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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亲敷敷

    “喂,你在发呆么?”

    模糊的画面逐渐清晰,岑弈在她面前挥了挥手。

    他重复了一遍:“你在发呆么?”

    罗虔缓慢地眨眨眼,没有回答。

    “为什么,你每次回家都忘记带东西?”

    没头没脑的问题,罗虔费劲思索了一下,憋出来一句:“什么?”

    岑弈要气炸了:“这次你又忘带了东西,你的耳朵!还有你的脑子!”

    罗虔耷拉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岑弈拉着凳子坐在她身边,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上次是忘带身体,尤其是心脏,真不知道你这副躯壳还能支撑几年……上上次是忘带……”

    他口干舌燥地说完,肩膀一沉,罗虔的呼吸均匀,精致的眉眼如画,眉心似乎有一团浓雾终年不散。

    “再回家一次,你是不是就要彻底散架了……”

    回答他的只有虚弱的呼吸声。

    没记错的话,一向清廉端正的祝熹无端告病在家一月。圣上自登基后日日上朝,不许大臣擅自离职,却竟允了祝熹。为此她大哥又惹了一身臊,只是碍于皇命,均为窃窃私语之徒。

    定是为了她。

    岑弈盯着罗虔的脑袋,指腹上掠过阵阵凹凸,他轻轻掀开袖子,露出刀疤狰狞的小臂,心中有了答案。

    不知过了多久,罗虔从沉睡中醒来,发觉她竟靠在岑弈肩上睡着了,而岑弈也将错就错保持着这个姿势,脑袋压在她的耳朵上,鼾声如雷。

    罗虔挣扎了一下,纹丝不动。

    她没有力气再作尝试,耳朵里传来男人富有节奏的呼吸,呆呆看着帐帘,希望有一个大将军天神下凡来救她,把她身上这座大佛移走。

    华襄进来找药的时候,罗虔慢慢眨着眼,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秋风从营帐缝隙中溜进来,吹得她一激灵。

    “你们俩这啥造型啊……”

    罗虔将食指竖在嘴唇上:“救我。”

    终于将这尊大佛搬走,罗虔像被压山下五百年的石猴解救了一样一身轻,活动了下筋骨,坐在案前无所事事。

    华襄在架子上翻找着什么,“咔哒”一声叩响罗虔的心门。

    那声音她再熟悉不过,暗格里装满了祝熹的画像。

    岑弈被这细小的响动吵得眉头紧锁,似乎就要转醒。罗虔轻轻捂住他的耳朵,抚平他的眉心,嘴里念念有词:“呼噜呼噜……”岑弈捞过她的手,迷迷糊糊亲了一口。罗虔拽了拽,没挣脱,静下心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又拢紧,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哄孩子呢。”华襄转过身来,看着孩子一样的罗虔。

    他知道岑弈是装睡,不过他没打算拆穿,有这么个活宝逗逗罗虔也好。这孩子回去一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原本还好好的,大病初愈回京团聚,还给祝夫人过寿辰,结果再回甘州就是这副鬼样子,虚的嘴唇发白,还听不见别人的话,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讲话,神经衰弱,总是困困顿顿的,真怕她想不开找个山头自尽了。

    好在岑弈日日缠着她,她被逗急眼了会蹦出一两个字眼,现在可以说完整的话了,听觉也没那么差,不过总还是喜欢睡觉。

    罗虔歪头想了一会,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就腼腆地笑了笑。

    华襄敲了敲暗格:“这么好的地方,不藏点什么吗?”

    她还是笑,指了指燃烧的烛台。

    “烧了?”

    罗虔点了点头。

    华襄好整以暇:“是什么?”

    “画像。”

    “谁的?”华襄一拍脑袋,想起扶风的叮嘱,“不,不,让我猜猜……祝徽之的?”

    罗虔迷惑地歪头看着他,楚楚可怜。

    不得不说,这张脸只要不冷着,就能显出六七分绰约的姿色,叫人移不开眼。

    “啧,忘了你连你哥的字叫什么不记得了……喏,是祝熹么?”

    摇头。

    “那就是洛竹……洛凛的?”

    摇头。

    “东姥姥。”

    摇头。

    “扶风。”

    摇头。

    “嘿嘿,总不能是我罢……”

    罗虔好像认真思考了这种可能,认真地摇摇头。

    华襄逗够了:“那你自己说,是谁。”

    “祝徽。”

    他揉了揉罗虔的头发,有点可怜她:“记住你大哥的字,倒是记全啊……祝徽之。”

    罗虔眼神清明,一字一顿:“祝徽。”

    “祝徽之。”

    “祝徽。”

    “祝徽之……好嘛好嘛,祝徽就祝徽。”华襄拿走药引,“岑弈醒了就叫他来找我。”

    罗虔顺从地点点头,颇有些闺中小妹的乖巧模样。

    华襄突然理解祝熹为何那么宝贝她了。

    “你说她这是心病?”华襄一屁股坐在披着雪狐的木椅上。

    扶风翻找着什么,头也不抬:“若是圣上赐婚也就罢了,这是徽之自己请命的,容不得半点假。”

    “那又如何?”华襄抚摸着柔软的皮毛,“无非多了个嫂嫂,还是一家人。”

    “若我说,这嫂嫂原本是罗虔呢?”扶风细细打量皱巴巴的画纸。

    “什,什么?!”

    “大惊小怪什么?徽之宝贝她,是兄长之爱,亦是男女之情。”扶风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彼此互通心意,只是不知为何徽之临时改了请命,到现在他也不肯向我透露只言片语。我看他终日郁郁寡欢,想必是有苦难言。”

    “上次染了风寒,落水高烧,烫的跟铁水一样,她都能熬过来,这次怎么……我看要更严重。”

    “徽之于她,是唯一的家人,亦是带她脱离苦海的恩人,那情是不必说的。”扶风撕碎了手中的人像画,“徽之也是深爱她的……你常在军营不知,我是知道的,我知道……”

    “你撕碎的是什么?”

    “罗虔给大哥嫂嫂画的人像,我怕她见了会疯。”

    华襄觉得好笑:“亲笔所画,还能刺激到她自己么?”

    扶风叹息道:“撕了总归是没有坏处。”

    “那你要我拿这药引何用,都说了是心病。”

    “瞧见那暗格了么?”

    华襄随口答:“里面放着徽之的画像,不过都已烧掉了。”

    “全部?”

    他点了点头。

    扶风心情复杂:“那,岑弈那小子怎样了?”

    “缠着她,刚才我看他俩还睡在一起,头压着头。”

    此时药房营帐内,罗虔呆呆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回过神来,原本靠着架子的岑弈不知何时倚着她的肩,睡的正香甜。

    不巧来了同营士兵开药,罗虔寻了个稍微舒适的姿势写药引,对他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可否请你自己抓药?在右上角的匣子里,另外是第三排第五列……”

    那人不满地打量岑弈:“这位是?”

    “他,他是病人,特殊病人。”

    “罗娘子,若我生病,亦能如……”

    那人话还没说完,就听岑弈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哈欠,悠悠掀起眼皮。

    岑弈颇为好心:“不能。”

    没有任何音调起伏,哪里是陷入沉睡的人该有的声音?

    罗虔推不开他,真诚道:“还少了哪一味药?”

    “没有了。”

    送走了那人,罗虔立刻软了身子瘫在椅子上。

    岑弈像黏人的猫一样凑上来:“你累了么?”

    罗虔点点头,他接着说:“那便随我回扬州罢。扬州可好了,好多好吃的,保准你喜欢……”

    “不要。”罗虔脸上罕见的认真,“扬州……我不喜欢。”

    “那我也不喜欢甘州。”岑弈别扭地同她拌嘴,“更不喜欢他们,都由着抓药的借口来瞧你。”

    “我有什么好瞧的?”

    岑弈故作用力地捏她的脸颊:“因为敷敷太漂亮了呀。”

    “谁是敷敷?”

    “你。”岑弈指着她:“你生的像秦罗敷一样美,我便唤你敷敷。”

    罗虔直勾勾望着他,不带一丝杂念。

    “我在夸你呢,好歹回应我一下,这样我好尴尬的。”

    很显然罗虔不是贴心的人,听完只是眨了眨眼,睫毛扑闪扑闪的像只蝴蝶。

    “你喜欢喜欢我吧,罗虔。”岑弈将她的手贴在脸侧,“你吻了我。”

    “我吻了你?”罗虔突然提高音调,声音有些刺耳。

    “你说过,嘴唇是身体最重要的物件。”

    “好罢,那你去向兄长提亲。”罗虔淡淡道,埋头抄录药经。

    “你终于想起来了!”岑弈兴奋搂紧她转圈,“那,我能问问是为何么?”

    只记得辛玉郑重其事地告诉他,却对背后的缘由闭口不提。

    罗虔被他晃的头晕,却未开口制止,纵容他的孩子行为:“嵇菱,还有清浊楼里的女子,我见她们每每接待客人,身子是不吝啬给的,嘴唇却鲜少叫他们吻,不是很重要么?”

    “我,真的可以向敷敷提亲么?”岑弈不知道为何她先前一再否认,甚至威胁他,现在却突然改口。

    “两月前嫂嫂说要来看望我,估摸着这几天便要到了,那时你且问她。”罗虔头都没抬,“她若应允了,便是我兄长同意了。”

    下巴被冷不防捏紧,岑弈俯身重重亲了她一口,掩饰不住的愉悦:“真不愧去了那么多青楼,我终于是寻到你了。”

    罗虔被亲的有些发蒙,揉了揉沾满口水的脸颊。小臂上的疤痕瘙痒难耐,她不耐烦地抓挠着,抓破了血痂也不收手。

    岑弈止住了她的动作,罗虔可怜兮兮卖惨,略带鼻音乞求道:“痒……”

    他注视罗虔片刻,旋即低头两瓣唇印在瘙痒处,火热的舌头舔舐淌血的伤口,罗虔不知所措,只能任他摆弄。

    不知何时,湿润的嘴唇贴上了她的,气息交缠微微窒息中,罗虔不可自抑地勾住他的脖子,身上的每一处伤痕都被精壮的男性躯体熨贴。她忍着躁动的血痂,仰头撅着嘴向岑弈索吻。

    好像这样就可以不顾一切。

    慌乱中,祝熹将食指探向她的鼻息后迅速收回,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他发了疯一般给罗虔渡气,和着咸涩的泪水一起灌进她的五脏六腑,直到罗虔的脸出现微微红才罢休。他顾不得探究暗室的布局,抱着罗虔冲出这暗无天日的牢笼,大声呼救。

    萧颦被浑身是血的罗虔吓瘫坐地,而后强忍惊惧喊来郎中。祝熹衣袂染血,罗虔奄奄一息,叫人一时分不清谁才是将死之人。数盆血水从里屋进进出出,连萧颦都能感受到罗虔的流逝。天边泛起珍珠白,年迈苍老的医者忙碌了一个晚上,颓然地摇了摇头。

    罗虔的呼吸近乎于无,他甚至感觉下一秒她的身上就会冒出密密麻麻的尸斑。

    祝熹把所有人都轰了出去,再开门时面如死灰,萧颦心一紧,只见他垂着头双膝跪地:“烦请先生再帮帮她罢。”

    萧颦不忍再看,到他身侧要将他扶起来。谁知祝熹铁了心,双膝像是长在地上一样,任谁也不能撼动分毫。

    先生也不免动容,叹了口气依言照做。待他走后,祝熹仍跪地不起。萧颦急得快要哭出来,却听他轻声道:“就这么想死么?”

    萧颦还没反应过来,只听里屋传来先生的惊奇之语:“快进来!”

    “熹郎,我们快去……”

    听这言语中的激动,定是罗虔挺过来了。她又惊又喜要拉他进去,祝熹轻轻甩开她的手,带着不容拒绝的力度起身离去。

    萧颦愣在原地。

    他哭了。

    隔天祝熹就去皇宫告病,日日守在罗虔榻旁。最初他会维持一个动作,一动不动地看着罗虔,好像在害怕一眨眼她就人间蒸发。慢慢的,罗虔有了意识,皱眉抑或是动动手指,祝熹就会念一些诗词,都是她儿时爱听的。

    祝熹瞒着双亲在市郊择了一处宅子,上下由他亲自打点,这边是萧颦照料。有时她会过去给罗虔擦洗身子,因为素来疼爱罗虔的东姥姥没能挺过这个冬天。祝熹不放心其他人,萧颦也没有大小姐脾气,没等祝熹恳求,她就主动请缨去贴身照顾罗虔。

    罗虔缠绵卧榻,安安静静的,就像萧颦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

    指腹沾了些口脂,细致地裹满罗虔嘴唇的每一寸柔软,萧颦在她的眼下抹了些胭脂,苍白的容颜转瞬即逝,此时床幔后俨然是美人小憩。

    她替罗虔掖了掖被子,坐在床侧给她削剪指甲。

    祝父祝母都以为祝熹是因东姥姥病逝心忧,所以自请独住,以解悲痛之情,殊不知或许还有更大的噩耗在等着他们。

    今年的冬大雪纷飞,已经飘雪三日,手中的温度冰冷的像庭中靡靡落雪。

    罗虔迟迟没有苏醒的迹象,下一次岑弈再来登门拜访,她该怎样打发?

    这倒是次要的。

    她望向雪中的丈夫,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撑下去的。

    而立之年的祝熹生了白发。

    他的脊背不再挺拔如雪松,轻如鹅毛的飞雪落在肩上,他快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祝熹好像在颤抖,他在害怕么?

    是怕霜霜再看不到春么?

    她近乎绝望,不敢想象如果真是那样,祝熹会不会自刎殉情?

    萧颦忧思重重,手上不自知重了力道,没有看到疼的眉头一皱的罗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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