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夫妻俩的相貌特征，你还记得多少？”

    感受到钟鸣没有什么温度的视线，张韦韦点了点头，藏在心里的事终于倒出来了，他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虽说逃脱不了法律的制裁，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张韦韦把自己对他们的特征说了出来：“男的脸长得一张大众脸，脸上肌肉不自然，眼睛不大双眼皮，笑起来表情很狰狞······”

    钟鸣和汤糖都等着他接下来的话，呼之欲出的真相就在眼前了，他们那颗被悬吊着的砰砰作响的心飞扬到了嗓子眼口，等待着一个安心的消息归位。

    监控室内的许宁盯着屏幕上的审讯室里，也是十分的紧张，所有的神经被绷的死紧，仿佛一个不小心那根无形的弦就会被人拽断，导致所有人的呼吸和心跳，都跟着他动荡起伏。

    “女的，一直板着脸，我没见她笑过，长得普普通通，没有什么特别的。”张韦韦眉头皱了皱，倏地忆起了什么，连忙说道：“她脖子到锁骨这儿，有道疤，看着像刀伤，不认真看看不出来。”

    汤糖嘴安静了这么长时间，再不开口说话，唇瓣就跟让人粘住了似的，开口问了一句：“你怎么看出来的？”

    “有一回我不小心撞到她了，就看见那道疤。”

    钟鸣轻点了下头，继而把话题往联系上扯了回去：“你们都是怎么联系的？”

    ······

    审讯持续到13:50，关键信息再一次中断，提供的联系方式已经无法使用了，留下的电话号码也已被销号。

    “这种不用实名制号码可以批量购买，你要想要我可以给你弄一袋来。”万烁在电话那头说着。

    “我要你给我弄一袋干什么？！你赶紧的，给我查查这个号码，看能不能找出点什么线索来。”

    在回去的路上，钟鸣把车停在路边开着的酒家门口，其他四人想下车走了进去，独留下钟鸣一人站在车边打着电话，电话里跟万烁沟通关于今天拿到的联系方式。

    万烁声音稍微压小了一点，隔着电话低声问：“你着急吗？不着急就晚点再说。”

    “我这边办案肯定急啊，”钟鸣不眉头瞬间拧紧了起来，又或许是因为刚才早上的一通审讯下来，好不容易找到点尾巴又断了，让他心情有点恼怒，语气也没有好到哪里去，“都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不是，你忙什么呢？作贼啊。”

    “不是！”万烁坐着的椅子挪动了一下，发出的声音穿过手机传进了钟鸣耳朵中，他小声地说：“我下午刚请了半天假，相亲呢。”

    “你27相亲相什么亲，我30了还没着急呢，你赶紧给我——”

    这人嘴里吐不出好话来，万烁懊恼地直接丢下一话便利索地挂断了电话：“你给我滚！”

    看着手机被挂断的电话，钟鸣琥珀色的眼睛和手机屏幕大眼瞪小眼瞪了大半晌，好似在较着劲儿，最后还是钟鸣被迫败下阵来。

    坐在黄色的折叠饭桌上旁，五人一人坐着一张白色塑料靠背椅子，桌上已经上完了菜，整个大厅里只有他们这一桌，看上去格外冷清。

    汤糖正闲的跟老板扯皮呢，嘴里一口一个姐姐，把老板甜得快要找不着北了，脸上挤满了笑意，像是大夸特夸了一番老板的手艺，两人又聊扯着生意冷清。

    “开这儿不怕亏本啊，看着没什么人啊。”汤糖说完还不忘加上一句，表情透露着惋惜：“可惜了姐姐这么好的手艺，要换个人多的地儿，估计得招不少人惦记。”

    老板姐姐脸上的笑意快要溢出来，她双手撑在前台柜上，笑得乐不可支，漂亮得好似最鲜艳的那朵花开了般，亮眼极了：“你们今天来晚了，要是12点多的时候来，估计再等上半个小时还不一定能有饭吃。”

    “是吗？”汤糖眼睛都睁大了一圈，认真在老板脸上探视了好片刻，伸手在大厅里挥了一大圈，不可思议地问老板：“都能坐满吗？”

    老板姐姐眼角上扬，仰着下巴，表情是掩饰不住的自豪感，唇角向上勾勒起，对自己的手艺是百分百地满意：“差不多。节假日的时候，看见外面空中的场地了吗，都会放满桌椅。”

    放下指着外面场地的手，老板姐姐笑意满满地看着呆愣的汤糖，笑着问：“现在知道生意有多好了吧？”

    “你······姐姐，你忙得过来吗？”

    “肯定忙不过来啊，要人帮忙。”老板姐姐脸上笑意不减，看汤糖的眼神跟看邻家不懂事的小弟弟似的，在汤糖震惊的目光注视下，老板姐姐口吻柔和地说：“忙的时候，我爸妈还有弟弟都会过来帮忙。”

    “你老公呢？”

    老板姐姐脸上原本还收敛着的几分笑意，在汤糖的问话下绷不住的哗啦啦全如流水般落了下来。

    她笑得好明亮，像一朵向日葵。这是汤糖此时空白一片的脑海中冒出的一句话。

    “我还没有结婚，哪里来的老公。”

    汤糖哑舌：“哦噢，不好意思啊。”

    “老板。”注意着他们这边动向的钟鸣察觉到汤糖的傻样，举手在空中招了下，老板听见钟鸣的声音和手势，立刻拔脚从柜台前走了出来，站在钟鸣旁边，还没等她开口说话，钟鸣已经先说了出口：“你们这儿吃饭的客人，都是些什么人啊？”

    老板看他表情严肃又是穿得警服，自然是没有有所懈怠，把自己知道的那些说了出来：“开车的司机居多，旅游的也不少，最前面那儿有个旅游景点，我们店在地图上有定位名称，开车经过我们这里的差不多都会留下来吃个饭，也有的吃完了还会找我们要个电话方便订饭——”

    钟鸣打断了老板的话，插了一句进去：“你们还支持外送？”

    “对，不忙的情况下会送，订得早也会提前送。”老板从容不迫地对钟鸣接着解释：“节假日来往的车辆也多，这一带开出去，10km之内除去几个小饭馆，就只有我这一家酒家，所以我这儿的生意也差不到哪里去。”

    “你说开车的，都是开的什么车，你有注意吗？”

    “印象多的就是些小车啊货车啊，”老板指着外面红色布围上写着的“加水洗车”，说道，“再一个货车要加水，我要拿水管给他们加水，你要问货车的话，我可能记得深一点。”

    ——货车？

    许宁手里的筷子一松，抓了纸巾在嘴上随意地摸了一下，吞下口里的饭，站起身来走到老板跟前，对着老板问：“姐姐，请问你这里有监控吗？”

    老板被许宁突击的话来了个猝不及防，缓过来点点头，回了许宁：“有，里面外面都有。”

    “可以麻烦您给我看一下吗？”

    “看监控吗？我给我弟弟打个电话吧，晚上是他在这儿守店，监控密码也只有他知道。”

    许宁点了点头：“好，麻烦姐姐啦。”

    “客气了。”老板说着，走开去拿手机打电话了。

    汤糖站在许宁手旁，环视了一圈桌上坐着的三个人，眼里满是疑问地别过头看向许宁，小声地问：“怎么了？”

    随着汤糖问题的落地，钟鸣也抬起了头看向许宁，想看看她怎么说。许宁抿了抿唇，不知道怎么开口跟大家说出自己的疑虑，眉头紧锁着像是被人丢了钥匙打不开。

    “到底怎么了？你跟我说。”钟鸣站起身来，手里团着的纸丢进了垃圾桶，眼神瞟了一眼站在外面打电话的老板，压低了嗓音对保持沉默的许宁说：“调取监控需要开相关证明，不是你穿了这身衣服就管用，这回是这个老板好说话，下回呢？”

    许宁还是没说话，耷拉着眼睫，钟鸣脸色有点难看了起来。

    正巧老板挂断电话走进来，笑着对许宁和钟鸣说：“稍微等一会儿，他现在起床赶过来。”

    眼看着气氛渐渐降温到冰冻点，尤益明笑着站出来打圆场似的缓和气氛，笑着对老板问：“您弟弟是做什么工作的啊？”

    “他啊，他什么都做，送客拉客，有时候给人跑跑腿，送送快递，果园里到了夏天他又要忙活果园里的事。”

    “那很勤快啊。”易平也忍不住夸赞了出声，“也挺辛苦的啊。”

    老板笑着点了点头，对弟弟干活这件事上态度很平和：“男孩子嘛辛苦一点也是正常的，以后结了婚老婆就清闲一点。”

    “嗳，听您这么说，弟弟有情况啊？”

    “是。”老板缓下笑脸的脸上再度爬上了些许笑意，深感欣慰地说：“他和他对象是大学同学，谈了好几年了，计划着是等人家女孩子研究生毕业结婚。”

    乐乐呵呵聊了十几分钟，安静的空场的外面传来小电驴的按喇叭声，男人取下脑袋上的头盔，停稳车小跑着穿过推拉玻璃门，走了进来。

    “姐。”男人长相和老板有七八分相似，一眼看去就知道两人是姐弟。

    薛娜扬起手招呼着弟弟薛凡：“凡凡，你去把监控的电脑拿过来，我麻烦警察帮我们一下，看看有什么问题。”

    薛凡点了点头，脚下一转朝着前台柜内走去，眼看着他蹲下身在下面摆放着的电脑机身和插头线折腾了一小会儿，就搬着电脑走到另外一张干净的桌前，把电脑放下。又转身，走到里头翻出了一个长线的插板，拖着前台柜里的黑色线走出来，把刚拔出来的线都插进去。

    许宁一行人就站在薛凡身后，看着他把电脑开机点进去，把监控页面跳出来，又拉着鼠标在上面横竖画出了个密码，监控灰色页面跳了进去。薛凡弄完这些，把位置空了下来，指着显示日期的阶段给他们说了句：“监控内存只保留三个月的，三个月之后会自动覆盖前面的监控，一天一天地自动覆盖。”

    钟鸣抬手在薛凡肩膀上拍了拍，脸上透露出几分笑：“好，麻烦你了。”

    薛凡摆了摆手，手上还是刚才弄东西的一手灰，他转过头对薛娜说：“姐，我去后面刷个牙。”

    “好，我去给你煮点吃的垫垫肚子。”

    许宁快钟鸣一步坐到了空下来的凳子上，手里握着鼠标移动电脑上的光标在3月23日的日期上点了两下，里外的监控同时看。

    两个小时过后，23日的监控视频采取倍数播放的视频里面除去饭点有人停留，中间陆续有人下车给车加水，晚上里镜头几乎没什么人，偶尔有几道车影晃过。

    “不对，不对。”许宁手指抵在唇边，牙齿一下下摸着指尖，眉头皱成了山，她脑子飞快运转，无形的手在脑海里拨弄着内存条。

    从许宁开始查23日的监控起，钟鸣已经明白许宁的意图是什么了，之所以没有说出来，他猜测可能也是不想给大家希望，抱着希望查了一通下来最后又是失望，这让谁也不好受。

    她刚才注意到了一些东西，也用手机查过一遍，经过拘留所的那段地带再往前不断走，后面有几个废弃的厂区，厂区以往是用来堆积沙砾的，场地不算小，又有山做掩护。

    想要找到和矿山同样的地带和场所，整个庆康市找不出几个可以满足他们需求的地方。而砂砾厂，就是其中之一，如果他们要往砂砾厂去，这是一条必行的道路。

    许宁放下手在鼠标上重新挑选出了一个日期，光标落在那个日期上，她侧过头看了眼钟鸣，已经在这里浪费两个小时没有找到任何相关线索了，她到底还是有些忌讳。

    感受到许宁投来的视线，钟鸣无声地给了她支持，点了下头。许宁又转过头看了眼其他三人的脸色，没有太大变化，正想在数字19的上面点下去。

    3月19日，是三零九案件发生的第三天，也是第一起抛尸的时间。

    对方敢公然地抛尸闹事，也就是说明他们已经做好了或进或退的万全之策。

    “您好。”薛凡看了眼墙上挂着的长钟，站起身走到许宁一行人的跟前，态度平和地说：“我们马上就到了下午做生意的时候了，不介意的话我把视频打包发给你们吧，主要是你们穿着警服在这儿，我怕一会儿有人来了不敢进来，还要以为我们犯什么事儿了。”

    没有犹豫，钟鸣对汤糖说：“汤糖，你加一下老板姐姐的微信，一会儿把视频接收了带回去，我们去车上等你。”

    几个人窸窸窣窣的站起身，对着老板道了谢，一前一后地往外面走去，光把汤糖留在里头没有再去理睬。

    坐在车内，易平双手扒拉在座椅的脖子上，脑袋从中间窜出来在距离钟鸣侧脸两厘米不到的位置，他眼冒绿光地盯着玻璃前窗外还站在酒家里的汤糖，八卦的味道拉满：“老大，你说······汤糖和他的老板姐姐有缘吗？”

    钟鸣脑袋往车门边挪了挪，伸手把易平的脑袋往后推去，神情冷静地说：“不知道。”

    倒是尤益明很有经验地跟他探讨：“我看，啧，难。”

    说着还怕易平不行似的，他有理有据地分析，“你看啊，汤糖除了办案子他还会干什么，人家这个老板姐姐，长得明艳大气也就不说，虽然说汤糖也不差。可是吧，老板姐姐凭着一己之力开了这么大一个店，又是兼顾收银又是兼顾厨师的，还有加水洗车，你看看人家这个老板姐姐独立又自强，典型的新时代女青年，一人扛起一把大旗，中间周旋人情世故这些，她能看得上汤糖。那不是我说，汤糖真是发财了，得是多大的好事能和这姐姐牵手。”

    “越是这样的女人越是要男人保护吧。”点点头，易平手指在下巴摩挲了两下，慢悠悠又自信地说：“汤糖战斗力不错啊，保护这姐姐的能力绰绰有余了。”

    “啧啧，你想的太简单了。”尤益明直白的把易平的猛打碎，说：“越是这样的女人越是看不上你这种思想的男人，我姐就是典型的例子，自己赚钱咔咔猛，压根就不图男人那几个破钱，还真以为有几个破钱就不得了了能上天了。”

    易平看了眼尤益明，脸上表情让他说的一脸空白：“······”

    “醒醒吧少年。”尤益明拍了拍易平的肩膀，可怜他似的说：“时代不同了，钱大家自己都能赚，更不稀得男人保护，要的是什么，是什么，知道吗？是真心，是你的真诚，你以为人家姑娘跟你就傻呵呵地成天乐呢。”

    后座两个男人的话听得钟鸣是摇头又摇头，许宁面无表情放空自己，没有在意他们的话。

    过了一会儿，后座的两人还没停，许宁张嘴说了一句：“来了。”

    登时，车厢内的声音静了下来，好似被人按了暂停消音键似的。下一秒，汤糖走近了，拉开易平那边的门，易平自觉地往里坐了坐，汤糖侧身坐了进去。

    车子发动往外走时，薛娜和薛凡还站在门口目送他们离开。

    “怎么样？”车辆离开酒家的视线范围之内，汤糖抽回神来，易平伸手拽了一下他，追问。

    对车厢内发生了什么还一无所知的汤糖还傻愣愣的：“什么怎么样？”

    “你别装傻了，就、老板姐姐啊。”

    汤糖说：“加了微信。”

    “对了老大，”汤糖说完，把手机聊天页面点开，把接收过来的文件点开，把确认无误的视频点开递给副驾驶上坐着的许宁，“视频我都检查了一遍，没有出现什么问题，压缩发过来的也是高清播放。”

    “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