的地道。
那里面散发着非常浓厚的让人感到不适的气息，却同时当我觉得有那么一丝丝的舒服。
这种感觉……和那个时候很像。
我下意识地捏了捏耳垂，思索片刻，钻入了地道。
那地道的出口只有一间狭小的房间，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是摆在中间的是一颗黑的发紫的石头。散发着莹紫色的光，还有些黑雾在四周盘旋。
几乎是一瞬间，我就将它和脑海里的某个东西重合上，想要转身离开，那诡谲的黑雾却霸道地席卷而来，缠绕在我的身上，将我与那块石头拉近。
不，不行！
我惶恐着想要挣扎，却无法阻止自己与那块石头距离的缩短。
如果碰到它的话，我也会和哈夫丹一样——
意识逐渐模糊，身体像是被撕裂开来，灼热的发痛。
我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却只能看到自己的手臂被扯开无数个伤口，鲜血被深紫色的液体覆盖，并不断漂浮出奇怪的烟雾。
“最后一个……找到了……”
“我必须……公主大人……”
“让坎瑞亚……”
“让坎瑞亚重见……”
“让坎瑞亚重见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