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汇集之处，是倒地的雀遥。

    目光扫射回来，是濒死的狐狸。

    没有了雀遥的万般保护，毫无意识的班黄莺就是掌中鱼肉，任人宰割。众人无暇他顾，刀光火石，只是回击的一瞬间，便看到班黄莺身上插满了刀剑，仿佛预示着她与雀遥一样，终不再回。

    或许纷争结束后，度过奈何桥，出现在孟婆的小茶摊的，总会有他们二位。

    往事不容他们追忆，鬼将迫切解决了雀遥后，声势浩大。决定再拿几位开刀，鬼将腾空跃起，极乐大殿地震山摇，垂直命中倒地的元康，元旭见状狠狠地踢向鬼将，抵挡了这一次猛烈的攻击，又是一记回马枪，元旭不敌鬼将，撞上了梦妖，梦妖也在此刻苏醒了过来。

    战况继续焦灼，梦妖也加入了战场。她施法催动妖力，被鬼将凭空打断。此刻梦妖是敌是友暂且无法言明，大家的一致目标都是鬼将。元璟与柳云恩默契相当，左掌右击打散士兵们的布阵，空长的战役让双方都略显疲惫，就连辛纯都喘息不已。柳云恩右手持剑，此刻的停顿让她感受到了腿上的疼痛，双腿开始发软。

    听闻扑通一声，柳云恩双腿跪地，膝盖钻心如骨的疼痛。她自责地望向了元璟，一直以来都不想成为任何人的累赘，这一次她奋勇杀敌，无奈有心无力，身体再也不听使唤。

    元璟排除万难，抵御外敌，艰难地靠近柳云恩。

    “师妹小心。”楚云枫启动星落剑舞，万道剑气疾如闪电，仅存千丝万缕的尾巴滞留空中，一道道残影，击中试图伤害柳云恩的士兵们，为元璟做着掩护。元璟回头感恩楚云枫，平静地望向他。

    眼前局势已然是落了下风，元璟看准机会，猛然拉过柳云恩，迫使她面对自己。一回生，二回熟。他赴上她的额间，催动内力，调动起体内的真气，再一次融入到柳云恩的元识中去。由于血咒的关系，他习惯性地控制住柳云恩本体的能量，挥动起青霄剑。

    不容他适应这具身体，元璟结合玄天剑宗的剑法，使出浑身解数，他先是轮动右臂，呼出“蓬莱剑意”口诀，手中的青霄剑有目的的冲向鬼将，出手快准狠，鬼将被青霄剑的剑气灼伤，激起了万丈怒火。

    元璟好不怠慢，迅速闪避，再以刁钻的角度回击，楚云枫留在一旁守护着元璟的本体，而辛纯和梦妖此刻协助柳云恩，击退鬼将。

    鬼将节节败退，他一只手紧紧握住长枪，倏然，长枪被青霄剑意拦腰斩断，伤了本体的鬼将再无婉转的余地，慷慨赴死。群龙无首的士兵们，一时间自乱阵脚，犹如无头苍蝇乱飞，三两下就被柳云恩除去。

    元璟顺势从柳云恩的元识中脱出，一个跨步，扶住了即将瘫倒的柳云恩。

    辛纯似乎以为现下已无性命之忧，开口感谢元璟，“谢谢公子相救......”

    却不料被梦妖反将一军，共同的敌人败退后，剩下的就是个人恩怨了。梦妖因在此次战事上并没有出尽全力，她想着趁虚索敌，替怨妖报仇，便把目标移向了疲惫的元璟和晕沉的柳云恩。

    梦妖妖气杀伐果断，虽灵力渐弱，可对于此刻虚弱的他们二人来说，也是莫大的伤害。楚云枫反应过来时早已慢了一步，可他怔然，发现元璟早已杀红了眼，眼神像是一汪死水，变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一旦察觉有人靠近自己，出□□厉，不留余地，元璟手持着利剑，重重贯穿了梦妖的身躯。

    辛纯一时没反应过来，她先前拼搏抵抗的是酆都鬼城的士兵，没想到战争结束后，妖类家族就只剩下她孤零零一人。

    元璟红着眼，又斩向了鲛人。这时被旁边的楚云枫及时制止，楚云枫拦住元璟，他率先一步将鲛人封锁在锁妖囊中。

    梦妖失手后，被元璟虐杀。死后走马观灯，将与他们有关的一切记忆都传递给了元璟。元璟发现师傅并不简单，甚至是颠覆了自己的长久以往的印象。

    原来炼化怨妖妖丹那日的夜里，梦妖挣脱逃窜之时，故意给坤楚设下了陷阱。坤楚落入陷阱后，在梦中所见之人正是师尊道华真人。元璟自入玄天剑宗以来，从未见过道华真人，只是听闻师尊早前就开始游历山水，不问世事。却没想到，原来坤楚总是和师尊秘密相见，周围的环境也是昏暗无光，好像那不可揭露的关系一样。

    可是，正当元璟想要急切地看清道华真人的模样时，他发现道华师尊竟然出死手妄图掐死师傅，他听不清他们的对话，照着师傅坤楚的口型，元璟只能感觉到师傅是在应允什么。紧接着，梦境撤出，他再也无法感受师傅的痕迹了。

    “我愿意？”元璟复述着师傅的话，不明白她究竟愿意什么。

    眼下，元璟像是被夺去了神志，疑惑坤楚的所作所为，她为何瞒着玄天剑宗私自炼化妖丹，炼化妖丹之人，竟如此之多。不仅仅是师傅，还有上清凤羽那位功法深厚的女子，现在可以确认她绝对不是师傅。可是，多年前，害得阿珠他们蚌精一族惨死的仙门女子，以及最后完美隐身的零四，疑点重重。

    关于多年前蚌精一事，可以确信仙门有多方在秘密炼化妖丹，上清凤羽不必说，玄天剑宗也是，只是坤楚现下被杀害，唯一可能知道真相之人也已被封了嘴，这些都随着他们的离世，不得而知。

    元璟与楚云枫将众人带回，跟着辛纯的指示，逃出酆都鬼城，重新回到宁都村落落脚。

    他们将伤着一一排列，元旭虽身受重伤，但意识清醒，他负责自愈。楚云枫运用云湖蓬莱独门秘术，施法灌输灵力，与元璟并肩作战，最后共同处理伤势最为严重的元康。

    好在众人都有恢复生机的可能，元璟察觉到柳云恩即将苏醒，一刻不缓地赶往，高强度的劳累，促使他跌跌撞撞扑倒在侧，重重地跌落，反而吓了柳云恩一大跳。

    “元璟？元璟？”

    柳云恩强势起身，身上的骨头好像错位重结一般，全身的酥麻，沁出一脸的汗水。她看着元璟昏睡，担心他的伤势，开口问道，“大师兄，元璟怎么了？”

    “他没事，只是太累了，让他好好休息休息吧。”

    楚云枫作为在场唯一一个全程清醒之人，将他们在酆都鬼城所经历的所有事情，一五一十地重复了一遍。而后，柳云恩烦请大师兄多多照看元康，自己则借走了大师兄的锁妖囊。

    “出来吧。”柳云恩展开锁妖囊，对着里面平静地说了一嘴。

    只见辛纯一身华贵服装，跳到了柳云恩的面前。她双手抱拳，瞧着面前的少女，“找我何事？”

    “辛姑娘，我想询问一件宝物，是你们鲛人一族至宝，鲛之泪。”

    辛纯一改漫不经心的态度，她面色沉重地反问柳云恩，不客气地说道，“据我所知，你们可是仙门弟子。为何打探妖族法器？”

    柳云恩见她并不是很想与自己沟通，甚至自己都不确定辛纯是敌是友。若作为敌人，她没有理由伤害自己，若作为队友，辛纯分明是帮助梦妖的，梦妖既然是敌人，那么辛纯又怎会是稳定的队友呢？

    “辛姑娘曾说自己是幸得雀遥相助，才再活一世。”

    “是，没错。”

    “那么我猜测，应是鲛之泪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吧。”

    柳云恩见辛纯默不作声，心中不免欣喜自己准是猜对了，紧接着又补充道，“传闻，鲛之泪可以净化外力。让我来猜一猜，你与徐将军比翼双飞，徐将军的赫赫战功应有你的手笔在吧。只是没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功高震主，惹来了麻烦。因此，你们在沙漠一役，弹尽粮绝。只是我没想到，作为妖类，本不容易那么轻易就死了。”

    “是，我心悦于他，为了他，我可以付出一切。这一场战役是多么狼狈，少将军在出征前，曾被特许回永宁侯府探望老爷，享受天伦。只是那可恶的奸佞臣子，他们畏惧永宁侯的庄严，居然在他们团员的晚宴上动了手脚，老将被迫囚禁在家孤独终老，每日每夜地反复灌喂放了毒药的饭菜，而在外征战的少将呢？不幸也染上慢性毒药，因为拼搏杀敌，毒性蔓延至全身。我自是不忍心少将军受这样的折辱，所以散尽全身修为，我也要拼尽全力救活少将军。”

    辛纯句句陈词，振聋发聩。

    “可结果，你失败了。”柳云恩平静地揭露。

    “是的，我败了。败在自己小看了人心，没想到与我们出生入死的兄弟之中，也有贼人的奸细。呵，这一战，我们输的彻头彻尾。”

    “既然你们来到酆都，经历了转世。为何还会回来？”

    “姑娘，我可没经历转世。是少将军经历了转世，那日我先度过奈何桥，灵魂四处漂泊，我们妖族与人类可不同，许是这份不同，被同属于妖族的雀大人发现了，雀大人慧眼识珠，替我修补了功法，还利用我族妖力让我完璧归赵，所以这副肉身才这么完好无损。而后我亲眼所见，目送少将军转世轮回，祈求他下一世做个平凡的散人。我只是没料到，那些贼佞竟然如此嚣张，对于已故之人都不肯放过，还要利用妖法牵绊住少将军，让他永生永世不得翻身。所以我出现了，我再一次替少将军解决了麻烦。”

    “对你有恩之人，你是投桃报李。可我们，似乎此前与辛姑娘也无瓜葛吧。说说你为何供出我们？”柳云恩眸中冷淡，语气倒是伪装的平和。

    “我自然是为了救下雀大人。”辛纯说到雀遥之时，还将双手抱拳举过头顶，以告慰他的在天之灵。

    见辛纯不愿意说实话，柳云恩仔细琢磨着，突然间就发现，他与元璟当时隐藏之处，正是辛纯踏上极乐大殿所经过之处，因此她敢断定，辛纯必是在自己与元璟的身后，所以才敢这么大张旗鼓地上前与鬼将正锋相对。柳云恩恍然大悟，她自嘲地笑道，“你发现我们了？”

    辛纯只是回应了一个难堪的笑容，而后低下头自顾自地理了理发。

    “既然你早已发现我们，为何不在台下？”

    “我可没有揭发你们，是你们那位小兄弟自己暴露的。”

    是了，辛纯的出现只是给当时的鬼将提个醒，眼下最重要的不是处理妖族之事，而是解决擅闯进来的仙门之人。对于他们妖族和鬼族来说，仙门才是他们共同的敌人。既然好意提醒鬼将，那么她也就有时间去思考如何解救雀遥，只是没想到自己的这个举动，反倒被鬼将将计就计，自己无心插柳，还害得雀遥最终惨死。

    “你为何如此恨仙门？”柳云恩面露不解，神色悠悠。

    “我恨仙门？”辛纯借此讥笑了几声，继续说道，“我恨仙门，倒不如先来算算仙门做了什么。我们水族从不惹是生非，在墨水河底安然度过了上百余年，可是你们仙门呢？你们在灵蛇族婚宴上，大肆虐杀，你说你们做了什么？还有怨妖之事，我与梦妖本不相识，只是因雀大人救助了逃难到此的梦妖而结交，她为何逃到酆都，你不是最清楚吗？”

    辛纯戳了戳柳云恩的肩胛骨，提醒着她，“因为你的同伴在追杀她啊，你说说，为什么追杀她？是为了自保逃离被炼丹的命运，还是因为瞧见了你们仙门之人，无故违约，杀妖取丹，所以要对她赶尽杀绝呢？”

    “取丹？”柳云恩一时间犯了迷糊，她能够理解辛纯所言墨水河底之事，她也在阿珠的回忆录中看清了当时发生的一切，可是对于杀妖取丹这一行为，她只见上清凤羽那位神秘女子做过，对于旁的，她全然不知。

    辛纯看着柳云恩陷入沉思的神情，一把揪住了柳云恩的喉咙，发怒道：“你敢说你不知道？”

    柳云恩催动青霄剑，迫使辛纯放开自己，并把青霄剑架在了辛纯的脖颈处，她摇了摇头。

    辛纯狂怒，所言字字诛心，“我看你对鲛人泪有所图谋，你就是这样求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