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专业，就是能高效灵活地处理各种突发意外。
好在，洛露露建设的也是个专业团队。
在和伊萨尔确认现在行动后，她立刻又去猛戳克莱斯特。
【落璐璐：C方案现在可以实施吗？】
在昨天和克莱斯特联系时，她把那个“卧底”准备的几个方案当做闲聊和克莱斯特提及。
C方案是骇入通讯系统，引诱其他鱼也来到KP-45A星上的这个基地，一网打尽。
这个计划需要控制通讯系统和跃迁装置。
时间太紧促，不知道现在的进度能否支撑计划执行。
克莱斯特第一时间就看到了这条信息，随后查看了星盟的入侵进度。
通讯系统没有被完全接管，但刚才这个基地发布了集合通知。
这样就不需要伪造信号，只用把这个通知尽可能地传播给其他子系统就可以。
【黑心路灯挂件：可以。】
洛露露手顿了一下，然后快速打字坦白。
【落璐璐：我在KP-45A。】
解释的话，这一句就够了。
【黑心路灯挂机：广播会在一分钟内发出，北部的一号跃迁室会在两分钟后锁定为单向。】
他的回答公事公办，没有半点情绪宣泄和疑问。
整个流程过于丝滑。
洛露露的眼皮却跳了跳。克莱斯特果然早就察觉到了吧？
“走！”
洛露露把布莱娜从沙发上拉起来，长话短说。
“我们去南边的跃迁室。”
抵达之后，星盟会将跃迁终点改到安全场所。洛露露要先去那里把布莱娜送走。
她知道伊萨尔的实力，并不担心他那边的进展。即便正面对上米菲恩格，他也不可能落下风。
但米菲恩格现在在哪里，可不好说。
有布莱娜在，一路上遇到的警卫都对他们熟视无睹。不过为了不引起额外注意，她们走路的速度只比平时快了一点。
现在的平静不过镜花水月。布莱娜身边不可能没有人看守，迟早会遇到阻拦她们的人。
“布莱娜，别紧张，自然一点。”
明明没走多远，布莱娜的额头上已全是汗珠。
布莱娜咽了咽口水，目露担忧。
“布莱娜小姐！”
一直暗中跟随她们的一位破界者忽然出声。
“什么事？”
洛露露往回走两步，站在两人中间，替布莱娜回答。
他的目光停在布莱娜血迹干涸的耳垂。
“您的耳朵……我先带您去医务室治疗一下吧。”
“谢谢关心，但大人那边有急命，召唤我们过去。”
布莱娜跟着点点头。
这位高大的破界者蹙起眉头，神色犹豫。洛露露趁机拉住布莱娜的手腕，扭头就走。
“等等！”
下一秒，这位破界者拦在了她们面前，脸上的犹疑之色更重。
“你还有什么事？大人的命令耽误不得！”洛露露神情微恼，瞪了他一眼，“别乱纠缠布莱娜小姐！”
双方在走廊对峙，女士这边的气焰更胜一筹。
僵滞的空气中，异状突生。
无形的风暴席卷过整个空间，暴虐的精神震波如刀剑穿喉，撕扯每个人的精神世界。
剧痛来得突然，又消失得极快。但残留的幻痛仍然令人后怕，心惊胆战。
洛露露闷哼一声，抚着额头，撑起墙壁站直身体。
一旁的布莱娜脸色煞白，抱着头的双手还未放开。
而刚才还像山一样拦在她们面前的破界者，已经倒下了。
五官渗血，眼睛紧闭。
洛露露蹲下查看了一番。
“还活着。”
她面色凝重，在不省人事的破界者身上翻找出武器，紧握在手中。
“快走！我们跑起来，布莱娜！”
比起一直在塔内娇生贵养的布莱娜，洛露露更快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有破界者在战斗。
这个级别的精神力余波……会死人的。
为什么下手这么重？是伊萨尔和米菲恩格对上了吗？
两个少女朝南跃迁室奔跑着。她们已经看到好几个倒在地下的警卫。
布莱娜懵懵懂懂，仍以为他们昏迷过去了。
洛露露却心知肚明，这个基地里不会有太多活人了。
比起这个，还有更多细思恐极的事。
这场战斗会失控吗？如果他们两个人真的全力一搏，别说这个基地，这个星球也只支撑不了太久。
以及，伊萨尔会杀掉米菲恩格吗？整个宇宙不可能找出第二个人匹敌伊萨尔。
米菲恩格那么爱作，伊萨尔又过于纯粹。
联邦的首席执政官这个名号，在伊萨尔的杀意面前一文不值。
虽然她对米菲恩格万般排斥，但此刻她发现自己其实不想让他死。
伊撒尔是她带过来。她要送布莱娜离开，然后自己留下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两人来到了圆形大厅。大厅中央是帕菲莉的玉石雕像，周围分布了八扇门。
穿过西南方向的那扇门，再走一百米就是南跃迁室。
“快到了。布莱娜，跃迁之后会有人接应，你要听他们的话，知道吗？”
精神力强弱和心理承受力没有必然联系，即便布莱娜是万里挑一的高阶净化师，她抓着洛露露的手仍在发抖。
“没事，你要相信我。”
洛露露也说不出更多哄人的话。她自己还要回来呢。
在路过中央的雕像时，洛露露多看了它两眼。
帕菲莉的雕塑和画像在联邦很常见。
作为荣辉之心最引以为傲的前掌权者，即便现在物是人非，荣辉已坠，他们也仍在暗无天日的地底里伫立起她的雕像。
完美无瑕的荣辉女神，右手持剑，左手持花。背后延展的六翼翅膀，是她曾经的武装。
柔情似水又坚不可摧，空洞的玉石瞳孔，寂静无声地俯视她们。
而洛露露想的是——
按照那些老骨头的习惯，这个足有三人高的雕像下面，有暗门吧。
问就是联邦特殊学院优秀学员兼研究院优秀实习生的丰富经验。
不过当务之急是把布莱娜送出去。这个雕像等后面再仔细调查吧。
她垂下头，不再仰视这件绝美的艺术品。
而就在她迈出下一步时，一个声音响起，阻止了她的前进。
“今晚的夜游还开心吗？小姐们。”
洛露露猛地回头，把布莱娜拉到自己身后，一脸戒备地盯着凭空出现的那个男人。
青年唇角勾起，是与神灵的玉石雕像迥异的俊美夺目。
淬金之发，澄空之眼。
联邦的首席执政官生动鲜明，耀眼至刺目。
米菲恩格在这里。
“伊萨尔！！！”
洛露露毫不犹豫地呼唤自己在此处唯一信任之人的名字。
然后她放轻沉重的呼吸、压抑下过速的心跳。
慌乱和敌意都隐藏进眼底，亲善的平和面具重新戴回脸上。
她对上了米菲恩格的眼睛。
现在有两个选择——拖延时间，等伊萨尔到来。
又或者……
“晚上好。”
利益之下，没有什么事情无法谈判。但要先知道，对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呵。”
米菲恩格没有靠近，停留在离她们三米远的地方。
他俊美无俦，似笑非笑。
“夜色虽美，但这里不太安全。由我来送你们吧。”
“……”
这里是几百米深的地下城，到底是哪里来的夜色啊。
他往前走了一步，洛露露立刻说道：“我们要离开这里。”
她深邃的目光落入蒙纱的蓝瞳。
“好啊。”
他面带微笑，赞许地点点头，抬手指向那扇西南方向的门。
“应该是去那边吧？我送你。”
“……我要带布莱娜一起走。”
洛露露目如幽潭，清冷而深邃。
她露出生意人的微笑：“你出价。或者像恒因人所喜爱的那样，和我来赌一把？”
“嗯？什么出价？谈钱多伤我心啊。”他偏了下头，似无辜的幼鹿袒露雪白的脖颈，“以我们的关系，你想要什么我还能不给吗？”
“没有说是钱……”洛露露挑起眉，“如果你没事，就不要拦路。”
“哎。我怎么会拦路呢？你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一向很尊重女士们的选择。”
含着笑意的蓝瞳微侧，对上了布莱娜颤动的眼眸。
抓着洛露露的手臂紧了一瞬，又迅速松动，然后完全消失。
布莱娜放开了她的手，缓慢又坚定地朝米菲恩格走去。
“布莱娜！”
洛露露狠狠地拉了她一把，又把她扯回自己身后。
“你对她用了精神控制？！”
“如果我能控制高阶净化师，露露你现在就不会这样凶我了。”
轰隆——
大厅在震颤。剧烈的晃动之下，部分建筑扭曲变形，细碎的石块和金属滚落在地。
“啧——”
两个少女互相搀扶了一下，没有倒在地上。
执政官伫立如松，丝毫未动。
还在打？！
米菲恩格在这里，那么到底是谁竟然和伊萨尔有一战之力？
“哈。看来伊萨尔元帅在那边也玩得很开心。”
“还有谁在那边？”
“一个你认识的人。”
他笑了笑，眼中却没有笑意。
黏稠的黑色物质从四面八方渗入大厅。看起来像液体般流动，但凝结起来又若固体般结实。
“这是什么……”
洛露露感觉得到，这些东西含有精神力，像是有生命的沼泽。
“不用怕。只是防止这里倒塌罢了。”
他言语轻快，但冷凝了一眼那扇通往跃迁室的门。
黑色物质没有朝那里蔓延，而是封锁了其他出口。
“你不放她过来吗？布莱娜小姐急得脸都红了哦。”
布莱娜一脸焦急，面有红晕，推了推洛露露。
“……”
怎么那么急着找死啊。
洛露露没有被怒气冲昏头，反而被怒气泼了盆冷水冷静了下来。
她固执地站在两人中间，仿佛拆散男主和女主的恶毒女配。
“你只是想完成【弥赛亚】的话，不一定非要布莱娜吧？我不可以吗？”
坏了，这话怎么听起来那么像在争宠，好似她真成恶毒女配了。
她暗自啐了一口。
这年头连死士都是热门职业了吗？就业环境堪忧。
“没有必要，露露。”
米菲恩格回避了她的提议，他从容的微笑给了她不好的预感。
“布莱娜没有告诉你吗？她的身体容纳不了自己的精神力，一直在用药物续命，不过现在也快到极限了。”
洛露露转头，看到布莱娜蜜色的眼眸里浮现水光。
她垂下眼眸，颔首。
米菲恩格可能撒谎，但布莱娜的这个反应，不似作伪。
这是真的。
风华绝代的执政官扬起微笑，纯白无暇。
“她的生命即将燃尽，但在这里找到了自己的价值，所以她愿意留下。”
“【弥赛亚】到底要做什么？”
“没有什么。”米菲恩格笑得漫不经心，“也就是成功的话，联邦会统治宇宙吧。”
“……”
“小露露一直很聪明，没必要在一个将死之人身上浪费时间。”
米菲恩格说得在理。
布莱娜命不久矣，自己也心存死志。
至于荣辉之心和恒因联邦的勾连和野心，自有帝国和星盟与他们玩权力的游戏。
现在离开似乎才是正确答案。
“不要。她答应过要跟我走的，对不对，布莱娜？”
她依旧牢牢地挡在布莱娜面前。
“露露……”米菲恩格的声音轻柔，近乎叹息。
“你现在把她带走，我拦不了你。但你知道，这件事不会完，除非你现在就杀了我。”洛露露笑得明媚，“哦，不对。即便杀了我也不会完。伊萨尔还在这里，你也得考虑一下自己能不能顺利离开。”
米菲恩格闭上眼眸。
再次睁眼，已是完全不同的神情。
洛露露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米菲恩格。
——倨傲冷漠，高高在上。
致命的威压，窒息的压迫感。
他的目光从她固执的脸上移开，那双渗人的蓝瞳盯着布莱娜。
“过来，布莱娜。”
刹那之间，布莱娜如浸寒渊，全身冻结。
洛露露直接转身，抱住布莱娜。
任凭对方怎样推拒她，她也没有放开。
她凑到天霄塔的友人耳边，一字一句说道：“你点过头的，布莱娜……”
布莱娜的身体孱弱，竟然一时也推不开她。
她看不见身后米菲恩格的表情。但布莱娜的挣扎和颤抖更加剧烈。
“他是个混蛋！布莱娜，你不能相信他的话！你要……”
腹部的疼痛止住了她的话语，手上的力道也一并丧失。
她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到了布莱娜悲痛欲绝的脸。
但那双洁白细嫩的手，还握着那把捅进她腰腹的匕首。
伤口不深。
却痛入骨髓。
她缓缓转头，看向身后的金发执政官，第一次红了眼眶。
“露露，我没有骗你。她不值得。”
冰冷的女神像之下，他的神情也是与世隔绝的残忍冷漠。
不能掉眼泪。
不是哭的时候。
洛露露忍着疼痛，颤抖的手沾上了黏腻的殷红鲜血。
“别……别过去，布、莱娜。”
“露露。”
他清冷的声音压抑着什么。
愤怒的恶意，污浊的情感沉淀在黑暗之中，蠢蠢欲动。
“她……即便明天就会死，也有人在……在今天等她。”
洛露露说的不是她自己，而是布莱娜的哥哥，奥汀。
从布莱娜的描述和奥汀的去向中，不难猜测一二。
她要赌布莱娜会为了自己的哥哥而努力活下去。
打破这个困境，第一个要说服的对象不是米菲恩格，而是布莱娜。
布莱娜无声恸哭，秀丽的五官皱成一团。
如果她能发出声音，现在已经声嘶力竭了吧。
伊萨尔迟迟不来，她要思考新的出路。
“米……米菲……你要送……我们离开，吗？”
她捂着伤口，说话断断续续，却很坚定。
米菲恩格迟迟没有动手，而是站在这里和她们斡旋，浪费时间。
她的那些威胁色厉内荏，这不会是阻止米菲恩格的真正原因。
他不是单纯想要完成【弥赛亚】。
她隐约察觉到了，米菲恩格确实抗拒伤害她。
完美无瑕的青年冷然注视着她们。
完美无瑕的神像冷然俯视着他们。
他说：“你在这里救下她，以后会后悔的，洛露露。”
少女固执地摇头。
她已然了解了魔术下的诡计。
布莱娜自愿来到这里。布莱娜自愿奉献生命。布莱娜自愿伤害她。
布莱娜的一举一动，都是在推离她，逼迫她离开。
所以她才不能离开啊。
毋容置疑，【弥赛亚】需要一名高阶净化师。
“我可以……替代她，对不对？”
米菲恩格的表情有一瞬失神。
他们的目光交错，顷刻间，没有说出口的思绪都暴露在神座之下。
天霄塔的净化师跪在地上一直哭泣，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一句简单的手语。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可明明，不是她的错啊。
不是洛露露想要替代她，所以来到了这里。
而是，布莱娜因为洛露露才来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