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屋子。

    粉色床幔下，少女睫毛轻轻颤了颤，缓缓睁开双眼，刚醒的关系，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氤氲着一层潮湿的雾气。

    顾谨扫了眼周围，色彩鲜明、装潢华丽的卧室，这是特里尼蒂家。她抬手揉着太阳穴，垂眼看向梦里压在她腿上的“木桩子”。

    “特里尼蒂，你好重。”

    她打了个哈欠，推开上半身枕在她小腿上的金发芭比，喉咙干的冒火，她起身下床，赤脚踩在柔软的白色地毯上，走到桌边倒了杯水，咕咚咕咚喝下。

    把玻璃杯放回桌上，她低头看向身上的黑色抹胸小礼裙，大脑愣了几秒钟，昨晚的记忆回笼。

    她在索尼娅的生日派对上不小心喝了酒，然后，她记得她上了特里尼蒂的车，之后……

    空白的记忆让顾谨猛地僵住，听着房间里第二个人的呼吸，她反应过来，迅速转身跑到床边推醒特里尼蒂：“特里尼蒂，醒醒，我有事要问你。”

    特里尼蒂皱了皱眉，半睁开眼睛，看清是谁，叹气：“天，小星星，放过我吧，你都折腾我一晚上了，我困得不行了。”

    折腾？

    顾谨咬了咬嘴唇，想到那些醉汉的样子，声音底气不足：“我是耍酒疯了吗？”

    耳边是均匀的呼吸声，看向睡过去的特里尼蒂，这种有话说一半，实在令人抓心挠肝，她深吸了一口气，摇晃着特里尼蒂胳膊：“不许睡，你先告诉我昨晚发生什么了，之后你想怎么睡都行。”

    “啊——”特里尼蒂哀嚎一声，“没发生什么，就是你喝多了以后胡乱亲人。”

    “什么？”顾谨惊恐，“亲什么人？！”

    特里尼蒂的睡意差不多都被顾谨摇跑了，她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脸颊：“宝贝，没想到你喝完酒这么主动。热情似火，我都要招架不住了。”

    顾谨觉得脑袋像被锤子猛敲了一下，嗡嗡作响，表情也从最初的疑惑变成惊愕。

    “完蛋了。”她抱住头，像只承受不住压力的鸵鸟，“我苦心经营的淑女形象，我妈知道会骂死我的。”

    特里尼蒂捂着肚子笑够了，拍了拍顾谨肩膀：“别担心，幸好咱们走的快，你上车后才发的酒疯。”

    顾谨偏过头看她，有小小的被安慰到：“我昨晚真的很糟糕吗？”

    她说完抿住嘴唇，杏眸澄澈无辜，脸颊梨涡轻陷，看起来分外惹人怜爱。

    特里尼蒂指尖戳了戳顾谨的酒窝：“还好啦，也没那么糟。不过你以前都没喝过酒吗，怎么没人告诉你你喝完酒会那样子。”

    想到昨晚，她摇了摇头，严肃起来：“太危险了，如果我是对你有不轨之心的心，你这样简直是自己送上门去。”

    顾谨还没从震惊中缓过劲儿，声音有气无力：“我不喝酒的。以前有次也是不小心喝了别人的酒，但好像没这回这么严重。”

    那天李英娜也在，如果她胡乱亲人，李英娜事后肯定会告诉她的。

    但李英娜之后很没义气地丢下她跑了，想到在酒店里醒来后第一个看到的人，她烦躁地蹙了蹙眉，余光瞥到身上还是昨晚的旧衣服，心情更糟了。

    她站起来准备去洗澡，听特里尼蒂说道：“对了，昨天那个帅哥，你觉得怎么样？”

    “你说的谁？”

    顾谨边说边把耳朵上的珍珠耳环摘下来，放在梳妆台上。

    特里尼蒂侧躺在床上，手撑着头：“当然是和你玩投杯球那个喽。”

    顾谨仔细回忆了下：“还行吧，我一开始还以为他是K国人。”

    “为什么？”

    “K国很多男生都是单眼皮。”

    特里尼蒂点了点头：“他爸是大卫杨。”

    顾谨低头从梳妆台上挑了一个橙色的发夹，把头发夹在脑后：“那个没输过官司的商业诉讼律师？”

    “对。我爸之前有个税务方面的官司，就是找的大卫杨。他有次来我家找我爸，我见到了他本人，超级超级严肃。”

    “是嘛，”顾谨走进浴室，走了几步又退回去，“我的行李箱，酒店那边送过来了吗？”

    特里尼蒂抬了下手臂：“在你平时用的那间卧室，你去洗澡吧，我让佣人送过来。”

    顾谨松了口气，给了特里尼蒂一个飞吻：“爱你。”

    “等你洗完澡，我们接着刚刚的话题。”特里尼蒂在外头喊道。

    事实证明，无论哪个年纪，哪个阶层，对八卦都有着旺盛的分享欲。

    顾谨一边擦头发，一边听特里尼蒂绘声绘色描述昨天从派对上获得的新八卦，听着听着，话题又转回她身上。

    “那个艾瑞克，他的学校和你的离的很近，开车十多分钟。”

    顾谨看她一眼：“需要我替你牵线吗？”

    “不要曲解我的话，”特里尼蒂双手抱臂，“我在说你，你不喜欢体毛重的男生，艾瑞克体毛看起来不重。”

    顾谨想了半天，才想起特里尼蒂口中的体毛重是怎么回事儿。以前有个男生追求她，对方是A国人，长得挺秀气，但撩起裤腿，腿上的汗毛跟穿了毛裤似的，当时拒绝了几次，不管用，最后是用不喜欢体毛重的男生成功拒绝的。

    她跟特里尼蒂聊天时提到过，没想到特里尼蒂记得这么清楚。

    “你怎么肯定他没有女朋友，”顾谨把毛巾扔在椅背上，“而且我对他不来电。”

    她说着走到床边坐下，心里有些堵得慌。

    哪怕只是关于感情的字眼，也会让她不禁想起秦纪阳，他下车时的笑容，还有他在车上说过的话，像一道阴影，在她脑海挥之不去。

    她不知道过多久能忘记，起码现在，她无力去开始一段新感情。

    “我敢肯定他没交女朋友，”特里尼蒂扬起下巴，“艾瑞克他爸管他非常严，女朋友也是其中一项。”

    顾谨挑了下眉：“别告诉我他爸是怕他被女生带坏。”

    想到艾瑞克的身高，她笑了声：“那可真是个巨大的孩子。”

    “他在圈子里口碑很好。法学生，前途光明，听说已经开始在DR实习。”

    Dun & Robert LLP全球最顶尖的律师事务所之一，成立已有百年，能进入DR，哪怕只是实习，足以证明自身能力有多优秀。

    “是挺厉害。”顾谨随口说道。

    头发没吹干，湿漉漉地贴在脖子上，有些痒，她抬起手臂，轻轻拨开湿发，水珠顺着发尾滴落在白色浴袍上。

    “你们绝对会见面的。”特里尼蒂语气笃定。

    顾谨笑着点头：“好的。吉普赛女郎。”

    她当时只以为是特里尼蒂在开玩笑，没想到真被她说中了。她不仅在露天餐厅遇上了艾瑞克，甚至去了A国，重叠的交际圈再次把他们聚在了一起。

    在特里尼蒂一口一个“命运”的洗脑下，她甚至有次见到艾瑞克，差点冲着他叫成德斯蒂尼。

    艾瑞克虽然是华裔，中文却非常不错，人也很绅士，他们两个私下都是用中文交谈，相处蛮愉快。

    但身边的人似乎见不得单身，总是起哄撮合他俩，哪怕她和艾瑞克都没那个意思。

    看着车上最后一个朋友中途潇洒地下车，临走还兴奋地吹了个口哨，顾谨终于反应过来，为什么上车时，这三个人非要她坐前排。

    后排一空，车上就剩司机艾瑞克和副驾的她了。

    这种过于直白的方式让人感到尴尬。

    顾谨和艾瑞克聊了几句后便目视前方，把注意力集中在吉普车前方的光亮上。

    终于到了她和特里尼蒂合住的房子，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拉开车门：“谢谢你送我回家。”

    她下了车，没走几步便被艾瑞克叫住。

    顾谨转身，看着艾瑞克在灯下微红的脸颊，有种不妙的预感：“如果没事儿的话，我先进去了。”

    “顾谨，”艾瑞克手心紧张地冒汗，他太紧张了，声音都有些变调，“我喜欢你，从第一眼看到你开始。你能做我女朋友吗？”

    顾谨听着他把她的“谨”字读成了一声，眉毛微微蹙了下，看着艾瑞克通红的脸，她叹了口气，轻声说道：“抱歉，我只把你当朋友。”

    艾瑞克沉默了很长时间，声音沙哑地问：“我们还能做朋友吧？”

    有过前车之鉴，顾谨下意识要拒绝，想了想又觉得没必要，成年人的世界虚虚实实，朋友这个词有时候只是个好听的称谓。

    “当然。”

    她说完便被艾瑞克抱住，耳边是他克制的一声“谢谢”，以及夹杂其中的低声呜咽。她想起特里尼蒂曾说艾瑞克没追过女生，第一次告白就被拒绝，确实很难控制情绪。

    她抬手拍了拍艾瑞克的背，轻轻推开他：“很晚了，路上小心。”

    说完转身进屋。

    ——

    深市，秦家。

    刘武东沿着楼梯下到地下一层，里面有不少间上锁的房间，那是秦家的忏悔室，坚不可摧的牢房，专门关着犯错的人。

    终年不见光的关系，昏黄的灯光下，这里压抑又阴暗，细细闻的话，还能闻到淡淡的类似铁锈的气味。

    他走到尽头的房间，从口袋掏出钥匙开锁，然后推开门。

    铁门发出厚重的吱呀声。

    烟味从这个唯一的通风出口涌出，刘武东呛的用力咳嗽了几下。

    “少爷，你的禁闭结束了。”他用手挥着空气，似乎这样烟味就能被赶跑。

    “你这是抽了多少烟。”他边说边走进去。

    书桌前的少年闻言侧过头，他穿着一件黑色缎面衬衣，面色苍白，嘴唇却殷红，细长的指尖夹着一根烟，看人时微扬的眼尾都透着冷意。

    一下子又回到了刘武东当初见他第一眼时的样子，桀骜张狂、像头野性难驯的狼。

    他心里奇怪，眼睛不小心瞟到了桌面上散乱的照片，心头猛地一跳。

    最上方是一张夜色下男女拥抱的照片，照片右下角的日期就在前不久，偷拍的关系，只能看清侧脸，但其中的女生，他不可能认错。

    那是顾家千金。

    刘武东心惊肉跳地看向秦纪阳，他神色淡淡的，太平静了，越是这样，越让人心里发毛。

    那天秦纪阳为了顾家千金可以不要命的跑去呼市，幸好他们到的及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违抗家族命令，在秦家是大错，就算是秦家的少爷，也免不去一顿家法，鞭子破空抽在肉上，少年全程闷不吭声，倔的够呛，却在昏倒前拽着他的袖子让他去找顾家千金，确认她是否安全。

    可是现在，看着照片里暧昧的男女，他毫无反应，像在看陌生人。

    太反常了。

    “机票订好了吗？”

    少年声音清冽，听不出情绪。

    刘武东忽的想到更早之前，秦纪阳得知顾家千金去向时，曾让他去订了机票，可现在，顾家千金明显有了男友，还去干什么。

    秦纪阳见他纠结，嗤了一声：“我的女朋友有了新男友，我当然要去祝贺祝贺。”

    他说着把烟在照片上摁灭，起身往外走。

    刘武东看向那张照片，烟头在上面烧出一个洞，位置正好在顾家千金搂着她男朋友的那只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