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殿下还有一句嘱咐:宫里有一位会闻香识人,要特别小心。”

    春思拿起卫曦换下来的丧袍,准备去烧了。

    “这衣服若被那位闻到,必能辨出是鱼血。”

    原来那天齐祀屋里燃着浓郁的龙涎香,也是为防这一招。

    卫曦笑眯眯拉着春思坐下,跟她打听齐祀。

    “他对江国皇宫怎会如此了解?他与霍相是什么关系?他这次除了查霍林殊的死因可还有别的目的?”

    春思吓得立刻弹跳很远,“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奴婢不知道陛下跟霍相、霍相夫人曾师出同门,更不知道霍相夫人跟陛下从前的秘辛。”

    哇哦。

    原来宰相夫妇与敌国皇帝是狗血三角恋!

    这八卦谁不好奇?

    卫曦想再问细节,春思怎么都不肯说了,因为她只知道这么多。

    “太后娘娘若还有什么疑问,只能亲自问殿下了。”

    卫曦啧了一声,叹齐祀小气,居然只愿意给她透露这么点情况。

    春思惊讶,“太后娘娘知道是殿下的意思?”

    “不然你敢说?”

    春思嘿嘿笑,“太后娘娘英明。”

    卫曦:“我这有个问题你必须回答我。”

    春思挺胸保证:“奴婢定知无不言。”

    “我和齐祀同时掉进水里,你救谁?”

    “……”

    春思刚要说都救,就听卫曦补充一句,只能选一个。

    “救殿下。”春思给卫曦叩首赔罪,“殿下救过奴婢全族,奴婢欠殿下太多条命。如果殿下真的落水危及生命,奴婢必会第一时间选择去救殿下。倘若因此令奴婢未能及时救下娘娘,奴婢愿以死谢罪。”

    “不错,你若突然背主,或花言巧语哄我,我反而不敢用你。”

    春思再叩首,纠正道:“今后奴婢的主人只有太后娘娘一人。”

    卫曦抚掌快乐道:“那就更好了,走,今晚带你去吃烤鱼去。”

    ……

    寿安宫。

    烛火摇曳,发出细微劈啪的响声。

    郑云湘满腹怨气地坐在贵妃榻上,一言不发。

    萧长韵在看过萧元昊的长信后,叹了口气,然后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郑云湘。

    “母后——”

    萧长韵试探地拉着郑云湘的衣袖,跟她柔声撒起娇来。

    “事已至此,您就别跟皇弟置气了。这么多年皇弟一直为朝廷、为百姓、为天下而活,从来没为过自己,甚至连自己心悦的女子都无法名正言顺地娶为妻子。

    他厌世已久,再强迫他继续下去,只怕会抑郁而终。如今他终于下定决心出宫,为自己活一次,咱们做亲人的,该理解支持他一次,是不是?”

    “那谁来理解哀家?支持哀家?呸,不孝子!混账东西!”郑云湘已经知道真相好几日,提起时还是忍不住生气。

    今日大女儿又带来儿子萧元昊留给她的亲笔信,信里字字情真,句句肺腑,道尽心中苦楚,惹得她心疼落泪了,但她依旧做不到完全理解他。

    然而木已成舟,帝薨的消息早已经昭告天下,他本人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叫她难再寻着了。她除了白白生气,无可奈何,又能如何?

    “好好好,皇弟这事儿办得不对,他确实不孝,咱不管他了,但您可不能不管乾儿啊。他可是长在您心尖尖上的宝贝。还有女儿,您就舍得去那么远的地方礼佛,不见女儿了吗?”

    萧长韵抱住郑云湘的胳膊,亲昵地靠在她肩膀上,恳请郑云湘留在宫里主持大局。

    “这就要怪你皇弟,走就走吧,好歹提前知会哀家一声,让哀家心里有个准备。否则那天哀家何至于在灵堂上悲恸至极,闹出那般丑态?

    再有,他有心娶进宫的玩意儿,可不似他说得那般是什么好东西。”

    萧长韵连连点头,对此深以为然。

    “可越不是好东西,越留在宫里才安全。镇国公所掌兵权太重,又太过宠爱她了。

    听皇弟说,霍大郎有几分心悦于她,若让卫、霍两家结了姻亲,文武合一,对朝廷是何等威胁?”

    郑云湘点头,“那倒是,卫罡的女儿必须留在宫里才妥当。”

    “那母后就更不能走了,这宫里除了母后,还有谁能压得住她?女儿怀疑她就是在故意针对母后,为的就是把母后赶走,她好趁机掌权,欺负架空乾儿。”

    郑云湘最不能忍受的有人欺负他的宝贝孙儿,立即拍桌喊不走了。

    “想不到啊,哀家老了老了,还要给儿子收拾烂摊子。”

    “母后何不把付莹兰请到身边来?当年便多亏她助母后登上后位,如今局势复杂,有她在事半功倍。”

    郑云湘立刻变了脸色,自是不愿先低头去请付莹兰。当初她们主仆闹得很不愉快,在这偌大的皇宫中已有八年不曾相见了。

    郑云湘犹豫很久,终于松口:“罢了,哀家请她便是。”

    萧长韵开心地笑了,甜嘴儿地夸郑云湘是世间最福泽深厚的贵人,定能再一次辅佐新帝成就霸业。

    “你就跟你皇弟合起伙儿来欺负哀家吧。”郑云湘关心问起萧乾的情况。

    几日前,她与萧乾一同从萧长韵口中得知先帝还活着的真相时,萧乾所受的打击远比她要大。

    “经我几日劝后好多了,今日又瞧了皇弟留给他的信,已然不怨了,发誓一定会好好为帝,不辜负父母的期许。还说定会为他们治理一个太平盛世,叫他们好生在外过神仙眷侣的日子。”

    郑云湘欣慰地点点头,感慨还是她的乖孙儿最懂事。

    “千万别再随他父亲,是个痴情种。”

    “母后,女儿倒觉得痴情种没什么不好,哪个女子不想跟心悦的郎君一生一世一双人?女儿想求一个痴情种,还求不到呢。”

    萧长韵真心羡慕皇弟夫妻的感情,愿成为他们感情最忠实的支持者。

    “驸马又出去胡闹了?”郑云湘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一个个的都不省心。”

    “挨了女儿一顿打,少不得要消停些日子。罢了,不提他。”

    萧长韵神采奕奕地扬起眉,又拿出一封信来。

    “别瞧皇弟人不在,可后路早就为咱们安排好了。母后不是瞧不上卫氏么,这弄她机会就来了。”

    ……

    新绿挂满柳枝,御花园里已有数种颜色的花儿开放,紫的、粉的、白的,瞧着便让人欢喜。

    萧长韵怕太皇太后闷久了对身体不好,特意带着女儿乐阳郡主一起拉着她老人家出来散心。

    郑云湘在花园里闲步慢走了会儿后,心情确实好了很多。

    踱步至石拱桥处,郑云湘来了兴致 ,抓了一把鱼食,撒进池子里。

    “快来瞧瞧哀家养的顺心顺意,一只红顶白身,一只白顶红身,漂亮得紧!”

    见鱼儿没出来,郑云湘又撒了两把鱼食,仍是不见它们,再撒三把、四把、五把……

    最后终于确定,两条她养的最肥最大最积极吃食的锦鲤全没了。

    “太皇太后的顺心顺意没了!”

    偏这时候乐阳郡主童言无忌,让郑云湘心里更是一顿闷堵。

    “查!给哀家查清楚,是谁偷了哀家的鱼,哀家要砍了她的脑袋!”

    最终还是没查出结果来,两条五斤多的硕大锦鲤就这么凭空没了,好似闹鬼了一般。

    盛德瞄了眼太皇太后和大长公主的脸色,故意轻叹道:“最近宫里的蹊跷事真是越来越多了。”

    “还有什么蹊跷事?”郑云湘问。

    “自是太后娘娘身上的蹊跷。”

    顾及到太皇太后很敏感那件事,盛德先行赔罪。

    “容奴冒犯,须得提一嘴国丧第一日的事。奴至今都没想明白,她怎就提前料知情况了。更想不明白,怎就那般巧合,她一头就撞准了高祖皇帝藏东西的地方。”

    这事儿郑云湘也想过,“哀家倒是让人去打听过,那边神叨叨地说是会看气。”

    郑云湘忽然想到什么,对盛德道:“大婚夜的事才更蹊跷,她第一时间骑马走了,那之后至天亮前,就再没见过她人。”

    “奴也怀疑过,故让付莹兰闻了喜服的味道,暂无可疑。”因知道太皇太后与付莹兰之间的过节,盛德之前没敢主动提及这事。

    郑云湘靠在椅背上,啜了口茶,悠悠思量。

    “这两日倒没听到她的动静,她在做什么?”

    “葬花!”

    萧乾迈大步进门,规矩地给郑云湘请安后,脸色十分不好。

    “御花园所有桃树下,皆有她葬过花的痕迹。她时常还会念几首酸诗,哭哭啼啼一阵儿,惹人心烦得很。”

    “疯子,孙儿真想废了她!”

    郑云湘心疼地拍拍萧乾的手,“哀家比你更想废了她,奈何她是卫罡的爱女,我们暂时不好擅动。”

    “君为上,臣为下,他卫家再手握兵权,也是我们萧氏皇族的一条狗,凭什么让他们父女骑到朕的头上来!”

    “好孩子,忍,便是你为帝要学的第一件事。”

    郑云湘让萧乾放心,她断然会给他出气。

    “看你气色不好,可是朝中出了什么事?”

    “孙儿已经收到二十几封参科举舞弊的折子了,其中所涉贪污钱款之巨,令人咋舌。孙儿打算彻查此案,因牵连到忠亲王一族,故特意来提前知会皇祖母一声。”

    郑云湘与萧长韵对视一眼后,马上拉住萧乾的手。

    “好孩子,答应皇祖母,这件事你不要插手。”

    “不插手?”萧乾震惊,“皇祖母可知科举舞弊危害多大?科举是为朝廷公平选拔官员,倘若纵容贪腐舞弊横生其中,让制度烂根,今后朝廷里将满是无用的废物,毁国之根本,必将覆国啊!”

    “哀家怎会不知,此事不是不处置,而是不能由你来处置。忠亲王为皇族宗正,威望甚高,在朝中关系更是盘根错杂,动他便等同于得罪半个朝廷。你刚登基为帝,正是该拉拢人心的时候,万不可做此等动摇根本的事。”

    “不由孙儿来处理,那由谁?”萧乾疑惑问。

    郑云湘眼珠儿动了下,扯起嘴角:“自然是由太后处置最合适。她背靠卫家,势力强大,震慑得住忠亲王。有她替你在前顶着,你只需在后头看好戏便是,等事情快结束了,再趁机收拢人心。”

    萧长韵趁此时机跟萧乾讲了些帝王制衡之道。

    萧乾认真听取,略作思量地点点头,“如今才算彻底明白了,父亲非要在临走前娶她的良苦用心。”

    郑云湘满意地笑了,“哀家的乖孙儿就是聪明,悟性好,将来必会是一位成功的帝王。”

    “孙儿定不会辜负皇祖母的期望。”

    ……

    四月初二,大吉之日,新帝萧乾登基,大赦天下,尊卫氏为皇太后,徽号“孝贤”,又再加“光烈”二字,以表敬孝之情。

    卫曦旁观完萧乾的登基大典后,转头就脱掉身上繁重的礼服,拿着她的小铲铲要去葬花,实际是为了去御花园的竹林挖笋。

    新鲜的笋子又脆又嫩,跟兔肉绝配。

    “欸,你听说了吗?先帝其实没有死!”

    “不要命了,这种话你也敢乱说?”

    “是真的,这事儿要从先帝与卫太后大婚夜说起……”

    ……

    事情可以被压下去,但永远不可能被抹杀掉。尤其是那些越回味越耐人寻味的事,随着时间的推移,舆情终归会慢慢发酵。

    国丧日卫太后所亲口阐述的先帝坠崖经过,便是当下最激发人好奇琢磨和探讨真相的耐人寻味事件。此事之外,另还有两三桩太皇太后有意刁难卫太后反闹笑话的丑闻趣事,更增加了讨论度。故而,先帝大婚夜坠崖事件在短短半月内直接攀升为江国最神秘事件之首。

    如今宫内外有不少人,都在热衷于人讨论这件事的真相。

    卫曦对自己的劳动成果很满意,乐观舆论发酵。

    挥动她的小铲子,在竹林里继续挖呀挖。

    “你倒是悠闲,连庆祝新帝登基的宫宴都不去。”

    卫曦手一抖,把挖一半的竹笋给戳断了。

    齐祀弯下腰来,可惜地啧啧了两声,然后从怀里拿出一包肉脯来,丢给卫曦。

    卫曦闻到肉味整个人都亮了,不客气地打开就吃。

    “你怎么来这了?”

    “听说你在疯狂葬花,特来观瞻,有点失望呢,只看到了挖笋。”

    “我不光会挖笋,还会夺笋。”卫曦从齐祀手里夺走半截笋,问他还有什么事。

    “要走了,回齐国,三月后我要听到杀我二弟凶手的名字。”

    “可以,没问题,安心上路。”卫曦对齐祀笑着摆摆手道别。

    齐祀也笑着对卫曦摆摆手,“保重啊,马上就要倒霉的孝贤光烈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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