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稀灯掐着秒表，刚到下午五点，就向母亲申请通讯。
很快接通。
她松了一口气。
这说明尤当歌今天工作顺利，意味着尤当歌的心情还没有糟糕透顶。
“接到人了？”尤当歌问。
她看到了这是被她派去接人的尤稀灯打来的。
却得到了一个无法令她满意的回答——
“没……”
尤当歌打断尤稀灯的话，“没？你没有接到她？人呢？”
“本来是接到她了的，”尤稀灯温吞地解释，“见到她的时候她在喝咖啡，你给过我照片，所以我认出她来了。但她见到我的第一反应是把手机拿给我看，那上面…是一些花边新闻。”
将这几个字快速糊弄过去，尤稀灯才恢复语速，“她感叹了句我们家风评不太好，也不等我解释，就说她改主意了，要先到她各地的房产转一转再来……”
“你就让她这样走了？”尤当歌的语气充分展露她的难以置信，“她才十五岁，你竟然放心她一个人不知道跑去哪儿？”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因为当时辛枝提出暂时不要让尤当歌知道的时候，尤稀灯已经被绕得迷迷糊糊，还没有想清楚就答应了。
等回过神来，事已成定局，不可反悔。
好在尤当歌只是责怪，并不执著于因由。
否则恐怕更加生气。
责怪完后，尤当歌才问：“你知道她的目的地吗？”
“她没说。”尤稀灯底气不足，于是声量也小。
“……”尤当歌一时失语，“算了，我自己问她。”说完，就挂断了。
尤稀灯本来是要提醒她辛枝这时候大概率在飞机上，却被憋在了喉咙里，一时有点上不去又下不来。
但是很快想起飞机上联系方式无一不畅通，便松了口气。
是被辛枝那句“不必联系我，就算想联系也联系不上”带跑了，回过神来后，尤稀灯不由苦笑。
也没听母亲说过辛枝是个这么，脑回路清奇的孩子，尤稀灯感叹，又很快想到可做解释的原因。
或许是家丑不可外扬吧，她想。
不过，她稍作思索，决定还是把这个信息以留言的方式告知母亲。
然而等到尤当歌看见这个留言，已经是联系不上又联系，重复了好几次之后憋气的状态。
她开始反思。
纵然之前她联系过的每一个人不管什么情况都能联系上，纵然不管什么时候不管什么场合都拥被信号及网络覆盖，也并不意味着她想联系的人总是能及时联系上的。
至少这个即将被她收养的，好友的遗孤就让她颇为开眼。
现在坐飞机又不用开飞行模式，怎么还有人在飞机上关机！
因为辛枝不知道现在坐飞机可以不开飞行模式。
或许原本的辛枝是知道的。
但现在从芯子到壳子都已经彻底换了一个人。
看着后台来自尤当歌的崩溃值反复刷屏，一人一系统都仿佛被天降馅饼砸中。
[这也是你算好的吗。]崩溃值系统语气复杂。
辛枝被它激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我早就想说了，你可以别这么人性化不。]
系统颇为惊讶，[你不喜欢吗，这可是广受万千少女好评的男神苏音。]
不知道它从哪儿受到的熏陶，辛枝收紧了握住杯子的手，又很快松开，[比起这所谓的男神苏音，我还是更喜欢机械音。]
[为什么？]
得到意料中反应的辛枝微眯起眼，[因为机械音更能激起我的兴奋。]
[……这不是什么好事吧。]甚至是要被和谐的。
虽然但是，会对着机械音兴奋起来，它这宿主是变态吗。
系统暗自腹诽，也是没办法，要不是实在找不到一个跟“辛枝”这个名字契合的亡灵，时空管理局也不用因为急着填补缺漏征来生魂。
想着辛枝一个好好的过着自己日子的阳光开朗大学生，竟然因为它们的失误被迫进入狗血文，过着有一日没一日，需要靠赚取生存点数来续命的不安生日子，系统不存在的良心微微作痛。
此刻，后台刷屏的崩溃值令系统稍微回过神，刚进入世界不到两小时，宿主竟然就得到了200点崩溃值，尤稀灯的30点，尤当歌的60点，莫觉的10点，剧情的100点。
尤当歌贡献了百分之三十，以量胜过了身为剧情支柱的主角尤稀灯的质，真是意外之喜。
1:1换算过后就是200的生存点数，又是两天的命，得出结论后，系统便颇为欣慰地点头。
系统绩效跟宿主成就挂钩，原本它还颇为不安。
现在看来，它这宿主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怪不得敢领这瓷器活。
[这也是你算好的？]看到后台又刷起了莫觉的崩溃值，系统运算略显复杂。
[嘛，剧情刚开始，主角和她妈是一体的，刷一个送一个，]辛枝说，[但尤当歌竟然跟莫觉说了这事，倒是有些新奇。原著里可没体现过尤当歌会跟莫觉这个上门赘婿分享情报。]
原著也没有超出尤当歌预料的事，系统默默腹诽。
不对，系统理清了被冲击后变混乱的运算，[被激起兴奋是什么好事吗，它分明会让人思绪滞涩。]
[一般人确实如此，]辛枝带着笑意说，[但我是特别的。]
如果性格特别糟糕也算特别的话，它这宿主的确是特别的。
系统只是吐槽，并没有严阵以待。
所以当辛枝大剌剌进商场随机挑取了一家服装店，进门就要求导购给她来一套夜行衣的时候，系统没能跟上她的思路，试图根据她的行动推测原因，却致使自己发烫。
默默停止解析，系统将默认模式改为收集宿主行为的模式，借此建立样本库。
这是一场进化，系统苦中作乐。
将微末的不好的预感，以及对自己会进化成奇形怪状然后只有格式化才能回归平凡的快乐的担忧按下，系统以虚心求教的态度发问——
[你这是干嘛！]说出口却是尽显崩溃的质问。
[不要尖叫。]辛枝按了按耳根。男神苏音破音可不仅仅是好笑，还颇有音波攻击般的杀伤力，[快把你声音换了，不然我投诉你。]
怎么会有人因为不喜欢声音就要投诉，运算觉得荒谬，但系统已经充分认同这的确是辛枝能做得出来的事。
系统不解，系统愤怒，系统低头，系统迎合宿主需求。
要是因为这种事情被投诉，那才是真正会成为笑话。
想着因为声音不合宿主心意被投诉从此沦为全系统界的笑柄，系统的冗余数据骤然增多。
带着报复心理，系统说风凉话，[没有人会理会你这无理要求。]它可是将被找上的倒霉导购嘴角凝固的营业笑弧看得清清楚楚，下落了10个百分点，这可是破天荒的事情。
“夜行衣，我们店里是没有的。”导购说。
在系统得意的笑声中，辛枝镇定得仿佛没听见，却是斥责，[你好聒噪。]
[就说了是不会……]系统的嘲讽戛然而止。
因为它也听到了导购的话——
“不过我可以为你搭配一套适合夜行的套装，你看可以吗？”
就在系统幸灾乐祸等着辛枝被赶出店门的时候，它忽视了导购调整好的笑容，自然没能对“来自队友的背刺”做出有效防御。
享受着难得的安静，辛枝对着导购矜持颔首。
[为什么你没被赶出去？]
[你的崩溃值可以计入所得不？]
系统和辛枝同时发问。
[你还想要我的崩溃值？]系统被她清奇的脑回路搞懵了一瞬，[没有相关条例，按无允许便不可的原则，是不可以的。]说完，它的运算回到正轨，[不是，你还想要我的崩溃值！？]
偏了偏身子，却还是没躲过系统的音量攻击，[蚊子再小也是肉嘛。]她说，[还有，不要再在我脑袋里尖叫了，再有下次我投诉你。]
投诉。
关键词触发，其余的一切都成云烟，[你又要投诉我？]
[是“如果你再在我脑袋里尖叫”的话，我就投诉你。意思是你不再在我脑袋里尖叫，就不会面临我的投诉。]
辛枝深吸了一口气，颇觉心累，从短短三个小时的相处中领会了附身她的崩溃值系统的聒噪本性，决定先把丑话说在前头，[为了我和你能够构建友好合作关系，我们需要约法三章。]
压抑下满腔槽点，系统拿出专业态度，心想这次一定要给它这难搞宿主一点小小的智能生命震撼，一定要让她忏悔颤抖刮目相待。
[你说。]系统生生用机械音凹出了男神苏音的风范。
[首先，为了让我更轻松地进行任务，每天你只有十次向我主动发问的机会。]
[十次？]
[记一次。]
[……你继续。]
[然后，我问你答，我问一句，你答一句，只有在我明确提出要求的情况下，你才可以在我脑袋里发出声音。]
[如果有重要信息？]
[我记得你可以在我眼前弹出留言板。]
[为什么？]
[这是第二次。]
[我知道。]
[因为我讨厌听音乐，而你的吵闹比音乐更具有腐蚀性。我需要清静，就像需要氧气。]太少窒息，太多溺亡。
因为不需要什么宠物温情。
所以对辛枝而言，系统的存在最好只是一个工具。
她没有说出声，也不是跟系统对话，但因为是在默念，所以暂居她大脑的系统也听见了。
它倒没有因此生出什么强烈的负面情绪，这不算罕见的想法，仅仅是反应迅速地开启录音。
早晚有一天有把这句话在辛枝面前反复重播的机会，它不怀好意地想。
等到那时候，它一定要好好嘲讽她个够本！
[好，]系统用平静的机械音说，[第三个问题，为什么那个导购会答应你的要求？]说着，它满怀期待地关注辛枝的一切反应。
[因为她是导购，我是顾客。实体经济萧条，这般情况下没有一个导购会明白表现出对顾客的嫌弃，除非是用激将法，除非她想被投诉然后被解雇，哪怕她觉得站在她面前的顾客仿佛脑子有病。]
你也知道你脑子有病，系统下意识无声接话。
它很快反应过来自己的关注点又被带跑了。
回过神后它震惊，它不解，它难以接受。
说好的机械音能激起兴奋呢，刚才那几句可是它溯源练出的最纯正的机械音。
[因为只是更能，而不是一定。]
明明没听见系统发问，辛枝却准确从那纷杂的感知中会意了系统的疑惑。
心情爽朗的辛枝带着笑意接过了导购递来的，搭配好的一身黑色衣裤。
然后走进换衣间。
换好之后，辛枝对着镜子评判：
“肩线太窄，胳膊有点不好活动。”
“裤子也是，裆太紧了，步子迈不开。”
看着导购员隐隐崩溃的神情，想着辛枝就要被扫地出门了，系统颇为幸灾乐祸。
结果导购却还是用亲切的口吻询问具体要求。
系统很有些恨铁不成钢。
受系统条例限制，它没办法给宿主颜色瞧瞧，只能放任辛枝开染坊。
于是它只能放眼现实世界，寄希望于能够天降正义使者让辛枝看看什么叫正义的铁拳。
没想到第一个潜在的队友颇为窝囊。
眼见导购小姐礼貌地建议辛枝出门左拐或许在那家运动类门店里能找到想要的，系统硬生生憋出一声讽笑。
哪怕它的宿主听不见，至少输人不输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