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太原，李园

    身为李园的表小姐，又是李寻欢的未婚妻，在李园没有当家主母，李寻欢又万事不问的情况下，可以说，整个李氏宗族都在林诗音的掌控之中。不过是打听一个院落的动静而已，林诗音吩咐一声，自然会有人积极的将龙啸云最近的反应，以及和李寻欢的谈话，一字不落的呈现至她的面前。

    可是此刻，林诗音却是恨不得从来没有吩咐过，宁愿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原因无他，太过恶心。

    一见钟情？相思之苦？诚心求娶？

    啊呸！

    林诗音近年来一直维持着的淑女面孔终于龟裂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德行，一大把年纪了居然还敢白日做梦，简直是痴心妄想！

    还有李寻欢，林诗音咬牙切齿，脸上神色变换不停。平时不是精明的紧嘛，怎么被人忽悠了几句就跑了，以为把自己关在房里她就不知道他的心思了吗？若不是有所动摇，又怎么会将自己灌得酩酊大醉。

    这一瞬间，林诗音也不知道自己是愤怒还是失望了。

    不知不觉间眼前模糊了，林诗音苦笑，什么时候她也会这般软弱了，眼泪说来就来啊。

    “简直是欺人太甚，亏得还没成亲呢，这要是过门了可不得怄死。不行，我得给二老爷去封信，这亲事得缓缓。”说话的妇人五十上下的年纪，应是保养得宜，不显老态，常年带笑的脸上此时却满是怒容，这便是林诗音身边的嬷嬷之一，当年跟着她祖母，又伺候过她父母的林家老人。

    “嬷嬷，你说什么呢，小姐可是为着给舅老爷守孝，已经耽误了三年，如何还能再等。”白术急道，她是林家家生子，精通药理，是林诗音来到李园后，林家送过来为林诗音调养身体的。

    林诗音和李寻欢本早该成亲的，却因为孝期耽搁了三年，如今自家小姐都已经十八了，婚事如何能再缓？白术焦急不已。

    “你也是个蠢的。怎么，我们林家的小姐就非他李家少爷不嫁了吗？”清冷的声音响起，语调没有一丝波动，不知道是在说林嬷嬷还是在说白术。

    这下便是连林嬷嬷也惊了一惊，“秦妹妹，你这是什么意思？”虽然同样是林家出来的，林嬷嬷还要年长些，但是面对秦艽，就算她资历再老也要矮一头。

    原因无他，林氏子嗣单薄，嫡支旁系统共就那么些人，尤其是女儿难得，林家往上数几代无一有过女儿，渐渐的，林家就有了个不成文的规定，女儿就得宠，使劲的宠，连带着林家女儿身边服侍的人地位都不一般。

    而秦艽，就是林家上代姑奶奶身边最得力的侍女之一，心腹中的心腹。又是在那种地方待过的，身上的气势和林嬷嬷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本来孝期已过，这婚事也该筹办起来的，李家倒是有些动作了，可偏偏姑苏，扬州以及京城都没什么动静，你们就不觉得奇怪吗，难道还能让堂堂林家嫡长女从李园出嫁不成？”秦艽还是一副淡淡的模样，从那眉眼看去，没有一丝的烟火气，仿佛什么都不在意一样。

    林诗音暗叹了一口气，果然，姑姑去后秦姑姑越发的淡漠了，如果不是挂念她和琛儿估计早就随姑姑去了吧。

    被几人这一打岔，林诗音也渐渐冷静了下来，抬头看向秦艽，开口问道，“秦姑姑收到消息了。”语气肯定而非疑问。

    “小姐是指哪件？”秦艽侧了侧头，勾唇笑了，可以看出她年轻时也是极美的，便是现在年华不在那风华还是有的，只是她一直待在林家姑侄身边，被掩盖了光芒而已。

    “是指新任西宁王向那位求娶小姐？还是北静王酒醉直言思念？亦或是镇国公长孙扬言非卿不娶？”

    秦艽笑意晏晏，冲淡了眉目间的冷淡，“我倒是不知道了，我们大小姐什么时候招惹这么多的桃花了？”

    “秦姑姑。”林诗音红了脸，无疑，气的。“别人不知道，姑姑还不知道吗，那些话有几分是真的，又有多少是冲着琛儿去的。”

    “可不管有多少心思，你那位姑父并没有什么动作，不是嘛。”秦艽抚了抚鬓角轻声道，没有动作，就代表着有希望不是，毕竟没有直言拒绝啊。

    “可是姑父也没有同意啊。”林诗音反驳道，话一出口她自己倒是愣了，既不同意，也不反对，这态度本身就很有问题啊，甚至可以说，在没有驳回去的那一刻，就代表着姑父是赞同给她令择婚事的。

    “林家小姐和李家少爷是有婚约不错，可也仅仅是婚约而已，若是你那姑父不同意你嫁，婚约？也只不过是笑谈而已。”秦艽可有可无的说道，“这婚事当年对你来说是一道保护不错，可过去了这么多年，有些事早已经不怕摊在台面上来说了。如今，这婚事有没有的都不打紧了，想要反悔也是很容易的。既然李家少爷也有了这种念头，那就趁早散了吧。”

    对于秦艽来说，李寻欢，即使她在李园待了这样久，也没有什么特别看待。只因为她对他的定位一直都是大少夫人，也就是林诗音母亲的娘家侄子，而从不是林诗音未来的夫君。所以，较之林嬷嬷与白术的义愤填胸，她表现的相当淡然。

    因为从一开始，她就没有对李寻欢抱有多大的期待。

    可能对别人来说，李寻欢是个如何如何的人，可在她眼里，他不是个良人。

    她看着长大的孩子，主子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侄女，她唯一的希望就是她能够平安喜乐，幸福美满。可是李寻欢啊，他的心太大，装的太多了，能给她的小姐留下的位置太小。他不是不爱，只是他能给出的爱太少了，甚至还圈定在了有限的范围之内。

    就像如今，兄弟之情与爱情相较起来，他的内心可能会很痛苦，可是不能否认的是，他动摇了。

    所以，在秦艽的眼里他就已经不合格了。

    她可以不在乎林诗音未来的夫婿是何身份，如何背景，有多少才能，只要他能够一心一意的对林诗音好，宠她，爱她，护她，就已经足够了。

    这已经是主子唯一的遗愿了，为了能够达成主子的愿望，她将不惜一切代价。

    秦艽眼中厉光一闪而逝，慢慢的又恢复了平淡。

    “好了秦姑姑，这话就不要再提了。”林诗音难得的沉下了脸，虽然眼下她对李寻欢是有些失望，但还没有想要退婚的心思，毕竟那么多年的感情在，她又如何能够舍下。

    不过心里难受倒是真的。

    “收拾收拾去扬州吧，好久没有去探望过二叔了。”反正最近不想看到李寻欢，在李园怎么都会碰面，还是去看看叔父吧，正好她有些事情要和叔父商量。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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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哭，生老病死，人总会有这么一天的，只是姑姑更早一些罢了。”靠在床头奄奄一息的倾城女子笑的释然，拍了拍侄女的手，劝慰着，“姑姑这一生啊，虽然短暂，但是足够精彩，已是够了。生于权势，长于富贵，游历过江湖，也游戏过宫廷，真的已经满足了。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嫉妒着姑姑我呢，咳咳，不许哭了。”

    “我现在唯有的一点记挂，就是你了。”

    “琛儿我不担心，那是他儿子，有他护着，就算不能站在那最高处，也会一生安康无忧。而林家，你二叔聪明着呢，总能顺利的传承下去。再不济，琛儿身上也流着一半林家的血，等他大点了，也总会护着的。

    我林家子嗣一向艰难，本以为这辈好容易有了三个子女，传承会顺利些呢，却不曾想，我和大哥都是命薄。日后，若是你二叔没有立得住的儿子，只要你和玉儿平安，待有了孩儿，留一个在林家，林家便还能传承下去，所以我也不是很担心。”

    “只有你，我是最放心不下的。虽名为姑侄，但你毕竟是我一手带大的，和亲生女儿也没什么两样，若是我去了，你又该怎么办？”

    “你父母已逝，姑父叔父固然疼爱，但你毕竟是个女孩子，他们男人家的总有顾虑不到的地方。所以我去后，你把秦艽带在身边，她跟了我这么多年，是个聪慧的。有她在，我放心些。秦艽给了你，青葙就留给琛儿。”

    “至于你那婚约，若是日后还喜欢那李家小子，嫁便嫁了，可若是不喜，就一定要和你姑父叔父说，万万不能委屈了自己。”

    “还有，你那未婚夫我也见过，他那性格，好也不好。怕是日后我的音音要受不少委屈啊，你，咳咳，罢了，也好，还有你姑父在，便是琛儿大了也是能护着你的，如此就好，就好！”

    姑姑，你是不是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了？

    夜深人静，独自一人站在院中，林诗音又想起了姑姑临终前几天的话，即使已过去多年，那般的淳淳叮嘱，仔细叮咛，她还是不敢忘怀。

    可是即便那般的放不下，舍不得，她还是义无反顾的走了。就那般的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林诗音轻轻一笑，是啊，这世上，恐怕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姑姑的死因了吧？

    在世人眼中她是产后伤身，缠绵病榻几年后病弱而亡。在身边之人眼中，她是被人下毒而死，一个个的憋着口气隐忍不发，想要为她报仇。

    可是却没有人知道，她是亲手将那碗毒/药慢条斯理的入了口的啊！

    果然，还是姑姑最聪明啊！

    想着想着，林诗音轻笑着流下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