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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狱之灾

    罗虔没日没夜筛选了几天,思来想去觉得枢密使之女梁韵不错。她曾在岑弈的生辰宴上远远见过一眼,甘州营与梁云闲谈这位姐姐,寥寥几语中得以窥见其人品贵重,知书达理,虽说其父梁信从戎,她却钟情于文人墨客,似乎与祝熹门当户对。

    洛凛与梁信私下颇有交流,又师出文才,或许也有娶梁韵为妻之心?洛凛对祝熹是有心思的,只是他重权轻情,很大程度上会娶了梁韵稳固地位。

    可是,罗虔对他总抱有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在她的记忆里,祝熹在洛凛心里是占了很大分量。

    洛凛至今未娶,是不是……

    罗虔有些头疼,那人实在是她见过最矛盾的人。在祝熹最落魄的时候,重金聘他为门客十二载,此情不假。他爱祝熹,竹怜二字反过来便是怜祝之意,连府上小园西苑也是取自祝熹之名。他因为祝熹对她的偏爱,萌生了杀她的念头,意欲把她溺死在扬州河里。也是因为祝熹的宠爱,他爱屋及乌垂青自己。

    可是,可是,他也害祝熹至深。

    明明就那样过一辈就好了,他却把萧颦卷入局中,亲手摧毁那个虚假温情的家。

    说到底,她又何尝不是罪大恶极呢?

    打着深爱祝熹的口号,却和洛凛联手,把他蒙在鼓里。直到无法挽回,她只能听令于他,把岑弈背后的岑家拉下水。

    那她现在这样算什么?

    打着为祝熹好的旗号,逼迫他和根本不喜欢的女子相亲。

    一双手按上了她的太阳穴,岑弈的声音传来:“你都看了好几天了,有头目么?”

    罗虔张了张嘴,深深的无力感席卷全身:“……没有。”

    眼下能宽慰祝熹的,无非是回到过去,抑或是娶心上人为妻。

    罗虔忽然笑出了声,或许是想到了极其快乐的事情,她的眼角笑出了泪花。

    “岑弈,我知道怎样做才能让大哥开心了,我知道了!你怎么不笑啊,你不为我和祝熹高兴么?”

    岑弈定定看着她:“敷敷,你哭了。”

    “喜极而泣,你懂什么?”罗虔笑弯了腰,活像杜子美之言“漫卷诗书喜欲狂”。

    他轻轻嗯了一声:“我高兴,你说,什么能让祝熹开心?”

    “杀了洛凛。”她一瞬间平静下来,和岑弈凑的极近,眼里燃烧着杀戮的火苗,“他让祝熹痛苦,杀了他,就没有痛苦了。”

    “敷敷,今日朝堂上洛凛弹劾祝熹上书中言辞大不敬,又提及先前和离一事,你大哥眼下……”

    岑弈说什么她已经听不到了,嘴里喃喃念叨几个字:“带我去见他,带我去见他,带我……”

    昏暗的牢城暗无天日,她恍惚中以为这是在洛府的暗室。岑弈掏出令牌,给守卫塞钱。那两人掂了掂沉甸甸的银袋,把他们放进去了。

    罗虔睁着眼,却觉得自己看不见路了。岑弈把她带到一处停下,低声道:“敷敷,只有十分钟,说完我们就得走,你进去吧,我守着你。”

    她下意识点点头,慢吞吞走进牢房中。那人背对着她坐在黑暗中,脊背挺直,绸缎般光亮的墨发如瀑倾泻。

    罗虔定定站在原地,沉默。

    那道人影也不开口,他们就这样相对无言,惹得牢狱守卫小声嘟囔:“好不容易花重金进来了,却不讲话,真是奇怪……”

    岑弈瞥了他一眼,那守卫好歹止住了话音。他抱了抱身体僵硬的罗虔,缓声抚慰:“敷敷,哥哥就在这里,你有什么话,且同他交代吧。”

    “哥?”岑弈的话在耳边回响,罗虔歪了歪头疑惑道。

    那人影终于转过身来,清亮的眼眸在昏暗的灯光下坚毅正直。罗虔不知为何,品出几分楚楚可怜,迈着步子慢慢挪到他身边,缓缓蹲下身子,下巴抵着他的大腿,一眨不眨盯着他,像一株不会说话的丁香。

    祝熹的头发全部散下来,伸手摸了摸她憔悴的脸颊:“你选好最适合我的女子了么?”

    罗虔点点头,又摇摇头。

    “是谁?”祝熹直勾勾凝望着她,要把她此刻的面容镌刻在心。

    “梁韵,枢密使之女。”罗虔的嗓音有些沙哑,“她弟弟梁云在甘州营,霜霜同那人攀谈过,是位颇有才情的淑女。”

    弟弟自然是要维护姐姐,祝熹无暇顾及,点点头:“继续。”

    “霜霜查过这位姐姐的底细,自小便养在深闺,出身将门却性子娴静,并不是飞扬跋扈之人,亦不曾惹事生非。”这个姿势并不舒服,蹲的罗虔腿脚发软,“服侍她的下人都说,这是位极好侍奉的主子,我带来她的画像,哥哥看看……”她说着就要从袖中掏出皱巴巴的画像。

    “你去找洛竹怜了。”

    罗虔的动作一顿:“哥哥看看喜不喜欢。”

    祝熹接过,慢条斯理将画像撕成碎纸:“为了查梁韵,对么?”

    她避而不答:“霜霜想让哥哥幸福。”

    “我现在就很幸福。”祝熹抚摸的力度有些粗暴,罗虔却不躲闪,“霜霜,我很幸福,你还在我身边,安然无恙,而且岑弈像我一样爱你,他本性纯真善良,值得你托付终生……”

    罗虔出声打断了他:“可是你不快乐。”

    “霜霜。”他卷起罗虔的发尾,一圈圈绕在指节上,“没有人能让我快乐,连我自己都不能。”

    “哥哥喜欢我的头发么?”罗虔怔怔盯着她的动作,“若是哥哥喜欢,我把头发剪了,全都送给你。”

    “霜霜。”祝熹按着她的肩膀,企图让她冷静下来,现在的罗虔处于崩溃的临界点,“你知道我喜欢什么,可是你给不了我,我也不需要你给我。如果硬要找一件能让我快乐的事,我想看到你成婚,然后生子,我喜欢孩子。”

    祝熹撒谎,他最讨厌孩子。

    罗虔近乎绝望地喊叫出这句话,祝熹把她抱在腿上,轻轻拍打她的脊背,像幼时一样抚慰无助的困兽:“不,哥哥只是喜欢你的孩子。霜霜那么好,孩子也定是一样的乖巧伶俐,讨哥哥喜欢,就像你一样。”

    罗虔一动不动,只有无尽的眼泪冲刷寂寞的荒原,将她压抑的哀愁尽数发泄。她靠在祝熹的胸口,拽着他的襟衣止不住战栗。

    守卫开始催促她离开,祝熹伏在她耳侧低声说了什么,轻轻吻了吻她的眉心,抬起干净的袖子擦干她的泪。

    罗虔是如何离开,又是如何回到岑府的,她全然不知,耳畔只有那句近乎呢喃的话。

    霜霜,哥哥永远爱你。

    岑弈凌晨起夜,身侧空荡荡的冷寂,罗虔离开许久了。

    他猛的起身,却见罗虔穿着单薄的寝衣,孤零零靠在窗棂旁闭眼安睡,一颗心落回原处。

    岑弈长舒一口气,把被褥盖在罗虔身上。

    她挣扎着不许被褥沾身,仍闭着眼,突然开口说:“你说,牢城里会有火炉和被褥么?”

    “敷敷,我已托人将厚被子和过冬衣裳送到哥哥手中了。”岑弈将她用被子裹紧,“敷敷,听话,夜里这样冷,不盖被子会着凉的,若是染了风寒,大哥会担心的。”

    不知哪句话触动了她,罗虔紧闭的双眼渗出清泪,她的声音出奇冷静:“我要杀了他。”

    “我不会放过他的。”岑弈打横抱起她,“我们去榻上睡罢,这里风大。”

    “岑弈,哥哥说他永远爱我。”罗虔躺在温暖的床榻背过身去,“他说,他永远爱我。”

    “你们是至亲的家人,当然要永远爱着彼此。”岑弈紧紧搂着她,怀里像抱着一块冰。

    “过去的每年生辰我都许愿,一愿哥哥永远爱我,二愿一家人永远在一起,三愿永远陪在哥哥身边。”罗虔的身体渐渐暖和,她的声音却在发抖,“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老天不能满足我每个愿望?”

    “因为敷敷太贪心了,希冀永远,老天能满足你两个愿望,已是三生有幸。”岑弈舔干净她眼上的泪,“敷敷,哥哥很快就会从那里出来了,你千万要保重身子。昨日去探望哥哥,你一脸憔悴,我见他心疼坏了。”

    罗虔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什么,好像有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她身上,她快要喘不过气,摇摇欲坠濒临崩塌。

    她深吸一口气:“替我谢谢大哥救命之恩。”

    “说什么呢,都是一家人。”

    “原来前段时间,他不来烦扰祝熹,安的是这门子心。”罗虔睁开有些肿胀的双眼,“什么所谓的亵上僭越,简直是捕风捉影,什么所谓和离有违圣意,明明是心诚所致……”

    岑弈心疼地抚上她的眼:“他很讨厌哥哥么?”

    罗虔的声音越来越小,她猛的抓住岑弈的手,语气急迫:“岑弈,洛凛上疏中还提到了什么?”

    不等岑弈回答,她连滚带爬移到书桌前,胡乱地翻找着奏折的抄本。

    “其一,少师祝徽之所呈《感皇恩》有言疑贬讽皇恩之意。其二,此前少师祝徽之金榜题名,受圣上嘉奖,亲身请命迎娶萧大夫之女,却孤高自傲自请和离,且女行无失,妇德贵重,此举实乃辜负圣宠。其三,朝堂清肃,举国躬耕,丁忧尚不可得,少师祝徽之告假一月有余,岂无藐视之心……”

    罗虔一字一顿读完抄本,腿一软瘫坐在梨花木椅中。

    “你又骗我。”她几乎是要咬破了嘴唇,尝出血腥的味道,“你又骗我……”

    岑弈怕她剑走偏锋,小心翼翼道:“敷敷,天亮了还要去看望哥哥呢。”

    罗虔跟他在床上躺好,乖乖被他拥入怀中,那双眼睛雪亮的像银花匕首的刀刃,溅上鲜血,染了几分疯狂的血色。

    “天亮了我们要去看望哥哥。”

    岑弈嗯了一声:“快睡罢。”

    罗虔就这样在他怀中等到天亮,红血丝如藤蔓般爬满了她的双眼。

    岑弈欲言又止,吃饭时罗虔还是心不在焉,他一勺一勺吹凉了参汤喂给她,罗虔剥开鸡蛋,把蛋黄丢给他,味同嚼蜡。

    “敷敷,哥哥不会出事的。”他举起勺子,“听话,把参汤喝完,你的身子会撑不住的。”

    “什么叫不会出事?”罗虔慢慢转过脸,疲惫支配了她整个人,“现在这样,难道还算好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岑弈叹了口气,“大哥现在身陷牢狱,我亦寝食难安。只是若他平安无事出来后,见到你我形容枯槁,定会自责,我想把你照顾得好好的,不叫他在狱中心忧。”

    “洛凛定是做了十足的准备,祝熹只是出头鸟,如今牵一发而动全身,你告诉我,我如何能安然生活?”罗虔越说越激动,脖子上的青筋暴起。

    岑弈压下心中怒火:“现在,我们先去看哥哥罢。”

    罗虔闭上眼,拉着他的衣角:“抱歉,我太冲动了,遇上哥哥的事情没办法冷……”

    朱门传来脚步声,两人同时看向那里,岑蔚急匆匆走来,看样子是刚下朝回来。

    罗虔正想拽着他问询,见他一脸难色,忽然近乡情怯,岑蔚难以开口,等着罗虔主动。

    两人僵持不下,岑弈出声:“徽之兄,如何了?”

    岑蔚不敢看罗虔,憋了半晌道:“……褫夺少师之位,知永州。”胳膊突然被人狠狠抓住,罗虔满脸焦灼:“哥哥如今在哪,出来了么,我要……”

    “我正要派人去接他。”

    没等罗虔请求,岑弈一根根松开她抓住岑蔚的手指:“敷敷,马车就在门外,我们去接哥哥回家。”

    京城的冬天格外寒冷,此时正飘着细雪。祝熹裹着厚厚的鹤氅,从密不透风的牢狱里回到人间,雪白的世界过分纯净刺眼,祝熹不适应地闭上了眼。

    他慢吞吞拖着冻僵的身子挪动,远处有车辙碾过雪地的声音,祝熹没在意,继续顶着风雪前行。

    “哥!”

    那声音虽然在风雪中很微弱,祝熹还是转过身,罗虔毛手毛脚从马车上跳下来,厚厚的积雪难行,她跌跌撞撞奔向祝熹,嘴里不停地喊着他的名字。

    “哥……”她一下子冲进祝熹怀里。

    “你怎的来了?”祝熹看向不远处的岑弈,“还是和岑弈……”

    胸口热乎乎湿淋淋的一片,那是眼泪的温度。

    祝熹拍了拍她的头:“都多大人了,怎么总是哭鼻子?”

    “就哭!”罗虔一边哭,一边恶狠狠吼道,“我恨你!”

    “我怎么又平白无故遭你恨了?”祝熹抬起她的下巴,搓热手心给她抹眼泪,“我怎么惹到宝贝霜霜了,嗯?”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昏迷的时候是你照顾我?”罗虔气得打开他的手,不断流淌的泪出卖她的委屈。

    “那你为什么要自残?”祝熹解下披风盖在她身上,“先告诉我。”

    “我不要……”她挣扎着不接受祝熹的披风。

    “你若不说,你的东西我通通不要。”他攥紧裹在她身上的狐裘,“这本就是你的。”

    祝熹里面只穿了薄薄的里衣,眼看雪越落越紧,罗虔急出了泪:“我说,我说。”她手忙脚乱把披风系到祝熹身上。

    “哥,我一直都不喜欢萧颦,从我见她第一面就不喜欢。”

    祝熹以手为笼虚虚罩着她的耳朵,刚见她跑来耳朵都冻红了:“为什么?”

    “因为她比我更了解你,比我陪你更久,所以我讨厌她。我不想她嫁给你,可是二哥逼你,我无力回天。”满天飞雪中祝熹的面容不甚清晰,那双眼却一直望着她,“这一切都是他的安排,可是夫人告诉我,你原本是想带我去扬州,我却不知你的深意,才有后面的事……”

    祝熹的声音像雪一样轻:“我就算带你去了扬州,又如何?”

    “去了扬州就远离京城,就算二哥要跟着我们也无妨,我们三个就永远在一起。”罗虔快要哭出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二哥把你送进牢里,一个家支离破碎。”

    “霜霜,哥哥现在已经出来了。”祝熹前后转了个圈,“你看,完好无损,还是那个祝熹。”

    罗虔垂着脑袋,半晌才嗯了一声:“哥,回家罢。”

    马车驶到洛府才发现上面沾了封条,罗虔的心揪了一下,祝熹说了一个地址,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本就是赏赐给新婚夫妻的巢穴,如今和离,也该查封了。”

    那些树又没有了。

    罗虔张了张嘴,想了半天说:“只是可惜了椒房。”

    “其实我讨厌孩子。”祝熹朝她眨了眨眼,像是想到了孩子哭闹的场景,吐吐舌头。

    “哥哥若是有个孩子就好了。”窗外的新府早已消失不见,只有倒退的风景,“不知道是像颦姊姊一些,还是更像哥哥你一些。”

    祝熹敲了敲她的脑袋:“说了我讨厌孩子。”

    罗虔趴在臂弯里,露出一双装满哀愁的眼:“自己的孩子也是如此么?”

    祝熹托着下巴:“我讨厌。”

    跟不喜欢的女子所生的孩子。

    马车停在一处城郊的小宅前,门前积雪如故,有几分荒凉的意味。

    罗虔一眼认出了这宅子,正是她自残昏迷后休养的住处。

    岑弈抱起她踏过深深的积雪,兀自打开了门,一阵穿堂风,罗虔打了个冷颤:“哥……”

    “还记得这里么?”

    怎么会忘记?

    祝熹慢慢踱步在院内,洁白的雪上踩上一个个脚印:“郎中说你没有生的欲望,我就日日在你床边讲故事,我发现,你最喜欢听我小时候的故事。”

    “然后呢?”

    其实那些故事她都不记得了,昏迷中只记得一道熟悉的声音,穿过渺茫的梦入她心间。

    “讲着讲着你快要苏醒了,我要做籍籍无名的英雄,所以就请你颦姊姊来照顾你了。”

    罗虔揉了一个雪球:“哥哥能不能在为我讲一遍你儿时的故事?”

    祝熹在雪地里笑的开怀:“想听?”

    “你若是不给我讲,霜霜就拿雪球砸你。”罗虔假模假样,做出要砸他的假动作。

    祝熹张开双臂:“砸准点。”

    雪球轻飘飘击中他,罗虔的声音带着几分怨念:“你连这么简单的东西都不肯满足我。”

    “当时我给你讲了整整一个礼拜,可是哥哥马上就要走了,怎么讲?”

    “有几天,就讲几天。”罗虔倔强地看着他,“我要听。”

    “好啊,那你明日再来听吧。”

    岑弈满头大汗走来:“哥哥,屋子我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

    罗虔看向诧异的祝熹:“哥,我看就今天吧。”

    祝熹怔了怔,轻笑道:“真难缠啊……”

    “见过牛皮糖么?”罗虔抱着他的胳膊,“一旦黏上,就特别特别难甩掉。”

    “我的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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