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虽然是还没离开学院的高级组学员，但他早已进入「第四组」。
这意味着，在整个「荣辉之心」……不，在整个恒因联邦，他都占有一定的话语权，比中心国会的议员更有分量。
高位者，不应直视。
可何楚樾不是守规矩的那类人，直接上前就想拦住11。
拐过走廊，却空无一人。
就像短暂的幻梦，只有掌心内的芯片凿凿实实告诉他不是梦境。
11，1137，阿苏尔。
这巧合太他x邪门了。
何楚樾暗自咒骂。不过他再怎么生闷气，也对这件事无可奈何。
从泊浍星归来后，学院内的气氛有些微妙紧张。特别是剩下的厄尔洛斯学员，第二天就不见踪影，有传言说他们已经启程返回帝国。
星际传媒仍然日夜笙歌，偶像歌星与名门八卦占据头条。
奇怪，难道联邦还能把这件事压下去吗？
何楚樾其实万分希望如此，但更大的可能性是，两边还在谈判和调查。
洛露露倒好，没良心的小崽子拍拍屁股就进了研究院，哪管洪水滔天。
整整三个月过去，她都还杳无音讯。
双方高层死寂一样的沉默令人无从摸清。
但所有人都没想到，引爆沉默的却是发生的另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和这件事相比，连阿苏尔在恒因命丧虫口一事都得往后排排。
——圣主「帕菲莉」去世了。
他们这些学员并不知晓上面会如何洗牌。但一定所有人都手忙脚乱。
时不时来学院视察的「第四组」不再出现，学院长也难见踪影。
恒因的高层要疯了。
而何楚樾也快疯了。
洛露露进入研究院快三个月了。她再不出来，就要刷新研究院的学员滞留时长记录了。
他已经决定，要么研究院在一周内也抽中他，要么他一周后潜入找人。
把训练场内的虫族和破界者都揍完一轮后，他火气还是未消。
他对面的那只虫族，正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连站在外面的教官都忍不住把同情的目光落在虫族身上。
可怜的娃（虫？），甲壳都快抖落了。
何楚樾没有半点怜香惜虫的想法，提起激光剑就要给虫子来个美甲套餐。
虫子尖声嘶鸣，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绝望，朝他凶猛突进。
跶，跶。
熟悉的脚步声穿过各种杂音，盖过了虫子的嘶吼、学员的议论、教官的惊叹。
很慢又很清晰，第一时间就夺走了何楚樾的注意力。
他转过头。
“洛……”
咚，学院的天才少年被一只三流虫子撞飞了。
“……”教官震惊。
“……”露露震惊。
“……”虫虫震惊。
全场寂静。
下一刻，何楚樾抽出激光剑把虫子的硬甲全削了。
虫子又开始哀嚎，自己可爱迷人的硬甲又要过多久才能重新长好。
何楚樾走出训练室，垂眸冷冷注视蹲下的少女。
“洛露露……”
少女一抖一抖，根本停不下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洛露露！”有人恼羞成怒。
怎么还急了啊。
洛露露一边摸着自己笑抽筋的肚子，一边扶墙站了起来。
“我生理痛，体谅体谅。”
她可怜兮兮地仰头看他，眸光莹莹。但下一秒又笑场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降压药降压药降压药在哪。
何楚樾脑袋抽痛不已。心脏也不知为何有灼烧的痛感。滚烫的暖流顺着血液流向四肢百骸。
总之，人是回来了。
洛露露没有跟他说研究院内的经历。本来这也是保密事项，所有被选中的人，严禁透露实验内容。
他以为一切都会渐渐回到正轨。
或许过几年，洛露露会进入「第四组」。
或许他会加入军队，去前线拿下功绩。
但启动的命运之轮碾压了年少者的天真，重新编织了每个人的道路。
阿苏尔家族的现任家主，亲访了中心星。
接着，从研究院回来的第二天早上，洛露露就被叫去了学院长办公室。
她推开门，看见的不是学院长，而是帕菲莉去世后，「荣辉之心」的临时负责人——红鸢。
美艳不可方物的女人一身红裙，眉目妖娆却神态冷傲。
洛露露毕恭毕敬地行了礼。
“红鸢大人。”
女人似笑非笑，审视的目光犹如实质，穿过她的每一件衣物。
“知道你来这里的原因吗？”
“不知道。”洛露露的语气有些生硬。
红鸢调侃似的说道：“惹的祸太多，不知道是哪一件？”
洛露露面无表情，敏锐的破界者早已嗅到她的戒备和敌意。
哎呀呀。
这个小孩子呀……
果然还是太年轻了。
红鸢眸深似海，忽然问道：“为什么要杀阿苏尔，1137。”
“我没有杀他。他的死是意外。”
“这句话，你该说给厄尔洛斯的首相听。”
“……问我多少遍也一样。这就是真相。”
红鸢摆摆手，冷声回答：“真相重要吗？”
洛露露手指轻颤，手心已渗出细密的汗。
但怒火驱使她抬眸，直视着红鸢的眼睛说道：“那阿苏尔重要吗？恒因要向厄尔洛斯认错是吗？”
我跟你说真相，你和我谈立场。
那我们就来谈立场吧。
红鸢的眼睛深深地注视了她几秒，忽然噗嗤一笑。
“哈，怎么还生气了呢，小孩。别把我当做你的敌人。”
洛露露深吸口气，平复了自己的情绪。
“您应该比我更清楚，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我们这些没有根基的学员只是暴雨下的蝴蝶，除了拼尽全力躲避风暴，其他什么也做不到。”
“我理解你的愤怒，孩子。”
“以地球人的普遍标准而言，我上个月成年了。”
“哈哈。”红鸢又笑了几声，“那我也不拐弯抹角了。这件事厄尔洛斯不肯简单息事宁人，如果圣主还在，说不定还有回旋余地。但可惜，现在恒因内部已经自顾不暇。”
洛露露垂下眉眼，一言不发。
“小孩，你可不是无能为力的蝴蝶。”她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杀他的时候，没预料到圣主会陨落，无法保下你吧。”
“不是我杀的阿苏尔。如果您想指责我，请先拿出证据。”
“那我们不谈这个。”她声调下沉，“真相不重要。但厄尔洛斯需要我们给予补偿，不然等待我们的，会是更大的损失，甚至，战争。”
洛露露怔在原地。
红鸢的话，带给了她一种无力感，内心的空洞逐渐变大。
“红鸢大人……需要我做什么？”
“哎。别露出这种表情啊，显得像是我欺负了小朋友。”她用一种长辈的温和目光看向少女，“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糟。厄尔洛斯正在和其他星球打仗，现在人手紧缺，所以需要我们……送一些优秀的孩子过去。”
“……要选我吗？”
“如果可以的话，不会选你。你很珍贵。但那艘船上，除了你和阿苏尔，就只剩下11。11是「第四组」的一员，如果他离开，也是恒因的巨大损失。”
红鸢嘴角噙笑，又说道：“当然，如果你指认11才是源头的话，这个人选我们会重新审议。”
洛露露眸光微闪，如月辉映湖，填满眼底破碎的裂缝。
“是要把我送给阿苏尔家族吗？”她平静问道。
“不，恒因不做羊入虎口这样的蠢事。我们为你选择了尽可能好的去处。并且，我个人向你保证，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恒因会继续给予你帮助。”
红鸢是现在恒因权势最大的人，竟然给她做了这样的保证。
洛露露十分惊讶，对恒因的这个决定也没有其他能说的了。
“那……时间是什么时候？”
“今天凌晨的飞船。你有足够时间的时间收拾行李。还有你的那个搭档，和他好好道别吧。”
这么快啊。
洛露露心绪复杂。她欠身行礼，离开院长室。
收拾行李什么的见鬼去吧。
她要去见人。
洛露露跑了一大圈，把自己这十多年认识的朋友，帮助过她的贵人，都拜见了一遍。掏出自己（并没有多少）的积蓄，和多年来收集的千奇百怪的物品，送给了他们。
等她去见何楚樾的时候，暮色仍在天际燃烧。
她没有和其他人解释原因，甚至没有告诉他们自己即将离开。
但面对何楚樾，她向他说了许多。
“是你杀的吗？”
何楚樾也问道。在听到阿苏尔的死讯时，他已经意识到什么了。
那几个谋害何晓羽的厄尔洛斯人，背后另有主使。而那个主使，就是葬身虫腹的那位。
“啊——怎么连你也问我这个问题。”洛露露搓了搓头发，“根本没必要不是吗？无论怎样，我都只会说「不是我杀的」。”
她这番话坦荡得令他无语。
他们在一个偏僻花园，洛露露坐在巨石上，眺望天际线。
何楚樾沉默地站在侧边，看着另一个方向。
洛露露知道，他需要一点时间。
于是她静静地看着天线昏暗，最后融入暗夜，和两个地球人的眼瞳一样，黑得纯粹。
“我以前没有想过，我们三个会这么快分开。”何楚樾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他的这句话如此天真，洛露露却因这份单纯的感情扬起微笑。
这是她最好的搭档。
“哎，世事难料。”
她轻快的语气难以缓和他现在沉重的内心。
每次都这样啊。
被她亲手点燃的焰火，又被她亲手用刺骨的冰霜冻结。
卷土重来的残酷。
“仰头那么久，会头晕的。”他冷淡地说。
洛露露一直抬头看着夜空。
银河星辰，璀璨如珠。
她伸出双手，拇指和食指连成方框，截取了一小块天幕。
她再往后仰了两分，自下而上看向身后的少年，笑着问：“这里面有多少星星啊？”
群星闪烁，万千星辉倾落眸中。
一句话从她的脑海闪过。不知道是何处看见，还是何人所说。
“「人们渴望触摸星辰，是因为生于囚笼。」”
夜风抚过少女灿烂的笑容。
“楚樾，我要去触摸星辰了。”
所有的阴翳，在她笑容前都不堪一击。
那些沉积在心底的愤怒、伤感和怨憎，被另一种情愫压倒性地盖过。
“洛露露，过好一点。”他说，“我们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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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船的尾焰轨迹如绚丽的彗星，点缀黑夜天幕。
烂漫的画面映入一位少年的眼眸。
而永耀宫内，红衣女人看着窗外飞向星海的飞船，转头露出了迷人的笑容。
“她离开了。这个约定，我完成了。”
坐在她对面的银发少年扫了眼窗外飞船，瑰淡的眼眸被飞船的尾焰煽动涟漪。
他没有戴面具。一张清秀的脸倒映在玻璃之上。
“谢谢，鸢。”
“不用客气。”她的笑容耐人寻味，“话说回来，那位孩子还真是可爱。”
“嗯。”
“你把她教得很好啊。本来像个刺猬，一句真话也不肯说。但一提到你，就安静下来了。”
银发少年没有回答。红鸢戳人肺管子的恶趣味又上来了。
“她能被你骗得这么惨，就是因为太相信你了。”
但少年不为所动，有着和他年龄迥异的镇定和气场。
“人被表象欺瞒，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关键不在于看穿幻象，而在于选择道路。”
“说实话，我不赞同你的选择。”红鸢眉头轻蹙，“你知道，她的精神力更纯粹，研究院其实更想要她。如果不是你做得太绝，把厄尔洛斯和星盟都牵扯进来，逼研究院不得不放她离开，这件事没完。”
“但现在结束了，他们没有选择。”
他的眼瞳回归淡漠。
红鸢不会问他做这些事值不值得。这种问题，对于他们这种理智到残酷的人而言，是种侮辱。
但她还有其他疑问。
“为什么一定要让她离开？留在这里，你也能保护她。”
他摇摇头：“你知道她为什么选择1018当搭档吗？因为不像你们，1018不把她当弱者看。”
红鸢似乎明白了一点。
“那你呢？该你履行约定了。打算怎么做？”
少年从衣衫内侧拿出一条旧项链。
红鸢眯着眼辨认了一下，好像……是一个防护道具？
“这是什么？”
“这个啊……”
他在红鸢面前，把陈旧的项链戴上，笑容清浅。
“保护我，不变成怪物。”
飞鸟，飞吧。
跌落云巅，踏出深渊。
去触摸，属于你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