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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饭时分来了位不速之客,许久不见的萧颦敲响了祝府大门。和她并肩而立的还有一位青年才俊,两人看着很是般配。

    男子身上有股很浓的书卷气,祝熹盯着他看了片刻才认出来:“展长明。”

    “能被大人记住,实乃月之幸。”展月朝他行了一晚辈之礼。

    祝熹回礼:“不敢,后生可畏,长明不必妄自菲薄。”

    岑弈揽着她的脖子耳语:“你哥状元登第那年,他是探花郎。”

    罗虔学着他压低声音:“你怎会知晓?”

    “我这辈子是做不成文人了,倒还是知道一些。”他有些阴阳怪气的,“哪里像你,一心在你哥哥身上……”

    “我可是状元郎之妹。”

    罗虔神里神气,眼睛亮的像雪一样,前面的祝熹突然轻笑一声。

    “原来你二位好事将近,快快请进。”他转身吩咐,“多添两副碗筷的事,霜霜许久不见你了,留下来吃顿饭吧。”

    罗虔同萧颦打了个照面,发觉她眉眼之间尽是柔美。她过去抱了抱昔日的嫂嫂,没有一丝晦暗的心思:“姊姊今日格外光彩照人,跟天上的仙女似的。”

    “嘴这样甜,祝熹把你教的极好。”萧颦替她理了理碎发,“有你陪着他,我安心。”

    “不止我,我把岑弈也带回来了,我们都陪着大哥呢。”罗虔转而将话引到展月身上,“这位郎君好生俊俏,同姊姊并肩而立,瞧着很是养眼。”

    展月与她四目相对,眼神又落在岑弈身上,温声道:“小娘子谬赞,我以为郎君与你亦是金枝玉叶。”

    罗虔拉着萧颦的手:“姊姊快进来,霜霜要饿昏过去了。”她边说边把萧颦推到里屋。

    和和美美的一顿团聚午饭,罗虔扮嫩,一副顽皮稚子的模样,莽足了劲的逗桌上人欢心,生怕气氛冷下来。岑弈也跟着她装傻充愣,不至于叫她唱独角戏。

    祝熹好像很高兴,清酒一杯接着一杯下肚。罗虔难得没有拦他,只是给柳鸳使了个眼色,叫他帮忙看着点。展月看着文弱,喝起酒来却毫不逊色,陪着祝熹一起饮了许多还口齿清晰,眼神清明。

    祝熹有伤在身,喝了这么多酒活血化瘀,吃完便叫柳鸳扶着回房歇息了。萧颦似乎心里压抑,末了饮了几杯,收拾残局的时候身形不稳,展月便叫她坐好,由他和下人一起收拾。

    罗虔连忙唤了仆役来做善后,展月见她执意不肯,便遂了她的心意,被萧颦叫去洗把脸褪褪酒气。岑弈是小辈,没有被灌很多酒,他酒量不差,此刻清醒着跟着罗虔在院中打雪仗。

    萧颦有些晕乎乎的,唤来罗虔要说些体己话。她环顾四周,处处张灯结彩,不若是灯笼春联相映,祝熹一个人生活的极好,不像是缺人照顾的样子。

    萧颦这样心想,嘴上不知不觉念了出来。

    “当然了,有霜霜照顾他。”罗虔露出洁白的牙齿,庭院雪地映照檐下红联,将罗虔脸颊勾出几分红晕,喜气洋洋的,叫人见了就高兴。

    “这样就好。”她抬起手想摸摸罗虔,才发觉她的身量早已不是当年的孩子,有些失落地垂下手,“他自然是能照顾好自己,就是怕他……”

    自虐。

    罗虔神色如常同她攀谈:“实在不行,就委屈扶风哥哥了。有他在,姊姊和我都可以放心。”

    她默默咽下那两个字,附和道:“有扶风在,我安心。”

    “当时姊姊告诉我和离一事,我以为姊姊心有怨怼,要看哥哥潦倒失意才好。”罗虔走到雪地里,脚下的雪被踩的咯吱咯吱响,“我倒不是疑心姊姊真心,只是姊姊大抵是恨过他的,霜霜揣测而已。”

    “你说的不错,我是恨过他。”萧颦的手紧紧攥着,身体有微微颤抖的幅度,“他自请圣上赐婚于我,婚后却又如此待我,我到底是不明白他的用意。罢了,好在我如今遇见了展月,不说了。”

    “姊姊在新年来找哥哥,想必也是下了极大的决心。”罗虔身上热热的,她靠在红柱上感受体温的下降。

    “何止?若不是展月劝我,我站在大门口早就逃了。”萧颦叹了口气,“你过去极少和他一起过年,我听说他替太子挡了刺杀,过年若无人陪伴,身上又带着伤,总归是……”

    “我虽然回来了,府上太大,总归是有些冷清。”罗虔眉眼弯弯,“新年贵客登门,这才叫过年。”

    “怪不得祝熹忘不了你。”萧颦凑近她,声音低低的,“若你和岑弈……”

    罗虔将食指竖在她唇上,眨了眨眼:“姊姊,你同那位何时成婚?”

    “也许今年,也许明年,也许永远不会。”萧颦抚上冰凉的红柱,那里残留着罗虔倚靠的余温,“我与祝熹和离令家族蒙羞,父亲已将我逐出萧府,阿月的祖母去年病逝了,二拜高堂都是问题,如何成婚?”

    “姊姊成过婚,还要霜霜告诉姊姊么?”罗虔蹲在雪地里,以指为笔写着什么,“我且问姊姊,你爱他么?”

    萧颦毫不犹豫:“当然。”

    “这就够了。”罗虔直起身子,萧颦定睛一看,雪地里赫然一个大字。

    爱。

    “如此,姊姊还有什么可担心?”

    当时她和祝熹和离,无非一句不爱。祝熹不爱她,因着二十多年的情谊,他矢口否认萧颦在这段婚姻中的种种,女德无失,品行端正,只是他属意他人,非萧氏良配。

    皇帝龙颜大怒,这段天赐良缘竟然短短两年就分崩离析。祝熹跪在勤政殿外五日,大有不答应就长跪不起的意思,他愿意赔上官职求取和离,皇帝感其心意,免了他一年的俸禄,又罚他停职半年,终究是应允了。

    祝熹把写和离书的主动权交给萧颦,他说:“当时求娶你为妻,实属意外。你想要什么,我能做到的都会给,当作是补偿我耽误了你。”

    萧颦什么都没要,拿着和离书第一时间就去了甘州。之后去了哪里,又经历了什么,恐怕只有她自己清楚。

    “那你爱他么?”萧颦的眼睛红红的,“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罗虔呼吸一窒,嗓子说不出的干涩:“我爱他,我也爱大哥。”

    “对不起,都是我,我不该……”萧颦泪眼汪汪望着她,罗虔擦去滚落的泪珠,“姊姊,是大哥要娶你的,你何必自责?”

    萧颦支支吾吾说着什么,混着哭腔她听的不甚清楚,想必是自责内疚之语。

    罗虔给了她一个拥抱,轻轻拍打她抽泣的脊背。

    雪地里的爱字像结晶的誓言封印地下,一阵风吹来就消失不见。

    她的眼泪不见少,罗虔撒谎道:“我才二十岁,以后日子还那么长,说不准就变心了,我怎么会一辈子只爱一个人……”

    “真的么?”萧颦的声音闷闷的,略带着鼻音,“你难道不会一辈子只爱着祝熹么?”

    “姊姊你看,你就没有一辈子只爱他。”

    萧颦的泪慢慢止住了,听了这句话又有倾盆大雨的趋势:“那是因为他不爱我,可是,可是他爱……”

    罗虔打住了她的话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漫不经心:“我刚进府很是喜欢洛凛二哥,后来又喜欢大哥,这都是说不准的,姊姊且放宽心,以后还那么长……像我现在,我就很喜欢岑弈啊……”

    萧颦见她如此,不再反驳,只是心想:不会的,你一辈子都会爱着祝熹的。

    展月寻着哭声找来,见她眼下泪痕满面心疼道:“颦颦别哭,这是怎么了……”

    萧颦摇摇头:“我没事,只是同霜霜聊了些过往,一时有些伤神,你的酒气消了么?”

    他低下头吻住萧颦的唇瓣,呼吸缠绵:“你且尝尝还有酒味么……”

    他们相拥的地方是被风吹走的爱字,雪花消散,相爱就有了形状。

    罗虔识趣走开,刚走到回廊就撞上人,她摸了摸发疼的鼻子,抬头一看岑弈笑吟吟俯下身来,双手捧着她的脸颊:“敷敷不知羞,偷看人家亲嘴。”

    “明明更不知羞的都做过了。”罗虔坦然自若,“倒是你,不坦诚,在这里站了多久?”

    脸侧的手心温度很低,定是岑弈早早来找她,本以为她与萧颦无话可说,谁知一等就忘了时辰,在暗处受冻良久。

    岑弈往手心哈了口气:“哎呀,冻着敷敷了。”

    他的眼里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罗虔握着他的手往胸脯上:“那就做点什么暖和起来吧。”

    “遵命。”

    岑弈在她手心上烙下一吻,笑的暧昧。

    祝熹看着房中书案上葛慎的画像,终于想起来他是谁。

    他与数年前有过一面之缘的沈歌有几分神似,只是发型和肤色略有差别,眉宇间的混血感如出一辙。那时沈歌有着别扭的中原口音,自称是西域人,故而眉眼深邃,如今想来很是可疑。

    祝熹有些头疼,他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就此分道扬镳,心中诸多疑问无处诉说,胸中郁结。或许他是可以告诉罗虔的,只是她一介女流如何成事,年纪又小,不过是平添烦恼。

    “霜霜虽年幼,可你曾说我是极聪慧的。”罗虔不知何时推门而入,仔细端详葛慎的画像,“沈歌?”

    祝熹点点头:“你何时知道的?”

    “霜霜一直都知道他非良人,只是我亦阴毒,不过臭味相投。”罗虔垂下眼睫,“我以为他对哥哥赤诚,不会做出伤害你的事,所以……”

    所以她一直瞒着自己,与虎谋皮。

    “好了,如今我与他一别两宽,再无瓜葛。”祝熹拿走她手中的画像,放在蜡烛上点燃。火红顷刻间吞噬了脆弱的画纸,人像在火焰中慢慢化为灰烬。那画纸即将燃尽,眼看火苗就要灼烧他的指尖,祝熹无知无觉,罗虔旋即抓过残片挥向空中,什么都没留下。

    祝熹回过神来:“你不要卷进我跟他的事情中,我会处理好的。”

    你不会。

    罗虔凝视他良久:“霜霜相信哥哥。”

    祝熹笑了:“他的六礼我收下了,只是婚期未定。”

    “岑弈说,他要谋个副将军再来娶我,我是觉得无所谓,择一良辰吉日便好。”罗虔无奈地摊开手,“随他罢,总归是要成婚的。”

    “你们的婚事,就由你做主。”祝熹卷起她一缕发,眷恋地缠绕在指节上,“我只有你了。”

    “哥哥这是什么话,还有夫人和……”祝熹脸上罕见的认真,罗虔慢慢止住了话音,转而道,“以后霜霜会和他一起陪着哥哥的。”

    “一言为定。”

    这话的真假祝熹再清楚不过,他俯下身伸出手指。罗虔抿了抿唇,勾住了他的小指。

    洛凛又骗他。

    那,那段小指是谁的?

    目光上移到罗虔的脖子,那里安安静静坠着一串骨链。

    “岑弈割了他的小指赠予霜霜的。”罗虔松开了指头,出声解释。

    祝熹抚摸温热的骨链:“霜霜,好好待他,切勿辜负他的心意。”

    罗虔和洛凛的关系,远比他想象的更加亲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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