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22

    隔着手机都能感受到现场的混乱,各种暴跳如雷的声音响起,配合着警察的声音成了这一场干仗里的背景声。

    钟鸣单手按住许宁扶在额前的手背,慵懒的眼眸瞬间扩张开来,尖利透着寒森森光芒的獠牙被从野狗口中掀开露出,此刻犹如一匹备战已久,只要收到号命就能下一秒钟直扑上去将其柴皮啃肉的猛兽,蓄势待发。

    隔了好一会儿,电话里再一次传来了方平的说话声音,音量未减仍旧很大,嚷起来盖过杂音以螺旋式炫进了钟鸣耳朵当中:“他们拦着车不让我们走,非要让我们给她们一个交代,说我们没有按规矩执法。”

    现场太乱,方平躲过了重重声浪,和嘈杂不断的声浪区拉开较大距离,一手举着手机一手捂着话筒处,压低了嗓音对钟鸣说:“现场有几个退休了老人,一直在这里跟我们扯皮,拍了我们的照片不算,还要一个个问警号,说是要找纪检监察部门对我们进行投诉举报,控诉我们违法办案。”

    “现在车都停在外面走不了,齐队那边也让人拦下了。”说到这里,方平稍微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老大,我看着她们······像是人为组织。”

    这行人来得太蹊跷,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一窝蜂地来了,不论怎么看,都像是冲着他们来的。

    没有再保持躺着的姿势,钟鸣坐起身后背抵在沙发上,拧成结的眉头没有松懈下来,眉宇间充斥着一股阴郁之气,从嗓子眼里攀爬出来的字眼又沉又冷:“不用管,举报是吧,让他们去。保安呢,让保安疏散人群——”

    说到这里脑海里闪动过几次三番医院发生事件后保安的匆匆来迟,话音截止了没有几秒钟,钟鸣当即站起身来拔腿往外走去,顺带冲着许宁打了个手势,意思是让许宁留下:“算了,我现在过来。”

    喀嚓一声,病房的门关上。

    里外相隔仿佛一条看不见摸不着的银河,一不小心顺着缝隙钻进来的细微声在顷刻间,也被静谧的四方病房消化得一干二净。

    无人注意到,躺在病床上充当睡美人的眼睫在门把手轻拧响的刹那间,出现过一丝不去特别注意都无法察觉到的似有若无轻颤。

    病房内再一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当中,许宁视线从钟鸣离开的方向收了回来,绕弯在病床上盖着白色薄被的张彩玉脸上有几秒停留,最终重新落到了小桌子上没有规律的纸张上。

    她翻开白纸黑字的纸张一遍又一遍地研究着,眉心半拢在一块儿,视线对着手里的纸张如同传真机扫描地精准,最后视线锁定在“器官”“抛尸”“拐卖”“会所”几个词汇上面。然后又将这几个词汇在后背空白处记下来,分别又各自成圈地圈起来,最后在一组词汇的结尾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用笔在词汇的圈圈下面打了个波浪线,屁股往下一滑继续保持刚开的蹲姿双臂倚在小桌上,手指尖抓稳了水笔,眼帘低垂目光定点在纸张上没有半点偏移,她在思考。

    半个月之久的时间里,事件不断,但他们围绕的大方向,一直都是这几个词汇。只是,每当快要将速度放慢停下来的时候,就会有一双无形的手,推搡着他们往前走,不断地丢出一些个小啰啰来混淆他们的视听。

    虽然一夜未眠,许宁此刻的脑子却异常地清醒,她将自己所想的线一条条罗列出来,哪怕是最开始她提议出来已经被钟鸣告知有人做了的事情。但是,没有关系,她需要理出自己脑海里的那些被人搅和得一团糟的信息,她需要明目。

    人在思绪混乱的时候,总是会不经意地忽略很多信息,只有整洁清晰的库存,才能让大脑保持百分百的理智。

    叮咚——

    电梯门缓缓向两边展开,站在其中黑沉着脸的钟鸣迈着肌肉线条均匀的大长腿走出,侧身一拐,朝着医院大门口的方向奔去,猛烈的风吹着他外套的衣摆轻轻划在悬空打个转。

    往外走的那一块儿不知道放了把谁的伞,钟鸣没有思考顺手抓起了撑在地上沥水的伞,边上被拿了伞的人嘴唇无声地蠕动了两下,碍于他浑身阴郁戾气没有上前去主动招惹,眼看着他举着伞朝着风浪口的中心去了。

    “谁允许你们这么执法的,你们眼里还有没有人民群众了”

    “穿着身警服就开始无法无天了啊”

    “你们看清楚了,这里是医院,是你们可以撒野的地方吗”

    “脱离群众上升太空,我看你们是不想干了”

    “给你们一点小小的权利就敢目无王法,真给你们当了官了还得了啊,老百姓还有活路吗”

    “录下来都录下来,发到网上去让大家看看,看看他们的嘴脸”

    “·······”

    人人自媒体的时代里,人人自危。

    帽子扣得一个比一个高,讨伐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大,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完全将解释的声音淹没在了阵阵浪潮中,仿佛是精准扼喉要将他们杀死在摇篮当中一般。

    钟鸣撑着伞挤进去暴风雨最中心,伸手扒拉开挡在警车边的人,那人手里也撑着把伞一脸凶神恶煞地盯着钟鸣的动作看。钟鸣手上一用劲儿,把人扒拉开来,那人没有防备脚下打了个趗趔,眼神落在钟鸣脸上,宛若啐了毒焰似的。

    拉开警车的车门,钟鸣半侧着身体进去,伸手在里面捞了个手持扩音器出来,啪地关上门,低垂着脖颈手在上面按了开机,又按了开始的键,顺手在说话录音的地方拍了两下,确定没有问题可以出音。

    面对众多视线,钟鸣镇定地把两只手里的东西交换了一下,左手撑伞右手举着扩音器,视线在每个人脸上溜达了一圈,举着扩音器放在唇边:“刚才是谁要找主事的,要投诉举报,来,我就站在这里,拍。”

    “这么拍,”钟鸣夺过一个年纪看上去不算很大不是会当场碰瓷的那一类,将手机摄像头对准那人,教他这么使用拍摄技能,强势又霸道,声音又凶又猛砸在地上:“怼脸拍,拍清楚一点,知道吗?”

    说完,把手机往那人怀里丢去,那人双手接住钟鸣推过来的手机。

    钟鸣方才还有所收敛的气势在这一刻瞬间炸开了,但这并没有影响到还有人举着手机拍个不停,他一双四人感到无限压迫感的眼从左到右看了个遍,好似要将在场每一个人的脸都记住似的。

    “各位,看清楚了,我长什么什么样,记住了这张脸,不用等明天了,我一会儿就带着你们上纪检上市局去投诉去举报。”钟鸣神色冷然,身上自然而然散发出的恐怖气息:“违法办案?没有按照规矩执法?你们是不是退下来的太久了,我看脱离群众的人不是我,是你们吧,不明情况就开始按照国际惯例,高高在上指点江山,扣帽子。”

    钟鸣伸手接过站在外面伸手递过来的搜查令,展开在人堆里炫了一周,冷着脸厉声喝道:“看清楚了,依法出警办案,检察院的章,受检方庆康市第一人民医院。你们现在的行为是公然阻碍执法妨碍公务,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法》《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我现在就能以妨碍公务犯罪和阻碍人民警察依法执行职务罪进行管制、拘役。”

    搜查令在所有人跟前一闪而过,但他们还是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大写加粗的搜查令三个字,以及盖着庆康市人民检察院红章的章痕。

    绝大多数人在钟鸣这番话出来的时候,还是不可避免地露了怯。

    “第一次警告,所有人让开。”钟鸣放下了举着的扩音器,见他们神色有所动容,却没有退去的意思,钟鸣面不改色依旧维持着一开始的神情,冷静又淡定地从唇缝中挤出第二句:“第二次警告,全部让开。”

    砰——

    半空中出现了一道绝美的抛线弧度,水瓶子被精准命中了钟鸣的脑袋,一瓶爆头。

    额头被砸得响亮,瓶子一个翻身滚落在地哐哐又滚了两圈,钟鸣站在原地,泛红的额头裸露在外,周围刚才还犹豫的人纷纷向后退了一步,他眼神实在骇人冰冷的如同从十八层地狱爬上来的死人一般,没有半点鲜活的色彩。

    站在外围的警察精准将人拿下,没有了第三次口头警告,反抗试图采取武力还手的人被警察用催泪喷射器一撒,眼前什么也看不清了。单手朝外支撑在丢瓶子那人的方向,一手握着警棍,那人手还在不断地向往撒野。

    “警告,放弃抵抗,否则将采取武力进行强制传唤。”

    “——队长,”方平从外围冲进来,站在钟鸣旁边,显然是刚才钟鸣被砸的那一幕落进了他们所有人的眼里,“你没事吧。”

    钟鸣抬起手背在额前抹了一下,只有点疼痛感不碍事,他没有回应方平的问题,淡定地像是上一秒被砸的人不是他似的:“收队,把人带回去。”

    看了眼被羁押走的丢水瓶那人,下颌一抬,继而又说道:“看上去年纪不大,口头警告一下差不多就行了。”

    方平扯了扯唇还是没说什么,接过钟鸣递来的扩音器,眼看着钟鸣面沉如水地转身朝着医院走去了,方平抿了抿唇拉开车门侧身坐了进去。

    伞放在原地沥水,钟鸣伸手从裤兜里捞出了烟盒,走到柱子旁点燃了一支烟咬在唇齿间,轻舒了口气氤氲的烟圈从他口中缓缓盘出来,慢慢向上浮去,烟圈将他硬朗的面庞映照得柔和了许多。

    沥水没两分钟的伞,被他的原主人从里头走出来顺手收了起来,在离开时又下意识地朝着柱子边站着的人投去了一个好奇的视线,好奇的视线没有持续多久,里头响起了一声。

    “老公,你快点。”娇俏声中透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男人立刻收回快要黏到钟鸣眼神的眼睛,脸上浮现一片宠溺的笑意,冲着里头大肚婆的孕妇小碎步过去了,口里还不忘回应:“来了来了。”

    在风雨交杂下,钟鸣指尖夹着猩红的香烟消亡的速度是平日里的两倍,没有抽上两口,剩下的三分之二都进了风雨的口腔肺腑中。无声中,一支香烟进了三方人员的口腔内壁打转,私有变成了共享。

    烟蒂帅气地从钟鸣指尖跑进了垃圾桶里,他又在迎风飞扬的大门口吹了一小会儿风,直至身上的烟熏味消散得差不多了,双手插在兜里,步伐荡荡地往电梯方向走去。

    “哇~好帅啊~”一道等电梯的大肚婆孕妇腰被揽在男人臂弯,她眼前一阵发亮,小声地当着男人的面小声夸叹。

    “······”男人眼里满溢着宠溺又有爱意的笑,他故作吃味地攀比,凑在大肚婆耳边轻声自荐:“我也很帅啊。”

    大肚婆捂着嘴轻笑了一声,打趣地说:“还不够。”

    叮咚一声,电梯门慢慢打开了,钟鸣身体往外侧了侧,给从电梯里面走出来的人让路,等到电梯内空间空出来,他大步迈了进去,单手扶在电梯感应器上,等着大肚婆和其老公进入。

    大肚婆注意到细节,朝着男人挤眉弄眼了一番,男人勾勒起唇角朝着钟鸣道了声谢,钟鸣无声地轻点了下头。

    这一栋楼是住院区,来来往往的人不算少,钟鸣也没太注意两人亲密稀疏的小动作。他们先钟鸣一步到了楼层出了电梯,钟鸣目视着他们走出去,按了关门键。

    推开病房的门进去,走到还在盯着A4纸看个不停的许宁身边看了一眼,没有多注意。

    滋滋滋——

    才消停下来没多久,钟鸣的手机再一次急速震动,那头的人似乎很着急。

    钟鸣捞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迈脚朝着病房外走去了,关上门,接通电话:“喂,邵局。”

    “邵什么局,”邵局在电话那头的声音气急败坏到了极致,怒火冲天地低吼,“你和周历两个人到底在搞些什么鬼名堂?”

    “周历怎么了?”

    “还怎么了,他的辞职报告是怎么回事儿?谁审批了,啊?一声不吭干大事干到我这儿来了?”

    没有等邵局继续说下去,眼皮子跳了跳,钟鸣眉心一阵发疼,他轻舒了一口气,反问:“他没跟您打招呼?”

    “他跟我打个屁的招呼!”邵局说:“他就是一封离职报告通知我,人也没见着,电话也不接,这些坏习惯都是跟你学!”

    钟鸣:“······”

    都跟我学的,我跟谁学的?

    邵局在电话那头急得脑袋跟短路了的红蓝线路似的,接触不良的直冒黑烟:“到底怎么回事儿?!”

    他自己自作主张我哪里知道怎么回事儿?钟鸣作为没有收到任何靠谱消息的同一个战壕队友,此刻在邵局的逼问下,所有的回答显得是那么的无力和敷衍。

    钟鸣气得想骂街,掐住要上窜的火苗,平静地回答:“我不知道,他什么也没跟我说,我以为他已经是跟您通过气了。”

    “这个小兔崽子!王八蛋!”邵局气得直骂:“一份公式化的离职报告发上来就消失了,谁同意他离职了,谁给他的胆子!你要是联系上他了,替我转告他,等他回来我非得扒了他的皮不可!”

    一桶泼天狗血把钟鸣从头到尾淋了个遍,钟鸣捏紧手机站在走廊外,脑海中一遍遍回想周历离开那天的场景。

    手机,当时他以为是周历的行动是跟邵局过后的决定,遇上问题手机联系。现在看来,不是手机联系,可能是手机有人监视的原因,和许宁那个旧手机同一个问题。

    “艹!”破口骂了一声,钟鸣身体一转抬脚用力在墙壁的瓷砖上踹了一脚,脚尖和瓷砖相撞,受伤害最深的自然是脚尖,他气恼的胸腔里的气在内骨间四处乱窜,搅得肺腑五脏起伏不定。

    他娘的,周历现在是越来越厉害了,不声不响自己做了个大决定,管你们急不急担不担心,反正老子想干也就要去干。完全不在意他人的死活。

    沉默了半晌,等到心情彻底平复下来,钟鸣举起手机拨了个熟悉的电话出去。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提示音从最开始的无人接听请您稍后再拨,到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到最后变成了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未接,挂断,关机。

    整整26通电话,周历眼睁睁看着他一通通电话拨进去,然后一步步对照上序的步骤。钟鸣在一通通电话的拨打中,眼眶逐渐泛红到失望的锁屏,最后猩红一片。

    他知道周历看得见他打过去的每一通电话,可是周历不接,周历不接,别说劝阻了,就连基本的沟通都成困难。

    -周历,接电话

    电话不接,微信注销,短信总是逃不开要看的吧。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