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塞顿的林瑾禾拎着行李招到了一辆出租车，她报了拜托二哥订的公寓的地址，揉了揉太阳穴，一脸疲惫。

    昨晚，她根本就没怎么睡。

    自那天又和那人大吵了一架后，这些天做的梦就都是激烈的争吵和不自觉的难过。

    她最开始，对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师父’是不屑一顾的，他大她五岁，比生活阅历她只能不自觉的仰望，虽然她表面上做出的都是不屑的神情。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处处针对竟然也成了不入流的情绪。

    其实比起韩以莫，老实说，她这些年在找的人是他，可真正在乎的人，真得是他吗？

    从昨天知道了韩以莫的下落，甚至背后掩藏了比起去向更加令人难以接受的东西，她都是淡淡的神情。

    甚至不及，与范郁钦争吵之后这么多天她单方面的冷战的兴致高。

    她想起那年她兴奋地宣布男友，沈浪雪八卦的神情，“哟，这就把范师父给拿下了！”

    林瑾禾无所谓的喝了一口酒，“不是，是韩以莫，你们都认识的。”

    除了她，剩下的三个人都没说话，最开始兴致勃勃的沈浪雪只是呵呵笑了两声，夹杂着不少的讽刺，但她并没有给她更多的时间去八卦或是高谈阔论她的理解，林瑾禾当机立断喂了她几口酒，堵住了她的嘴。

    林瑾禾想到当年的事情，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

    “到了姑娘。”司机见林瑾禾窝在后座，看起来是累得睡着了，停了车后又想动身去后座叫她。

    “谢谢您！”林瑾禾慵懒的睁开眼，一瞬又打起了精神，她没再麻烦司机师傅，提着行李箱去了公寓。

    开门进去之后，林瑾禾将行李箱近乎是丢了进去，又把自己整个人狠狠揉进了沙发里。她其实是个很懒很不愿意改变的人，跟韩以莫交往后随他来塞顿是一个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决定，为了他，长途跋涉四年，坐飞机更是成了家常便饭。

    而这几年里，她将与韩以莫有关联的线索整合了一遍又一遍，有可能是他的、好像是他出现的地方，这些，都是她搜刮过的所在。

    到了最后，兜兜转转，她却来到了塞顿，得到了他有可能一直藏身于塞顿的消息。

    那些过往，仿佛在顷刻之间倾颓；那些后知后觉痛苦的情绪倾巢而出。

    “叮咚！”清脆的门铃声响起，林瑾禾闷着脸出了沙发。她跨出两步，心里想着：没想到二哥这么快就到了。

    当年跟韩以莫来塞顿的时候，她出乎意料的还交了些朋友，在做了决定要来这里之前，她也联系了几个朋友，先问清了这里的情况。

    也正是如此，林瑾禾才会更加迅速的来到塞顿。

    门打开，正是她想着的二哥朱裕。

    朱裕的眉眼该是冷漠的，当初认识他时，也确实是如此。

    就连她都想象不到，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引领她来到的人已然陌生，带给她的，还有其他的东西。

    关上门之后，朱裕小心的打量着林瑾禾。林瑾禾被他看易碎品的眼神逗笑，“二哥，你放心吧。我心里有分寸。”

    朱裕不易察觉的叹气，他们初见时，林瑾禾只是坐在角落里无悲无喜的笑看风云，自成一个世界。

    而带着她的，自然就是观澈集团的公子韩以莫。

    不到四年，竟然已经物是人非。

    更让他想不到的是，韩以莫的胆子会这么大，堂而皇之的留在塞顿这座城市里，交代给林瑾禾的却是下落不明。

    他可真有本事！

    “电话里我已经说过了，资料也发给你了。”见林瑾禾的状态还好，朱裕选择了开门见山，但接下来说出的话还是不可避免的停顿，“今天，是程伊的生日。程家给她办了个生日宴会，韩以莫也会到场。”

    林瑾禾轻微的皱起眉头，她凄凄地笑了一声，看向不忍的朱裕，“二哥，你觉得这会是个好机会吗？”

    朱裕不置可否的摇头，林瑾禾一向有想法，她这么问，就说明她已经想好了。

    而他被叫了多声哥哥，能做的自然只有包容和支持，“瑾禾，想好了吗？”

    林瑾禾垂着眼，注意到朱裕的视线，她抬起头来与他对视，眼里夹杂着近乎毁灭所有的危险，“二哥，只有闹大了，才对得起我这么辛苦的奔波，不是吗？”

    她温柔的笑，仿佛商量的只是平常得参加宴会应酬，而不是要在上面做些什么手脚。

    只有闹大闹的像样了，才不愧对她这么多年被蒙骗的所有。

    她最讨厌谎言。

    ……

    朱裕走后，林瑾禾又重新找了个大堂角落坐着，撑着下巴看着周围人端着酒杯到处应酬，一会又是碰见熟人嘘寒问暖两句的，一会又是完全不认识的几人互相吹嘘久仰大名再握手称兄道弟。

    这场光怪陆离的名利场上，谁也分不清少女眼里的火光是会撕裂了暗处的遮羞布还是将自己埋在厚重的回忆尘灰里。

    作为这场派对的主角，程伊只是举着高脚杯站在离门口较近的一个角落。

    只见少女身穿一件纯白色的拖地长裙，未扎起来的浅褐色长发略略挡住了半张脸，抬头将红酒倒入红唇时，修长的脖颈更让这份神秘又带着无法抗拒的性感。

    林瑾禾当然注意到她了。

    只能说没有人会不去注意程伊，不光是人漂亮，也是她背后的程氏和今天这个特殊日子一直要伴随着的主角光环。

    林瑾禾瘪了瘪嘴，程伊自小喜欢韩以莫，不光是周围人告诉的，也在于程伊一言一行都表明着韩以莫是她的人。

    骄纵的大小姐屡屡挫败，当然不会把问题归结于自己和爱的人上，只会转移目光到那个突然挡路的女孩身上。

    当时韩以莫带她回韩家，程伊明里暗里给她使了不少绊子，虽然最后两人有点童话式的“化干戈为玉帛”结局。

    但现在想来，如果那也是个剧本呢。

    程伊有意避开太多人赤裸裸的注视，这虽是她的生日宴会，但也不过是给那些在商界大杀四方的大牛一个合适的落脚地。不过自己也不在意，她记挂的是以莫哥哥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林瑾禾一边推脱那些与自己搭话试探的人，一边挪到了一个能看到大堂外的地方。因为简单的穿着，没有像那些千金们套着贵重的晚礼服，所以收到的目光都是带着惊艳的审视或是有些鄙夷的。

    不过林瑾禾也没有太过在意，只是大大方方地坐在位置上任人瞧着。

    外头的冷风渐渐大了起来，一个高挑的身影立刻引起了大堂的人的注意力。

    韩以莫裹挟着寒气进了大门，林瑾禾微微眯着眼睛，几年未见，如今的心境不一样，看着他身上穿着的那套黑色西装也莫名觉得不顺眼了起来。

    打从韩以莫踏进大堂，上去攀谈的人就不计其数，她眼瞧着那位大少爷轻轻巧巧的化解一拨又一拨的招呼，眼里不知不觉又添了几分异样的色彩。

    只是他忙完这些就快步走上了楼。

    不过片刻，远处从韩以莫进门开始就一直不离开视线的程伊也跟着上楼了。

    林瑾禾挑了挑眉，莫非她的战场会在二楼，而且场面还更有意思？

    “以莫哥哥，我就知道你会赶过来的。”

    程伊的语气很兴奋，却又带着些女儿家的娇羞。

    韩以莫回头去看，才注意到今天的小寿星隆重打扮着站在自己身后。

    他主动张开手臂去拥抱了面前的女孩，眼看着怀里的女孩抿着唇羞涩一笑。

    “我肯定要赶回来给我的小寿星过生日。”

    “生日快乐，伊伊。”

    程伊沉浸在幸福里，她就知道，从小到大，以莫哥哥当然是最宠她的，无论是那些在学校里暗恋以莫哥哥的人，还是之前逢场作戏的赵鸢，都不配。

    她才会是以莫哥哥的爱人，真正的韩夫人。

    想到这，程伊才装作刚想起来似的对着韩以莫问道:“林瑾禾那边是不是可以收网了啊？”

    韩以莫的目光瞥向窗外露出一点嫩色的蔷薇，漫不经心的回着:“她那边不急，如今海城的形势不明朗，我爸答应的事情有可能不会履行。必要的时候我只能断线。”

    抵着桌子思考了会儿，程伊虽然心里膈应，但还是出声:“小鸢——她一直在等你，会不会查到这边来。”

    韩以莫稍稍偏向了程伊:“一个人间蒸发的人，没有消息也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她总不会无缘无故的查到这里来，而且消息锁得很死。远隔千里，又是在大洋彼岸，她只能在原地等。”

    程伊抿了抿唇，本想一鼓作气再说点什么，门外先传进来的惊喜声就扰乱了程伊的思绪:“真的是你们啊？”

    何昧，韩以莫家管家何陈的女儿。自小和他们一起长大，也没有什么差别对待的影子。

    何昧先是攀住程伊的手臂，满脸笑容的打招呼:“伊伊姐，生日快乐呀！”

    程伊回的笑容自然有些勉强，毕竟这人在不该进来的时候进来，就这么打断了自己和以莫哥哥的单独相处，没有一点眼力见儿。

    韩以莫见何昧热心的和程伊聊起天，他也就放着她们，留下一句先走了就出了房门。

    程伊被何昧拉着坐下的时候只来得及瞥见那一抹背影，但她还是不着痕迹的勾了勾唇:“林瑾禾，你就好好等着吧。”

    林瑾禾没挪步去二楼，她只是散漫的举着杯子坐在角落笑着举杯，敬向二楼，那两人走远的方向。

    这场生日宴会正式开始了。

    随着程伊的父亲程帆一声“共祝我的女儿程伊生日快乐”，全场都举杯庆贺，接下来是各个年轻人自由配对共舞一曲。

    “以莫哥哥，我们舞一曲吧。”

    作为派对的主角，程伊在登场之后就接收到了四面八方的称赞，她自然一一回复并羞涩而礼貌的表示自己与韩家公子的情意。

    如今她见以莫哥哥旁边围绕了不少莺莺燕燕，自然气的跳脚，所以不顾礼仪的直接横插进了这热闹的中心，向眼前的男人发出了邀请。

    韩以莫右手微扬，向四周的豪门小姐表示歉意，也是伸出手邀请程伊的意思。

    四周的小姐们本是不太满意，但看到程伊这么强势的邀请都有些灰溜溜的走了。

    这塞顿几年来顶上都是Fume建立起的商业帝国，后有凌朱陆三大家族成鼎力之势，虽说程家势力排在一流豪门末，但程家小姐刁蛮任性，仗着家里的势力对韩家的少爷从来都是霸占着的，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去接近他。

    她们是豪门小姐，也多多少少有些傲性，但程伊这些年在外面的名头传的要多邪乎有多邪乎，这次在韩家少爷面前转悠也不过是想刷刷脸，但真要跟程伊杠上的话，吃亏的只会是她们。

    林瑾禾举着高脚杯站在离大堂中心的不远处，她这个角度可以清楚的看到韩以莫和程伊的双人舞，她挑了挑眉，程大小姐还真是一片痴心，无论是为韩以莫开罪多少人，她都没有丝毫在乎。

    此时程伊绕过韩以莫的禁锢，又转身站在男人的身后，与此同时，两手微微的抓着韩以莫的右臂，因为身高的原因，只是仰着头用眼神示意，迷离的眼神慢慢凑近，像是陶醉其中，快要吻上。

    忽然一人扯住了凑上去的女孩，左手一转将女孩扔出去，却又在她快要摔倒时另一只手稳稳当当的接住。

    那人将脸转过去对着女孩时，女孩脸上的愤怒瞬时又被震惊替代。

    程伊是真的吃惊，她虽然很嫉妒赵鸢，很想停止这个计划，但计划半途出事可比其他什么都让人抓狂。这一年都相安无事，她以为赵鸢还傻傻的等在异国……

    眼前的人，一身随意的白裙，头上盖着鸭舌帽，随意的一盖像是不知道她忽然出现在这，会引起在场几人多大的震惊似的毫不掩饰。

    林瑾禾放开程伊，才慢悠悠的转向因为第三人插入舞蹈皱起眉头的韩以莫。

    林瑾禾是笑着的，像是真的误打误撞遇见两人跳舞才莽撞的意气用事:“原来你要办的事已经办好了吗？”

    韩以莫被面前人眷念的目光搅地一愣，他是紧张和害怕的，林瑾禾来的太突然了，打乱了他原本的计划，可看上去她好像什么都没发现，只是一副见到人就是所有的态度。

    无疑，林瑾禾是个美人，巴掌大的小脸上，鼻子秀气高挺，唇饱满红润，不说话时那双眼睛就如盈满了寒霜，细长的腿直接占据人的第一视线——即使简单的穿着，未施粉黛的小脸，也能将旁边还沉浸在震惊的程伊比下去。

    韩以莫想伸出手去抱人，却见林瑾禾还是笑着，开口说道:“怎么给伊伊庆祝生日，也不叫我一句呢。”

    林瑾禾不再对着韩以莫，转而端起旁边桌子上的酒杯伸向使劲抠着手却还是强撑笑容的程伊。

    程伊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已经过去了三年，她看不懂赵鸢来这一出是要搞什么，当然不会伸手去接。

    “难道伊伊还喜欢以莫吗？我知道放下一个人没有那么简单，但在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这样做，就有些没有道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