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塔小姐其实也不会医术吧？”

    “她学过兽医。”

    “……”

    “对不起，没有说清她的具体专业。”

    态度良好，认错积极。

    纳希秉持着“一切都是我的问题”的思想方针，把苦修多年“如何把天聊死”的洛露露打败了。

    不仅没把对方劝退成功，对话的主导权也从手中滑落。

    “好吧，我先相信你的话。不过永耀宫的幕僚长为什么在舞会闲晃？”

    永耀宫的幕僚长，这是除了米菲恩格外，恒因最有权势的人物之一。

    即便如他所言，因为自己一直低调行事，所以没有太多人知晓他的身份。但他来这里肯定有自己的目的。

    可他现在在干什么？

    摸鱼是吧？

    洛露露下垂的眼角写满浓浓的无语。

    “我没有在闲晃，而是在跟您聊天，洛露露大人。”

    “停停停——叫洛露露就可以！”

    能称得起幕僚长一句“大人”的，只有首席执政官。

    这样叫她，怕不是捧杀。

    “可以吗？那真是我的荣幸，露露。”

    ……等等，我说的是“洛露露”吧？

    他眨了下眼，眸光潋滟。

    洛露露原本想纠正，但他真的好漂亮诶……

    底线被美色蚕食。这不是洛露露第一次犯下这种错误了。

    没办法，她只是犯了全天下女人都会犯的错。怎么能责怪手无缚鸡之力的她呢？

    不过，他——或者说他背后的米菲恩格，找自己是有什么事呢？

    洛露露没有直接询问，而是问道：“你是来参加新首相就职典礼的吗？之前可没听说恒因会派这么高级别的官员过来。”

    两边的关系现在这么核平，象征性派点外交官来就差不多得了。

    “我不是以幕僚长身份过来的。在官方资料上，我只是名外交文秘官。”

    他一五一十地回答，每个字都在坦白恒因的违规操作，足以上政经头条。

    #这是在干什么#

    到底是为什么要隐瞒身份，不远千里来到厄尔洛斯？

    他看出来了洛露露的疑问，贴心解释道：“我来这里有其他事情要做。不过暂时还不能告诉您。”

    洛露露侧过头，摆了摆手：“别告诉我。哪怕你是来刺杀新首相的，也别来跟我说。”

    “不是来刺杀他的呢。”他温和一笑，“不过这是您的愿望吗？我会好好记下来，有机会务必帮您实现。”

    洛露露：？

    这可太刑了。

    “我没有这种想法！我不讨厌新首相！”她立刻声明。

    “是吗？”他摸着自己的下巴，说道，“新首相是坚定的改革派，他推行的许多政策都和星盟有利益冲突。”

    “我又不在星盟任职，克莱斯特议长不给我薪水。”

    “星盟给星塔提供资金，所以，严格来说，您的薪水确实是克莱斯特议长发放的。”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不关我事，反正新首相上台，克莱斯特也不会克扣星塔的资金。”

    “恒因可以给您更好的待遇。”

    他执起她的手，在光洁的手背上落下一吻。

    如蝴蝶轻薄的羽翼，微微振翅。

    “您会选择回来吗？”

    洛露露把手抽走，黑曜石的眼瞳内只有淡漠的微光。

    “不考虑，谢谢。”

    “为什么呢？其他地方是哪点吸引您？”

    洛露露思考两秒，决定还是认真回答这位挖墙脚的幕僚长，好绝了他的念想。

    “你应该知道，我是地球人。”

    “知道。我曾看过您在恒因的档案。”

    “我的母星早已被毁灭，这个宇宙任何地方都不会有我的归处。”

    厄尔洛斯帝国恢宏繁荣，如美酒艳歌迷人眼眸，但其间的金玉败絮，洛露露恨不得退避三舍。

    星盟的权势触角遍及宇宙，在洛露露眼中也不过是黑心老板和他996的社畜员工。

    依她所见，员工归属感是没有的，但路灯可以是星盟各位老板的归处。

    “您在恒因长大。即使现在，您的行事作风都很有恒因的风格。恒因会很欢迎您回来。”

    “恒因啊——”

    她轻声一笑，抬眸与他对视，把眼中淬了毒的怨恨展露无遗。

    “你猜，我为什么不回去？”

    那份怨恨其实纳希十分熟悉。多年前，许许多多异化者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那些被推上断头台的「荣辉之心」成员。

    “「黑潮」。”

    他不用多加思考，就给出了这个答案。

    当年夺走上万名异化者性命的恶劣事件，几乎把整个恒因的权势力量全部洗牌。

    但纳希没有回避这件在恒因讳莫如深的事，反而眸中流露出满意之情。

    他唇角带着欣悦的笑意：“恨意只能从爱中滋生。看来您是真的爱着恒因。”

    “爱·过恒因。”她纠正道，“而且，恒因究竟代表着什么，在你我眼中也不尽相同。”

    在洛露露眼中，恒因是骁勇正直的俄丽娅；是公正智明的帕菲莉；是脆弱却从不告饶的何晓羽，是强悍又口硬心软的何楚樾……

    ……还是，完美无缺的11。

    她所爱的恒因，很早前就烟消云散了。

    “「黑潮」带走了您的很多朋友。”他笃定地说道。

    洛露露没想到时隔多年又提及了此事。更意外的是，在纳希面前，她内心竟没有抗拒之情，而是自然地和他说了下去。

    “在离开恒因的第九十四天，我听到了黑潮的消息。”她咧嘴一笑，可怖的恨意从唇齿间溢出。

    “离开恒因时，我从来没有恨过任何人……包括让我离开的红鸢。但在那天，我发誓一定要杀了她。”

    “这些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您应该向前看了吧。”

    “红鸢在「黑潮」后没几天就死了。我当然向前看了。”

    纳希是个奇怪的人。

    他没有被扯进洛露露的负面情绪里，既没有共情她的怨恨，也没有高高在上地审视这份恶意。

    “哈哈哈！”他笑容灿烂，比略显轻浮的外貌纯真，“您……您还真的是，很「恒因」啊。”

    我们当然要前进。

    用敌人的尸骨铺路，踩着他们的残骸放歌。

    纳希对她只有无尽的夸赞，望向她的眼瞳闪闪发光，倒入了醉人的倾慕。

    似乎洛露露的一言一行皆英明神武，值得赞誉。

    她的恨意都在这异常的热情中冷却几分。

    “算了，这些都过去很久了。你也不要误会，我对现在的恒因没有恨意。”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话锋一转，问道：“你是进化派吗？”

    “是。”他的回答不假思索。

    这其实是一个比较尖锐的问题。

    恒因联邦确实一直都有许多进化派。但在黑潮事件后，「荣辉之心」瓦解，进化派一词迅速被污名化。

    在厄尔洛斯，进化派三个字基本就是一个骂人词汇。

    洛露露的笑容终于带上了几分真心。

    纳希没有选择隐藏自己的倾向，来逃避她对进化派可能会有的憎恶。

    “啊，我也没有恨进化派或者「荣辉之心」。黑潮至今也没有解密，我唯一知道该恨的人就是红鸢。她是当时的负责人，难辞其咎。”

    当年的事还处死了一些人。洛露露其实是相信恒因已经把绝大部分该负责的人都处置了。

    毕竟，他们的政敌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纳希眸沉如水，语气平静：“可能她已经尽全力阻止了。”

    “无能也是一种罪过。你是恒因人，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吧。”

    “是的。”纳希又笑了，“呵，您确实很「恒因」。我们会一直期望您回来的。”

    洛露露撇开头，从桌上拿起一杯酒轻抿，不再理他。

    这杯酒她慢吞吞地喝了一半，舞池的另一端忽然突生骚动。

    ——新首相赫里卡进来了。

    他们在角落远远注视喧闹的人群，带着置身事外的冷淡。

    看着众星拱月的新首相，纳希却嘲讽起了另一个人：“克莱斯特对厄尔洛斯的野心最终还是没能实现。”

    洛露露知道他在说什么。

    克莱斯特是厄尔洛斯的贵族出身，成为星盟议长后，在厄尔洛斯仍保持着十足的影响力。

    几百年来，他的权势渗透侵蚀了整个厄尔洛斯政坛。那些盘根错节的贵族世家，从参天巨树变为倾塌大厦。

    但他没能剿灭最后那点苟延残喘的旧势力。直到现在，他们牢牢占据了厄尔洛斯的半壁江山。

    “不过，他客观上救了厄尔洛斯一命。那些行将就木的老贵族早该被埋进土里了。大多都是无能之辈，一群只知晓吃喝玩乐的虫豸。”

    “也不全是这样。”

    “是有几个还不错。洛帝斯的长女、帕丝莎的长子……呵，不过都被克莱斯特丢进牢里杀了。最可怜的还是亚利恩的二子，尸骨无存。”

    “……”

    洛露露的黑瞳有浮现阴郁的暗影，沉默地凝视着纳希。

    “都太过天真无力。你明白，无能也是一种罪。”

    少女眸若寒潭，清冷无光。

    “你知道亚利恩是我前男友。”

    纳希微微一笑。

    “他的女伴众多，不知您是他哪一任。”

    殿堂内的喧嚣声突然又大几分，比新首相进入时更狂热的气氛蔓延开来。

    洛露露看了过去。

    众星拱月的中心，是一个高挑的白发青年。

    他表情冷淡，兴致索然，但无损于他俊美无俦的容颜。

    克莱斯特进入了殿内。

    洛露露侧头一看，旁边的纳希竟然消失无影，不见踪迹。

    再回头，克莱斯特那双殷红似血的眸已经锁定了自己。

    该死的——

    她头皮发麻，寒栗从尾椎冲上脊骨。

    克莱斯特明明答应过她，不会在舞会上邀请她跳舞。

    但为什么，她现在还是觉得自己步入了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