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金明池西,垂柳轻拂水面,芳草遍铺河堤。

    于景策指指身后草地上扔着的另一副鱼竿,一脸神气地跟林望舒叫嚣,“来比赛啊,看谁先钓到鱼!”

    林望舒听到这番挑衅,只微微一笑,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将钓线轻轻抛进池水,却也漾起一片涟漪,在水面慢慢散开。

    放置好鱼竿,转头看向徐羲和,只见她满心满眼的欢快几乎要溢出来。

    怕惊扰其他的垂钓者,只好压低声音为她讲解这金明池边所见的景象:目之所及的建筑皆为水上建筑,这池中平时可通大船,战时这里甚至可作为水军演练场……

    徐羲和见他压低了声音,为了听的方便不由凑近了一点,最后干脆在他旁边的草地上坐了下来。

    林望舒见状先是一呆,随即清亮如玉的面颊竟隐隐透出了丝丝红意。

    “几年未见,你怎么这么热心了?原来问一下私塾先生布置的问题答案都得求你半天。”于景策一脸诧异,指着毫无波澜的水面耍赖,“你看,刚刚你话多到,我的鱼都被你唠叨跑了。”

    林望舒听着好友的嘀咕,面上还是像往常一样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安于泰山,实则望着依旧平静水面的心却都是虚的。

    忍不住余光瞄了一眼坐在身旁不远的徐羲和,看对方的心思压根就没在两人的对话上才微微放下心来。

    徐羲和确实没留意身边的交谈。

    她此时的注意力都在不远处的一个垂钓者身上,正认真地瞧着那人在堤边一块大石上处理着刚钓上来的鱼。

    林望舒叹了口气,放下鱼竿,起身环顾周围。

    轻轻给于景策丢下一句:“我认输了。”便头也不回地走向不远处刚刚提起鱼竿的一位老者。

    只见他弯着腰,不知跟老者讲了些什么,对方便乐呵呵地从地上拿起几根茅草,在鱼篓选了一尾,系了鱼嘴,拎着茅草把刚钓到的鱼递给了他。

    徐羲和看着那垂钓人手脚麻利地处理好鱼,回过神才发现刚刚还在旁边钓鱼的人已不在原处。

    于景策歪头看她,打了个响指,指了指不远处。

    徐羲和顺势望去。

    只见一身月白的公子,逆着光,含着笑,伸手拨开拂面的柳条,快步走来。

    另一只手上却拎着一尾肥美滚圆的鱼儿,那鱼儿还在拍动着鱼鳍试图挣扎,摆动的鱼尾扬起几滴水珠垂落在草丛里消失不见。

    画面有些违和,又很适配。

    好似天上的谪仙,下了凡。

    于景策摆手屏退了正伸手想要接过鱼的小厮,反手拿过他手里的刀,自己拎起林望舒递给他的鱼,走到之前那位垂钓者处理鱼的堤边大石上。

    只见他手起刀落,干净利落的去了鱼鳞,剖了内脏,挑了大刺,整套动作刀工熟练赏心悦目,最后把鱼肉仔细片成了薄片。

    站在一旁的林望舒看他开始片鱼,递上干净的瓷盘,两人未曾开口但配合默契,把鱼肉一一码在了瓷盘上。

    似儿时一般。

    没一会儿,一盘处理仔细摆盘精致的鱼生就诞生了。

    徐羲和看着这两人不一会儿就把一条才出水的活鱼,亲力亲为现场料理,变成了一碟美味鱼生,倍感诧异。

    在这金明池垂钓的人很多,其中不乏公子哥儿们,或修身养性,或附庸风雅,都不在少数。

    但是烹调成脍的大都是小厮随从。

    他们自己,既不愿沾这一手的腥臭,也没有那绝妙的刀工,更不必说自小受到的“君子远庖厨”的思想教育了。

    虽不知这二人身份背景,但看言行举止和穿衣打扮皆是不俗,又能随随便便就掏出两张宝津楼点茶会的请帖,想必也是汴京城不知哪家的公子郎君。

    如此养尊处优的世家公子却是一副手脚麻利做惯了事的样子,心中除了赞赏,也让徐羲和对他们更加好奇起来。

    于景策大声的跟还站在原地发呆的徐羲和喊:“妹妹快来,我们林厨神又要施展才能了,你过来看看喜欢什么口味的调料。”

    春意渐暖,微风轻拂,徐羲和站在原地却好像迷了眼,垂下眼眸,朝两人走过去。

    前世孤身一人性情孤僻,更喜独来独往,今生离奇穿越又深陷漩涡,更不愿在这有过多牵扯。徐家的父母对她关爱有加,是因为自己原本的女儿,而这一声妹妹这一碟鱼生,却让徐羲和多了些许动容。

    林望舒正专注调制调料,抬头一瞬,余光中似见一抹鲜亮缓缓而来,猝不及防,融进了春天里。

    见她蹲在地上一脸好奇地张望几案上摆着的几个小碟,林望舒也在她身旁蹲下来,给她一一介绍。

    “虽是临水斫脍,但这调料却马虎不得。鱼生调料四时有别,春天用葱姜制成酱汁,夏天便用白梅蒜酱汁,秋天的时候用芥子汁,冬天用橘蒜酱汁比较多,不过大多还是依着各人口味喜好而定的,我不知你喜欢什么口味,就各准备了一碟,你尝尝看。”说着伸手递给她一副精致的银筷。

    而于景策则干脆盘腿坐在了几案前的草地上,扬了扬下巴眼神示意最左边的一碟调料,“还是芥子汁的最好吃,妹妹你试试看。”说完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林望舒无奈瞥了一眼于景策,但还是伸手把那碟芥子汁换到了她的跟前,手上动作,话也未停:“这碟是芥子汁,气味辛辣却也芳香,是他最喜欢的鱼生调料,不论什么季节他都只吃这个,你可以试试看,只是记得一定少沾一些,不然会被呛到的。”

    在两人注视下,徐羲和夹起第一片鱼肉,沾了她最熟悉的芥子汁。

    果然,就是这个味道!

    见她吃得一脸满足,并没有因生鱼而不喜,也没有被芥子汁的辛辣呛到,林望舒这才放心拿起银筷夹起鱼片。

    于景策边往嘴里塞着鱼片,边跟徐羲和念叨,“你知道吗妹妹,这是我们第一次花钱吃鱼生,以前我俩在…还做邻居的时候,经常一块去河边钓鱼,这人性子像个老和尚,能在河边一坐就是大半天,所以他负责钓鱼,我就负责处理鱼。这鱼生必须得是刚出水的活鱼肉质才新鲜爽脆,说起来,我也好几年没吃过了。”

    话虽密集,却也没耽误他一片接一片的往嘴里塞。

    见徐羲和只顾听于景策说话,手上缓了夹菜的速度,林望舒手执银筷轻敲碗沿,微咳一声,冲挚友说道:“食不言。”

    于景策瞪大眼睛满脸震惊,看了一眼林望舒,语气夸张:“哎我说玄度公子,几年未见,怎么连你也染上了这文人雅士的毛病,这又没外人,还不让人聊聊天了,是吧妹妹。”

    见话题引到了自己身上,徐羲和全当作没听到的样子,认认真真回了句糊弄学万能回复:“这鱼生味道真不错,鱼肉好吃,调料也好吃。”

    娇憨模样引的同桌两人,一人哈哈大笑,一人嘴角微扬。

    鱼生吃完,夜幕初临,不远处的宝津楼亮起了烛火,一片光影斑驳,在金明池的水面上荡漾开来。

    三人仿若认识许久的故友一般挥手告别,看着徐羲和乘上了回家的马车。

    只因相处太过融洽自然,丝毫没有感到与新朋友接触时的谨慎和刻意,以至于徐家的马车转过街角,再看不到了,林望舒才想起来又忘了询问阿桑家住何方。

    徐羲和确实急着回家的。

    今日临出门时,徐二爷找人画的家具图纸画好送到了,她草草看了一眼,就急着出门了。

    这会儿在马车上放空,闭目琢磨,觉得问题颇多。只过了一天,家具图纸便画好送来了,从图上一眼可见的不协调,大概是因为家具还是原本的家具,只是把桌椅的腿加长了些吧。

    当下时兴的床榻、坐墩、桌椅和案几都偏低矮,若木工敷衍了事仅把“高家具”的要求用加长“腿”来实现,非但不协调美观,只怕也不会多坚固牢靠的。

    马车在徐家门口停稳,掌灯的小厮打开门迎她下车,尚在闭目养神的徐羲和才发觉天色已晚,连忙快步赶回西院,生怕父亲母亲闭门入睡了自己看不着今日送来的图纸。

    一进西院的月洞门,就看到屋里烛光斑驳,打在窗上,甚至她住的那间,也早早点上了烛灯,满室亮堂,在等她回来。

    徐羲和心里一暖。

    她确实是有些怕黑,在灯火通明车水马龙的钢筋混凝土世界生活了这么多年,突然来到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月光比烛火亮的,恐惧也很正常。

    走上前去轻轻叩门,还没来得及询问阿爹阿娘是否入睡,宋氏就把房门打开挥手招她进屋。

    一进门,徐二爷先把今日送来的家具图纸递给她看,仔细一瞧确实跟自己在路上想的差不多,原本虽然低矮但方正美观的家具现在被强行加长了“腿”,显得头重脚轻,很不美观。

    徐羲和把图纸叠回之前的样子,斟酌着该如何表达,“阿爹,这份图纸让我再仔细看看罢”

    想法本就是她提出来的,徐二爷自是没有说不的道理,干脆地让她直接把图纸带回了自己房间。

    徐羲和托腮伏在桌上,看着眼前展开平摊在桌上的家具图纸,觉得为难。

    身为美院还没毕业的学生,虽说不上画工有多高超,但画几套常规标准的板凳桌椅图那还是不在话下的,但过后又该如何解释鲜少接触书画的徐羲和一夜之间拥有了这番才能呢?

    也想过是不是可以故意画得差一些,随即又否决了这个想法。

    条框筋骨可以一笔带过,花纹饰样却很难装模作样,图纸画完拿到家具铺子里,木工师傅全凭一张图纸做事。

    在图纸上做文章,若是照着做出来的家具不合心意,后续还需要改来改去,只会更拖延进度。

    思前想后,徐羲和决定干脆不在画师和他的图纸上费心了!

    她准备明日一早,直接去家具铺子找个经验充足的老木匠现场为他讲解,现场制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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