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老爷子瞧着小姑娘蹲在地上仰着脑袋,眼神清澈满脸期待,只好点了头。

    得到应允后,徐羲和又继续蹲在地上看着那工匠开始刨木花,刚看没看一会儿,薛叔就从前厅过来开始苦口婆心地劝说,“徐姑娘,快起来罢,刨木花的时候木屑多,在这待久了这肺是要咳的。”

    这话倒是不假,但她一个旁观者尚且可以离开,这做着活的工匠却也只能这么受着,心思一动,决定要做上几个口罩来分一分。

    观察了一会儿,也有几位年轻的工匠用方巾对折叠成三角状,用其中两角系在脑后,用来遮掩空气中的粉尘和味道,但是因为另外一角自然垂下,所以防护能力并没有那么强,再加上随着动作不停,这方巾总是脱落,极不方便。

    而一些老匠人,木材堆里摸爬滚打出来的,早都习惯了,更觉得这些方巾累赘,干脆什么都不用,就像薛老爷子,身旁木屑堆了一地,稍稍动作就扬起一片尘屑,依然顾若无人,心无旁骛的沉浸在木头的世界里。

    她一直觉得老爷子是位和蔼的老人家,从昨日初见聊起她画的这些图纸的构思想法,到今日挑选木料也全由着自己选,说起话来中气十足却温文尔雅,直到他沉浸在打造家具的世界,无视外物,才发觉确实是位脾气古怪的小老头。

    当前处于框架阶段,老爷子正在把大块的木材高低宽窄修成合适的样子,徐羲和也无从下手帮忙,只能给放在砖石花圃上的那把小茶壶添满了水。

    进到前厅,客人逐渐多了起来,小厮马不停蹄接待着。

    她依稀记得,昨日在马车上看到这附近有家布匹店,样式繁多,色彩斑斓,只从外面瞧了一眼都觉得赏心悦目,她走出铺子直奔那店而去。

    迈进店门,选了款经纬细密合适的绢布,扯了几尺月白色的,又跟店主讨了点针线,拿着东西心满意足回了薛记。

    春意日胜,天色渐暖,阳光也刚好,徐羲和回到薛记的时候,老爷子还沉浸在自己世界里,正在拿烧过的木炭在木材上标记记号,她走到花圃伸手颠了颠那茶壶,纹丝未动,却也不敢打扰。

    只好去了厢房,自个儿搬了把玫瑰椅出来,在一群钻研木料的匠人堆里,拿着把小铜剪开始折腾刚买回来的布料。

    虽对制衣绣花不通,但对口罩却很了解。两块方正的布料叠在一起并做一块,先在四周包个边,再把左右两端折起缝在一处,另把细条状的布收在一起,做成布条穿在左右两端折起的扣里,一个可以抽拉的口罩就做好了,收紧布条,系住,就可以挂在耳后。防护效果具体如何不敢打包票,但一定是比没有要强的多。

    做出第一个,徐羲和已经出奇兴奋了,从椅子上跳起来就跑去跟老爷子献宝。

    薛老爷子看着这走线别扭,针脚零乱的小物件儿,依然乐呵呵地接了过来。之前锯完一块木料时,停下来缓了缓神,正好瞧见这小姑娘在摆针弄线,还以为像别家姑娘一样在绣花,这会儿才知道,是在摆弄这个。

    “丫头,这是什么?”老爷子瞧着这物件眼生得很。

    “这是口罩,两边的绳可以根据自己的合适的大小系住,然后就可以挂在耳后,您以后做木工活的时候要带着,不然这尘屑吸进体内是会伤肺的,我待会儿再多做一些,给大家都分分。”徐羲和乐呵呵地继续摆弄手上的针线。

    做工不精,一看便知手生得很,估计是不怎么做针线活的,薛老爷子更觉感动,把口罩仔细折好放到了大袖里。

    徐羲和刚坐回玫瑰椅上打算再做几个,才发现老爷子只收起来了,但却并未戴上自己那得意之作,一时气愤,只盯着老爷子瞧。

    薛老爷子这才无奈笑笑,又从袖里掏出来那新奇玩意儿戴到了脸上。

    别说,确实戴着方便,不影响手上的活,布料也选的合适,没感受到憋气的不适感。

    徐羲和一连做了几个,耐性逐渐减少,索性丢到一边,又去看老爷子修木料。

    现在正在打的是一把官帽椅。

    官帽椅偏向素简,但却加高了椅身和椅背,坐着舒服。椅背上的背靠板和椅子前端的卷口牙子两处,是雕刻花式的重点,也是整体简单的椅身上最为华丽的部分。

    她捡过一块长方形木板,这木板在一堆长条木材里格外不同,想必这就是那椅背上的背靠板了,又顺手捡起一块老爷子丢在一旁的木炭块,开始在那木板上画想展现出来的细节。

    当下审美依然以简洁为主,既已大改了高矮的形制,那在细节上还是应该顺应一些,毕竟还是想要用这几套家具吸引客人的,于是只在上面画了简单的折枝花鸟图。

    木炭块用得小到抓不住的时候,徐羲和从木板里抬起头,却见老爷子又递过来一块,眼神示意她继续。

    薛老爷子看她画那花鸟图看了有一会儿了,内心惊讶,却未表现在面上。

    初看到这摞图纸,画风简洁,大多只体现了框架和大致的雕刻图案,却没见过于细节的描述,她当时只当是画的人有这想法没这画工,眼下,小丫头拿着炭块把花样描绘得淋漓尽致,明显这框架和细节早就像印在她脑海里一般,不由更认定这小姑娘是可塑之才。

    画完各部位想要雕刻的细节,徐羲和又退回一旁,看着薛老爷子把大锯、刨子换成小锯和刻刀准备开始雕刻细节。

    打了半辈子家具的老师傅经验极其丰富,虽是全新的形制,但光看看图纸便悟了个八九分,此刻她又把细节用炭笔勾画在了切割好的木料上,老爷子放心地全然按照木炭块勾出的线条开始雕刻。

    晚霞绚烂,天边一片橙红,薛老爷子怕晚了她一个人回城郊不安全,嘱咐她早些回,徐羲和只好拿着未用完的布料和做了一半的口罩登上了回家的马车。

    回到家时,烛光一片大亮,宋氏正在绣花,走近细看,是徐羲和以前的一件素色衣裳,不仅颜色素淡更未着一丝花纹,她今日恰巧看到这衣裳,内心不禁一阵心酸,立即拿来绣起了花,她记得三娘在老夫人寿诞那日穿的衣裳,上面有多芙蓉花就很衬她。

    抬头瞧见三娘回来,宋氏连忙放下手中的针线活,乐呵呵地起身叫人把备好的饭菜端进来,这会儿才留意到她手上拿着的东西,忙问道:“不是去了家具铺子帮忙,怎么做上针线活了?”

    徐羲和把今日在家具铺子的所见所闻细细讲给了宋氏听,宋氏听完不由得点头认可,拿过一旁的布料和未做完的东西仔细看了两眼,着实有些不堪,只好说让自己来做吧。

    宋云儿很向往宅院之外的世界,徐二爷在为酒楼奔波,小三娘在为酒楼劳累,只有自己,只能待在家里无所事事,看到终于有自己能做的事情,能出一份力了,也是欣喜不已。

    宋氏绣了大半的芙蓉花还在膝上放着,又拿起那口罩看了一番,强烈的对比让徐羲和也突然心虚了起来,但听到宋氏愿意出手帮忙,不禁也喜出望外,忙与她解释,“阿娘,这叫口罩,可以防止粉尘污染,听说在那宫里,献食的人也会用绢布蒙住口鼻,防止气息接触到官家的吃食呢。”

    口罩的原理简单,只是当下大多数人不知粉尘的危害有多大,所以并未往专门掩盖口鼻的工具上去想。

    而素来做惯针线活的女子,哪怕只看看做了一半的活,也能轻易看透其中的门道,听完三娘的讲解,宋氏已经开始拿着剪子绞起了绢布。

    徐羲和饭还未吃完,宋氏已经做好了一个,拿给她看。

    剪裁标致,针脚密集,走线正直,比起自己做的那些,宋氏这个几乎算得上艺术品了。

    徐羲和不禁眉开眼笑,眸子闪着流光,撒娇请求着宋氏再多做几个。因这薛老爷子说了打家具不收银子,她实在过意不去,只好送些小玩意儿聊表心意。

    这倒是跟宋氏的想法不谋而合了,她之前听徐二爷说过,这薛老爷子手里出来的家具,即使不是价值连城也是昂贵非常,这整套整套的家具,又岂是他们可以承受的,纵使老爷子许诺不收银子,也无法坦然收下,更得尽尽自家的心意才行。

    宋氏听完只笑着,“放心吧,不管薛记有多少人,人人都有份。”

    深夜,徐羲和坐在桌前,又思索起酒楼布局问题。

    当前,丰乐楼以大堂为主,二楼三楼也是如此,虽桌椅数量多,但客人最多时也坐不满三成,现在,薛老爷子又亲自给丰乐楼打造了桌椅,待消息传遍,定会吸引一大批的达官贵绅和文人雅士,前者为了凸显自己的地位不愿坐在大堂随意用餐,而后者为了讨个安静的环境也不乐意呆在吵闹的大堂。

    那就必须隔断出包间。

    之前总共画了六套不同的桌椅图纸,现在看来,可以围绕这不同风格的六套桌椅来打造六间不同主题的雅间。一楼依然维持基本的大堂设置,用来招待以吃饭喝酒为目的的大多数客人,二楼三楼设置不同价位的包间雅座,既满足隐私需求,又提供较为安静的环境方便谈话沟通。

    这样,既能满足不同层次的客人需求,也能增加不少收入。

    说做就做,徐羲和立即凭着记忆,大概地画出了酒楼的平面图,把每层三间雅间分别设置在了并不相邻的三个位置。不相邻是因为当前技术条件很难做到过关的隔音效果,而且按照不同主题的想法,有的是砖面,有的是木墙,风格各异,不宜过于相近。

    有了薛老爷子相助的顺风开局,徐羲和信心大增,待徐二爷定制瓷器回来,就可以先把自己规划的包间想法实施出来了。

    但除了设置包间,大堂的重新规划,也是整个酒楼改头换面的重要环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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