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一)

    三人重新来到祠堂,周行徵在牌位前站定后,手上出现一张黄澄澄符箓,然后夹着符箓的手像游蛇一般在眼前滑来滑去,嘴里念着一阵听不清的咒。

    咒毕,他手上的符箓须臾间燃成一小撮灰烬。还未等人反应过来,周行徵两指合并冲掌心划了一刀,一缕鲜血就顺着掌心流下。

    容卿立马将装着妖灵的锦囊打开,黑色烟雾瞬间在祠堂中扩散开,但下一刻就被反弹回来,快速拢靠成一个大黑球,周行徵就把那缕血托着按在了黑球上,祠堂里突然爆发出骇人的哀嚎声,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惨叫就消散下去,地上只剩下一个巴掌大的黑球。

    江婉蝉见动静默下来,没顾忌的上前把黑球捡起来,容卿和周行徵还未来得及说什么,黑球突然发出一阵苍老的呼噜声,狠狠冲着江婉蝉的手就是一口。

    “嘶,”江婉蝉猛然甩开黑球,手腕上被咬出了两个小洞,止不住地往外流血。

    容卿把锦囊收起来,上前捧起江婉蝉的手,攥紧她的手腕,手掌覆在上面,一缕淡蓝色的气息就钻进了两个血洞里,凉丝丝的。

    接着他在胸口的衣襟里拿出一个拇指长的白色瓷瓶,倒出一粒绿豆大小的褐色药丸。用手摩挲下就成了一层药粉,轻轻把药敷在江婉蝉的伤口上,缓缓揉搓起来。

    药粉随着他的揉搓慢慢发热,两人肌肤相贴,江婉蝉脸上突然有点烫,连带着被容卿托着的手都莫名发痒,低下头用发丝遮着绯红的脸颊。

    容卿抬眼看见她这样难得的娇羞模样,也感觉到了不自在,急忙松开还攥着人姑娘手的手,眼神飘忽,咳了咳清清嗓子:“江姑娘,好了,那妖物无毒,用了生肤丸也不用担心会留疤。”

    不经意间两人眼神相触,又像烫到似的各自移开视线。

    周行徵没注意两人的来往,他皱着眉逮起了在地上弹了几下的黑球。

    黑球呼噜呼噜的叫唤,扭着脸想咬周行徵的手,可惜它这招没能施展出来,周行徵把这黑球按在地上,反手贴上一张符,这下它彻底老实了,蔫蔫的把身体团起来,黑不溜秋的一堆。

    那边两人终于从这莫名暧昧的气氛中脱离出来。江婉蝉气势汹汹地杀回来,把这颗黑球提溜起来,她这次明显警惕了许多,只用两根手指头捏住球的一层膜。

    周行徵拿起三清铃,对着黑球摇了摇,然后任由它昏昏沉沉摊成一团。

    随即径直走到牌位前,捻起一小撮香灰摩挲了下,然后放到鼻子底下轻嗅。

    “怎样?有什么发现吗?”容卿凑过来看周行徵闻那撮灰,奇怪地问他。

    周行徵摇摇头:“这只是普通的香灰,没有什么灵力。”

    闻言,容卿又皱紧了眉,不解地问他:“若只是普通人,怎么可能供得起这妖灵。”

    “所以这里死了这多人。”周行徵声音淡淡的,眼都没抬一下。

    容卿和江婉蝉都心里咯噔了下,大概明白是什么意思。

    供香的确实是个没灵力的凡人,但不知从哪学来的邪术愣是把这妖困在了这一方祠堂,还以人的魂魄作为贡品,在沈府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养起了妖,直到这妖胃口越来越大,府里出事的人越来越多,这才露出马脚。

    想到这层,容卿脸上罕见地苦闷起来:“你说什么人才能几年如一日地在祖祠里养妖?”看着江婉蝉手上的黑球,表情迷惑,“或者说,是什么人在护着这妖?”

    江婉蝉把黑球举起来看向两人:“能不能问问它?让它自招饲主是谁。”

    周行徵从她手里把这黑不溜秋的一摊接过来:“待会儿回去跟沈老爷说声,我们得在府上找找这有没有黄泥陶人。”

    听见黄泥陶人,容卿和江婉蝉都吸了口气,怔愣地看向周行徵——那陶人可是狠毒的紧。

    黄泥陶人不是街上用黏土捏的陶人,而是一种及其恶毒的邪术。

    制造陶人有着及其严苛的要求。

    首先把陶人宿主的生辰八字和这人的一缕发和食指的一截指甲一同埋在井边,然后祭魂人要取自己的心头血连同祭祀用的黄纸钱在井边焚烧七七四十九天,最后用烧出的灰烬和黄土连着埋在地下的八字捏成个陶人,而宿主则在不知不觉中成了祭魂人向邪灵上贡的祭品。

    这种陶人会不断争抢着宿主的魂魄,致使宿主活得极度孱弱,最后整具魂魄就这样困在这个陶人里。

    而这样做的代价就是招惹了一个需要永远饲养的邪物——不可摆脱,永世永世,生死相连。

    “行,那我现在就去找沈老爷。”容卿把剑带上,招呼了声就打算开门。

    周行徵开口拦住他:“这件事只告诉沈老爷就行了。”

    “我知道,”快出门的时候,他又停了下来,瞥了眼还站在旁边的江婉蝉,很刻意的移开眼:“那个,江姑娘要不要一起?”他还背对着,遮遮掩掩地只露了个侧脸,仔细听的话,语气还点颤音。

    “也,也行。”江婉蝉也不好意思看他,只是盯着自己的脚尖,听他喊她,除了那点羞涩外还带了点不知名的窃喜,想也没想就答应和他一起。

    欢喜一个人是多么奇妙的感觉,既羞怯于遮遮掩掩不敢外露的感情,又满心希望于两人那难掩饰住的距离。

    …………

    沈姝晴今天没去找主角团是因为她还有更重要的事。

    她自早上醒来就把时候的丫鬟遣到外面打扫卫生,美名其曰,扫尘除邪。

    然后她就坐在梳妆台前挑挑拣拣,把小件的成色好点的玉饰银饰用块帕子包起来。

    接着她就换上了件翡翠色云纹长衫,把那小兜首饰全藏进了宽袖里,拿着幕离出了门。

    正在擦洗屏风的红秀见她一副要出去的样子连忙放下抹布跟过来:“表姑娘,你这是哪去?”

    沈姝晴早有准备,神色淡淡道:“这几日在府里待的难受,好不容易收了那妖,自然要出去转转。”

    红秀他们不清楚昨晚的事,他们分明就在外头守着,谁知一夜过去竟都在自个屋里!

    想想昨夜间,红秀就感到后背一阵发凉。

    “表姑娘,就让我跟你去吧,姑娘身边也得跟个人不是?”

    沈姝晴想都不想就拒绝她:“不用,我自己出去转转就成,”然后挑剔地看了看正收拾屋子的一众丫鬟,“你把她们看好了,仔细着些,咱也住着舒服点。”

    红秀还想说什么,沈姝晴看了她一眼,她突然哑住了。

    怎么形容那一眼呢——满目的不耐和冷冰冰的警告。

    待要再去探一探时,就又消失了,再次换上了那副温顺的模样。

    就好像那个冷漠的眼神只是一个错觉。

    红秀几乎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你在这看着吧,有你在,我才放心,”沈姝晴对她安抚地笑笑,“我就出去转转,对了,你不是最喜欢吃云茶铺的七巧点心吗,我待会儿给你带点回来。”

    一听这话,红秀的眼睛瞬间亮了,期待地看着沈姝晴:“表姑娘放心,等您回来的时候,这屋保准儿收拾的干干净净。”

    害,刚才铁定是她看错了,府上谁不知表姑娘性子纯良温顺呢?

    …………

    沈姝晴拿着首饰就去了离沈府远一点的当铺。

    看店的小二手撑着头昏昏欲睡,瞥见有人连忙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姑娘来了,是要来看货的?”当铺习惯把铺里收的东西叫“货”。

    他脸上带了点得意,挺直腰板儿,“咱店里可是进了一批新货,都是从西洋淘来的新鲜玩意儿…………”

    沈姝晴打断了他的话:“我是来当东西的。”

    小二脸上没了兴致,恹恹回了句:“那小的去喊掌柜的给您标标价。”

    掌柜的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摸着一串佛珠:“这位姑娘是要当什么啊?”

    沈姝晴把那兜首饰拿了出来,一对玉镯,一柄银钗,两对玉耳饰还有一块莹润的玉佩。

    掌柜的先是摩挲了把那块成色算不错的玉,然后把玉镯拿起来对着太阳看了会,最后又看了看那对玉耳饰和银钗,问她:“姑娘是活当还是死当?”

    沈姝晴淡淡道:“死当。”

    掌柜的透过幕篱只能看见个模糊的影,又看了看桌上的这兜物,一锤定音道:“一百五十两。”

    “三百两,”沈姝晴伸出手摸了摸那块玉佩,毫不退让。

    这是一块还算不错的脂白玉,再怎么着三百两是有的,就是她戴的久了些,但就是这样也得当个高价。

    掌柜的不作声,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心里还想着怎么再降降价。

    可惜沈姝晴没给他机会,幕篱下的脸看不清楚,声音淡漠得很:“老板要是没有诚心想做这门生意,我就去旁的店瞧瞧。”说着就开始收拾起柜台上的首饰,再把它们包进原先的那块帕子里。

    眼看着她真的要出门,掌柜的忙拦住她:“唉唉,姑娘,咱还可以再商议商议,姑娘,姑娘……”

    沈姝晴没管他,还想往外走,这下掌柜的彻底慌了:“姑娘,我要,你把东西留下,你留下!”

    沈姝晴转过身来,把兜帕搁柜台上,还是那副淡淡的模样,但掌柜的不敢再降价了。

    “三百两,就三百两,你签了字就拿钱。”掌柜的让小二赶紧拿契书来。

    “把银子全都给我换成银票。”沈姝晴吩咐他。

    掌柜的也是见怪不怪了,有些当的钱多的都会要求把银子换成银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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