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剿

    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然成为了警方头号通缉犯的秦尤这会正开着车直奔向就近的医院。

    她临走前总算良心发现了一回,没把老黑给撇下,只是无辜的老黑在那场土匪火拼中不小心吃了枪子儿。

    老黑摁着自己血流不止的大腿,雷打不动地面无表情:“还好,没伤到股动脉。”

    “没有就好。”反正黑心肝的秦尤眼下最关心的也不是这个,“带电脑了吗车上?”

    老黑摇头。

    “行吧。先送你去医院。”

    再借医院电脑用用。

    老黑踟蹰片刻:“他呢?”

    秦尤顿了半秒才反应过来他指的这个他是谁,她一拂打着卷儿的长发,满不在乎道:“不知道,死了吧。”

    老黑:“……”

    秦尤一路火花带闪电地赶到就近一家医院,还算贴心地将老黑搀扶进手术室以后便洗洗手,准备去找台电脑看看这行车记录仪到底拍下了什么。

    而与此同时另一间手术室——

    “滴答”一声子弹落了盘,妙手回春技艺精湛的白衣天使三两下缝合好伤口,温声道:“虽然不是伤筋动骨的穿透伤,没什么大碍,但创口有些撕裂,近期最好别再——”

    贺峥从诊台上跳下来,干脆利落地穿好了衣服,二话没说就转身走了——他心情差地像吃了坨狗屎,连漂亮女医生都不想调戏。

    谁知道前脚刚踏出门就撞见了导致他情绪恶劣又郁闷的罪魁祸首。

    俩人隔着深夜静谧而幽微的一截长廊四目相对。

    瞧见对方阎罗王似的黑面,秦尤心下一咯噔,不得了。

    这措不及防的一出让她暂时没功夫去感叹冤家路窄,竟能有缘到这个地步,她扭头就跑。

    贺峥眼风率先扫了一圈,长廊尽头是另外一条长廊,折成90度角,将不大不小的药房包围其间,药房有两扇开通的门,一扇就在他右手边,而另一扇…

    他当机立断破门而入,夜间值班护士被吓了大跳,尖声叫嚷:“你谁啊你!喂你不能随便进——”

    贺峥一阵狂风似的刮过,撞开另外一扇门,此时秦尤正正地跑到他跟前,他守株待兔得来全不费工夫,身体向前一扑,俩人齐齐摔进正对面的更衣室里。

    不待秦尤破口大骂,贺峥就反剪着她双腕压过头顶,怒道:“没心没肺,老子他妈救了你一命!你袖手旁观也就算了,还他妈趁火打劫?”

    话到这贺峥自己心里都不明白他如此大动肝火到底是因为她趁火打劫,还是因为她丢下自己不管,自顾自地走了。

    但不管怎样,有一点最起码是真实的,真实到生动具体,那就是怒,不可遏制的怒。

    武力向来不是秦大律师的强项,被他压制了这么多回,哪次反抗成功过?她很有自知之明,也最擅长知难而退,象征性地挣扎两下就不动弹了。

    只是因为他贴得近,灼热的呼吸全数喷洒在了她鼻尖周围,她别开脸抿唇不语。

    “东西呢?藏哪儿了?”见她始终缄口不言,贺峥又道:“别以为我不敢摸你。”

    “……”

    想起不久前被赤、裸、裸占便宜的画面,秦尤恨恨地磨了磨牙根,心不甘情不愿地从内衣里掏出了那小块储存卡。

    贺铮夺过储存卡就给她双手铐上了:“妨碍公务,起来!跟我回去。”

    他有太多账要跟她清算,又为了避免她在拘传沈宁的48小时内再度作妖横生变节,囚禁她就是最佳的办法。

    事到如今,栽到他手里只能自认倒霉,秦尤万分艰难地咽下了这口气之后就变得从容了,她晃了晃闪闪发亮的手铐,气定神闲道:“贺队,用不着这样吧?我又不是什么杀人犯。”

    贺峥压着她肩膀往外走:“是啊,你只会临阵脱逃见死不救,良心都被狗吃了,王八蛋。”

    “啊…我懂了。”秦尤眼里有狡黠的微光,“你在气我丢下你不管。”

    “我在气你走也就走了,还他妈抢老子的证据。”

    秦尤笑嘻嘻:“贺队英勇无双,哪里需要我救啊,你这不还好好的,还没死呢嘛。”

    贺峥冷哼一声:“我看你是巴不得我死,好在我命够硬,你的如意算盘怕是要打空了。”

    *

    注定是个不眠夜。

    放眼望去,南区夜景一点也不绚烂辉煌,最起码和上东相较起来那是天差地别,南区就好像是一头盘踞着的怪兽,在如墨夜色里幽幽地睁着它的绿眼睛。

    漆黑如盖中,曲折交错的路面上正上演着一出警匪博弈、你追我逃的激烈戏码。

    警笛一路的长鸣刺破了苍穹,后视镜中几辆警车穷追不舍,越趋越近,男人猛踩油门,加足码力,握着方向盘的手却细微地发颤发白。

    腰部的伤口像块忽略不掉的烂疽,恶狠狠又声嘶力竭地折磨着他——那一刀虽然避开了重要部位,可扎进去很深,若是时间再脱地久点又没有及时治疗,失血过多死亡便会成为既定的结局。

    他捂住伤口的手猛地扯下口罩,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儿,一张脸在晦暗难明的灯光中形同鬼魅,在危急的追捕和创伤的疼痛中拨了个电话,他率先开口:“没弄死,还活着,我——”

    余光又瞥见其中一辆警车即将追平,他连忙重新戴好口罩,空出一只手,握着备用枪朝对方轮胎暴打了几枪。

    警车晃了个趔趄,没中,再度死缠烂打。

    正前方就是跨河大桥,接连东南两区的栈道,男人一咬牙,手背青筋暴起,猛地将方向盘一抡,车身冲破栏杆,不要命地向前疾驰数百米,一股脑扎进了泸因河的滔滔江水中!

    数辆警车被硬生生逼停,闪烁的红灯与急刹交织成了狂野的鸣奏曲。

    卫君澜火急火燎地推开车门,气冲冲跑下江野,那道奇酷威逐渐被黑魆魆的江水湮没,一寸寸沉沦,最终淹过车顶,咕噜咕噜地冒出几串泡泡,便再没了声息。

    “妈的!”

    队里除去贺队就她资历最老,贺队不在她就是一把手,大概暴躁脾性都是一脉相传的,她猛地攫住旁边队员的衣领:“立马联系打捞作业!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

    贺峥将人铐回了警局,都快凌晨三点了,警局内却灯火通明,其一是因为沈宁的案子,其二则是因为冷肉店枪击案。

    一名风化组的小警员打眼瞧见贺队押了个漂亮女人回来,还以为是什么特殊从业人员,便上前道:“贺队,交给我们吧。”

    “不用,她我来管。”

    贺峥拉着她从旁而过,小警员瞪圆了眼睛,秦尤见状,又冲他眨眨眼,故意翻黄倒皂地说:“你们贺队寂寞了,想让我陪他——”

    贺峥回眸瞥向她,话音立即戛然而止。

    48小时在逐渐流逝掉每一分每一秒,贺峥着实没工夫跟她闹,他什么都没解释,只大步流星走向电脑桌,拉了把椅子坐下又找出读卡器,分解着行车记录仪储存卡里存留的视频。

    秦尤跷起二郎腿坐在旁边。

    视频很快被调取出来,9点34分,许东尼离开后的第四分钟,一名全身黑得像块煤炭的男人轻手轻脚行至门口,又轻而易举地推门而入,9点40分,男人全身而退,消失在视野盲区。

    单从衣着身形来判断,这名栽赃者和杀害乔乔的、以及试图灭他口的是同一位,听起来是个很振奋人心的消息,但…

    没用,真没用,看不到脸,虽然早就预料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但当事实真的摆在眼前,仍然不免令人心灰意冷,颇感挫败。

    为什么每条线索的尽头都是死胡同?究竟是犯案太完美,还是这压根就不是真正有价值的线索?

    绝对不是后者,因为有了这段视频基本就可以说明许东尼不是凶手——他如果是,为什么又要雇人去把凶器藏到自己家里?不纯粹是耗子舔猫批,没事找刺激么?

    犯案太完美?算是吧,起码这杀手很专业,从不在现场留下什么痕迹,那一出搏斗他命悬一线都要夺回匕首,如若不然完全可以凭借上面的血液鉴定出身份了。

    一条条指向沈宁的线索都断了,即便他神通广大获取到了沈宁认罪的口供,那又如何呢?没有确凿证据始终定不了形。

    团团乱麻中,他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心下老是不安生,可具体是哪个节点不太对劲,他一时半会儿又咂摸不上来。

    贺峥揉了把脸,调整好心态,再度将目光集中到屏幕上。

    他侧脸轮廓流畅立体,线条很硬朗,肌肉十分紧实,属于即便是俯面看人也不会下垂,不会影响他五官眉目的那种——被他摁着压制了好几回,秦尤算是小有体会。

    秦尤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没来由想起在冷肉店时透过破碎窗户瞧见的画面。

    其实她本来对看男人打架没什么兴趣,但或许是由他演绎出来的那种暴力美学极具野性和张力,引得她多看了两眼,要不然她早溜了,至于在医院被逮个正着?

    有人说男人开车的时候最帅,也有人说认真工作的时候最帅,结合她所观察到的几帧画面…倒也不是虚言。

    只可惜他的认真工作对自己没好处,否则这种破天荒的帅还能欣赏地久一点。

    留意到他胳膊肘上衣物逐渐被血色渗透的痕迹,她想了想,轻悄悄地凑上前去道:“贺队,你流血了。”

    嗓音很轻,几乎像是种娇嗔。

    暧昧,拨人心弦。

    贺峥脑子里刚琢磨出点来去无痕的苗头,骤然间被中断,正要发脾气,可回眸一看她又意外地忍住了。

    她离得很近,双瞳剪水顾盼生姿,很乖巧的样子,贺峥定定地瞧了她片刻,忽然抬手替她将掉落的发丝拨至耳后:“别闹了。”

    秦尤:“……”

    本着添乱的心思为非作歹,以为他会没好气亦或者是干脆不鸟她,谁料来这么令人“受宠若惊”的一出,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全身炸毛蓄势待发,对方却压根不接招,反倒轻而易举地将毛给捋顺了。

    秦尤竖着一身没机会发作的毛古古怪怪地又坐回去了。

    贺峥轻笑了一下。

    那点苗头是彻底断了踪迹,适值卫君澜打电话来汇报情况,这不打还好,一打更令人烦心倦目风僝雨僽,他听完那几句“开车跳江没抓到这会儿正在打捞”,简直一个脑袋两个大,仅剩的精气神儿眨眼间灰飞烟灭。

    但总不能流露出来,他沉了口气说:“行,我马上过去。”

    世上压根就没什么完美到无懈可击的无证之罪,一切都事在人为。

    见他又要拉着自己出外勤,秦尤叫苦不迭:“你们都是生产队的驴吗?也不看看现在几点,都一天一夜了,你不累我累啊,铐都被你铐了,放我在这休息会儿不行么?”

    贺峥嘴巴刚动,秦尤又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赖着不肯动了:“我不去。你爱干嘛干嘛,别带上我。”

    警局算是目前唯一有安全保障的地方了,贺峥想了想,把她丢进了暂时看押的牢房,又甩了条薄毯给她,不容置喙地嘱咐说:“你最好老实点,别再给我弄什么幺蛾子。”

    秦尤微微笑,冲他比了串中指。

    贺峥当然不可能告诫她一句就完了,他抓住个值班的小警员,再三嘱咐别让她打电话也别让人靠近她。

    小警员面露难色:“这不太好吧,这好像是他们的基本权——”

    贺峥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小警员立即将后文打碎了咽回肚子里,挺直腰杆道:“是!贺队!”

    小警员十分尽心尽责,得了命令,干脆搬了条板凳守门神似的扎在了铁栏杆外面,环着胳膊佯装一脸凶神恶煞地和她大眼瞪小眼。

    秦尤:“……”

    无语。

    手机什么的随身物品早就被贺峥那臭流氓收走了,导致她不管是老黑还是谁都没法通知,现下是真真的手无寸铁无计可施。

    她视线飘荡了一圈,估摸着都出外勤去了,除却守门神也就两名警察,还都埋头苦干两耳不闻。

    旁边的牢房里扣留着两名醉汉,七歪八倒地躺在地上喃喃梦语,至于沈宁,她老人家特殊待遇,单独囚在楼上了,也见不到。

    夜深人静。

    目光忽而触及楼梯口的一道身影,她嘴边漫出一丝笑,冲那守门神温柔备至道:“我口渴,能帮我倒杯水吗?”

    守门神纹丝不动。

    “你们贺队只是让你看着我,可没让你亏待我。”

    守门神面色动了下,终是起身去饮水机前接水了,饮水机在外面的过道上,最起码有三分钟时间的视野盲区,但她心知这压根没什么用,毕竟四下还有摄像头呢。

    可不管怎样,当前情况下能把消息送出去就好。

    守门神前脚刚拐出过道,人影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摸了过来,她毕恭毕敬道:“秦律师,夫人她目前——”

    秦尤摆摆手:“放心吧,我保证48小时后她就能安然无恙地离开,哦不,应该用不了48小时。”

    阿云似是不太相信地望着她,眼里意味很明显——你现在可是自己都蹲大牢自身难保了,还能胸有成竹地说出这种信誓旦旦的话?

    秦尤会意,她几不可察地嗤笑了下,意味深长道:“和朋友要亲近,和敌人更要亲近。帮我个忙,打个电话给我的助手,也不用交代什么,就说我现在在警局里,他知道该怎么做。哦对了,让他来一趟吧,给我送套衣服。”

    大夏天的穿着旧衣服过夜,大小姐可受不了。

    秦尤报上老黑的号码:“记清楚了吗?”

    阿云点点头:“少爷忙着在欧洲谈生意,夫人总觉得这只是点小事不想干扰他,也不让我打电话通知,虽然我和夫人都认可秦律师的能力,但…”

    “你已经告诉许博涵了是吗?没关系啊,不失为另一种保全之策,而且…”像是想到了什么,秦尤笑意深幽:“能给他个教训,让他好好明白什么才叫做权势,也不赖。”

    阿云这老妈子听不懂她搁那嘀咕什么,更不懂这个“他”指代的是谁,客气招呼后正待离开,又被秦尤叫住:“你一直都在这儿?”

    “夫人在这,我放心不下,就在这儿陪她。”

    秦尤美眸微迷,倏尔凑近道:“你知道我是站在你们夫人那一边的吧?大家都在同一条船上,信息透明很关键,我也不喜欢被人当成傻子欺瞒。”

    老妈子瞳孔微缩,露出种不知是惊惧还是防备的异样神色,但她什么都没说,低着头匆匆走了,而这时守门神恰好端着杯水拐出来。

    秦尤瞥了眼老妈子佝偻的背影,心下轻嗤:狗奴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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