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你显现了九种人格，比上次多两种。”

    瑞克医生双手交握放在桌上，看着对面的巴顿，他说话的语气十分平和，没有一丝起伏。

    巴顿沉默着，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这次的人格，是不是攻击性更强？”

    瑞克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我早劝你离职就医，现在的难度，我没有把握，我最高纪录也就七种。”

    巴顿突然笑了一下，“那不是整好，我就是你的下一个记录，这次我会听你的安排。”

    瑞克也微微笑了一下，“那我还应该感谢你了？”

    巴顿苦笑，没有接话，他知道自己的情况非常棘手，即便支付高昂的医疗费用，也改变不了给瑞克带去前所未有挑战的事实。

    瑞克看着巴顿，认真道：“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和团队商量一下，最迟下周一出方案。”

    巴顿点头，起身走到门口，手拉开门把手的时候顿住，他说：“谢了。”

    瑞克回复：“不客气。”

    门关上以后，巴顿有些沮丧地靠在旁边的墙上深吸了一口气，即便科技已经进步到可以给人更换各种零部件、安插微生物帮手，却唯独无法抵御来自精神层次的伤害。

    这种伤害，更像是打在基因上的烙印，一辈子都很难擦除。

    “看完了吗？回家吧，亲爱的。”

    伊莎清脆的声音将巴顿拉了回来，他睁眼的时候，看见了对自己毫无防备充满爱慕之意的伊莎。

    巴顿应付不了这种来自异性热烈的感情，他避开伊莎独自朝前走，伊莎也不在意，跟在后面。

    “今天我们可以在外面吃饭吗？我想吃…”

    “你自己去吃吧，不要再跟着我，该回去上学就回去上学，想回家就回家。”

    巴顿走的很慢，说这话，他的语气出奇的温柔，因为这是唯一对他毫无保留表现出好感的异性。

    他本性善良，他不会伤害任何人，何况对自己怀着好意的女孩子，但他清楚自己并不是任何人的良人，他的职业，他的病，导致他只能孤老。

    伊莎像是天生自带一种屏蔽功能，她依旧满脸无邪的笑容，上前勾住巴顿的胳膊，“我要跟你回你家，你不想出去吃，我们就买回去吃吧。”

    巴顿停下来，转头看着伊莎，“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吗？你知道我为什么来这里吗？”

    伊莎一副天真的模样，她的蓝眼睛通透得像是蒸馏到可直接饮用的海水，“你和队长是一个组织的，你来这里看的是心理问题。”

    巴顿又问：“那你知不知道我随时面临着生命危险？你跟我这样的人在一起，也会不安全，你不怕死吗？”

    伊莎放开巴顿的手，拉开自己白色的泡泡袖露出手腕上狰狞的伤疤，“我不怕死，我死过好几次。”

    巴顿皱起眉头，看着那些划伤，又抬头看着伊莎，等待一个解释。

    伊莎天真地笑着，“你说你是病人，我也见过你不同的样子，但我并不觉得那些样子的你不可爱，相反地，我觉那样的你非常有魅力。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生病了，我经常因为别人伤害自己，姐妹都说我恋爱脑，没智商无药可治，我想也许我比你病得还厉害。”

    伊莎又勾起巴顿的胳膊，亲昵地靠着，“所以，我不嫌弃你，你也不要嫌弃我，行不行？”

    “如果我的病好了呢？我不再分化出多个人格呢？你还觉得我特别吗？”

    这也许是巴顿这辈子唯一无脑的一次，他都解释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大概或许是，无脑会传染。

    随即，两人一路“相谈甚欢”地回了巴顿的住所，中途还买了一些熟食。

    这其间有过一些分歧，不过都以伊莎的妥协收尾，因为两人的消费观有着天壤之别，伊莎想的是到星级餐厅打包美味佳肴，巴顿却只愿意在路边买小摊快餐。

    到家摆弄餐食的时候伊莎直言道：“我们为什么要吃这些街边不干净的廉价食物？”

    巴顿放好碗筷回道：“因为这就是我的生活水平。”

    伊莎睁大漂亮的眼睛，“不如我养你吧，我有钱，有很多钱。”

    巴顿坐下来，示意对方也坐，“这顿我请你，下次你再请我，我可以吃廉价的街边摊，也可以吃星级美味。”

    伊莎开心地点头，然后拿起筷子，准备没心没肺地开吃。

    可只吃了一口伊莎就吐了出来，放了筷子推开碗，“不好吃，怪味儿。”

    巴顿没有生气，他抬头看着伊莎，语气很温和，“所以，最好的办法是你去吃你的星级餐厅，我吃我的街边摊，而且，我的房子只有一间卧室，我不可能天天睡沙发。”

    伊莎的小脸垮了下来，她又凑近巴顿，含情脉脉地看着对方，“可是我很喜欢你，我想要跟你在一起。”

    巴顿笑了，“虽然我没有谈过恋爱，并不知道男女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我相信，令人不舒服的相处方式绝对不适合于任何一对恋人。”

    “所以，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巴顿也放下筷子，看着伊莎。

    伊莎变得手足无措，甚至瞬间眼里透出了委屈的泪光，她可怜兮兮地问：“你一点点都不喜欢我吗？”

    巴顿说：“你很可爱。”

    伊莎拉起巴顿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随即示意对方去解自己的衣服绑带。

    巴顿抽回了手，深吸一口气，“伊莎小姐，你很可爱，但通过这么些天的相处，我相信你也感觉得出来，我们并不合适。我接下来会进入一个漫长的治疗过程，分不出精力照顾你了，所以送你回去是我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伊莎还是一副不舍的样子，眼泪就在她的眼眶里打转转，她说：“我不会影响你治疗的，我会等你。”

    巴顿没有说话，他只是安静地看着伊莎。

    这一次，伊莎在这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人眼里看到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真挚，没有欲望、没有杂念，除了善意解读不出任何的情绪。

    她唯一一次，压住了自己内心贪婪、依赖的念头，不纠缠不撕扯，静悄悄地起身离开。

    “不用你送，你吃饭吧，我知道怎么回家。”

    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是一片羽毛从巴顿的心上刮过，心动，好像是从这一刻起的。

    巴顿的眼眶湿热了，不过伊莎没有看见。

    之后的巴顿，终于心无旁骛地等待瑞克的治疗方案，他以为是夏娜接手了自己的事情，但事实上，是边寂又回到了他队长的岗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