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若悬丝

    是沉睡多日的谢袅苏醒了。

    剑势急如闪电,九罗大惊之下来不及闪躲,全无防备的柔软面中被正正刺中一剑。

    这一剑像有生命一般拼了命地往它的血肉里钻凿,深入骨髓。九罗痛得发狂,野蛮地甩动头部,直想让她摔下去粉身碎骨。

    温渺本作壁上观,冷不丁被震得站立不稳,摇晃着跌坐下来,连手中剑都拿不稳。

    挂在半空中的苏子衿也跟着抖抖晃晃的,终于被颠簸得从沉睡中惊醒。

    她上下一看发觉自己悬在高处,面前是只丑陋的怪物,想大声尖叫都不敢出声,只呜呜哭泣起来。

    “子衿,我在这里。”陆时微分出神来,捏出根羽毛幻化出一柄利刃,趁着间隙一剑斩断温渺的剑柄。在这一瞬间,她的背后生出张大的羽翼,稳稳捞住急速坠下的苏子衿。

    眼见逃了一个,温渺立刻拎起尚未醒转的苏婆婆,奇长的指甲抵在她的咽喉处冷笑着说:“跑了一个也没事,不是还有个老的吗?谢袅啊,你怎么还是这么喜欢送别人羽毛,你当是金子不成?”

    这话谢袅听了或许会大为光火,于陆时微是不痛不痒。

    苏子衿小小一个,蜷缩在她的翅膀下簌簌发抖,悄声问:“时微姐姐,我们真的没有不听你的话乱跑,他们出现得好突然,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不怪你们。”她安抚一句,眼神梭巡着下方,试图寻找帮手。

    城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小道士还没能报完信回来吗?不会是撂挑子跑了吧?

    这念头一起,她更急切地寻觅起来,突然看到城楼下聚着一团飘忽不定的黑气,左摇右晃地游荡着。

    “来帮忙!我替你去把那封印了亡灵的镜子偷出来!”她悄悄给魅递了个传声符,自然是许了个诱惑力满满的条件。

    温渺见她面上不为所动,正想一手刺穿苏婆婆的喉咙,陡然间四周浮现幽幽黑气,魅幽灵般的身形晃荡在虚空中,兴致缺缺地问:“温渺,这威胁人的把戏你玩不腻吗?”

    缕缕黑气如有生命般膨胀,将苏婆婆身躯全然抽离出险境,她顺势把苏子衿抛进黑色雾气里,稠密烟气中,魅冲她挑了挑眉道:“你欠了我个好大人情,可别被打死了。”

    眨眼间魅消失无踪,温渺愣愣地环着空气,面色铁青。

    牵挂已了,她专注地把剑更用力地塞进九罗的面颊内。

    “陆时微,再往里捅,捅穿这东西。”谢袅清淡的嗓音响起,此时没有什么能比有人并肩更让她安心。

    她竭力地攥着剑,竟也跟着狞笑起来,双瞳乍然成了血红色,不见半点眼白。

    也不知哪来的气力,她绕着剑柄整个人翻转了一圈,借身体的重量在九罗的脸上用力卷了又卷,生生挖出一个巨大的血洞,深可见骨。

    九罗哪里能想到会在她手上吃这么大的亏,它周身黑光大亮,一个使劲,嘶哑地大吼大叫,发了狠力把陆时微连人带剑一并甩了出去。

    她做了防备,想着用翅膀借力,却坠落得太猛太急,正忧心摔惨时,一柄拂尘如一叶小舟般稳稳接住她。

    纪轻舟踏云而来,上前两步扶住,正对上她的眼睛,吃惊地扶住她:“抱歉,我来晚了。咦,陆姑娘,你的眼睛……”

    陆时微看不见自己当下的模样,但从他的表情里能猜想出几分,她并不做声,抬头望向上空。

    九罗再度用力鼓动翅膀,全然不顾流出黑血的脸颊,咯咯地尖笑着:“跑什么,来了救兵也无用,你们就等着被我的翅膀绞杀吧!”

    它是蓄足了力,旋风般冲着整座城墙撞来。

    她嗤笑一声,手指抚剑,剑身一并燃起火红的光,一柱耀眼光亮冲天而起,彰显着剑主澎湃的战意,一人一剑如同在烈焰中洗礼。

    “你是哪里来的丑妖怪,也配自称为天?分明是阴沟里的臭虫而已!”她向来嘴上不饶人,说得掷地有声,即使打不过也得先把对方气死。

    虽刚吃了轻敌的亏,九罗仍未将她的全力一击放在眼里,只管加速下冲,预想把她撞成碎屑,散于风中:“尔等杂碎,还敢来受死?”

    下一刻,陆时微掌心长剑激射出一道烈火般的光芒,焕发出点点火焰于空中。朦朦胧胧的,一只沐浴着火光的巨鸟冲天而起,盘旋于城楼上空,哀哀地鸣叫,而后了无痕迹。

    “这只鸟……你是……”九罗像是辨认出什么让它大为惊恐的东西,说得断断续续。

    她无暇闲话,只道:“我是来杀你的!”

    它的一颗头伴着飞溅的血雾落下。

    而陆时微如同有金刚不坏身一样,穿过疾风和巨翅的席卷,重新站上了城墙。

    九罗靠右的一颗头颅在他肆意叫嚣那一刻被一剑斩下,怒目圆睁,充斥着不可置信的神色。

    它诡异得静默着,似是没有感知到头颅离体的疼痛,八颗剩余的脑袋上的眼睛齐刷刷盯着这颗头一点点下落,直至咕噜一声重重地落在地上。

    底下有大胆的百姓,凑上前去,恶狠狠地辱骂着踩了几脚。魅悠然现身,将这颗头死不瞑目的怨恨尽数引走,餍足地舔了舔嘴角。

    “这姑娘太厉害了!加油!打死这妖怪和妖女!”有百姓自发地从屋子窗口处大喊起来,齐齐为她助威。

    九罗终于相信了这一事实,旋即暴怒起来,扶风郡的上空笼罩着他近乎于狂暴的咆哮声:“你竟敢砍下我的一颗脑袋,管你是谁,今天势必就要你魂飞魄散、死无葬身之地!”

    妖兽的身形暴涨,本就不见天日的天空竟被遮蔽得没有丝毫光亮,排山倒海般的一掌随声拍下。

    陆时微足尖顶住墙壁,使巧劲一蹬,身子几乎贴地而行,向后游移而去,险险避开这一掌的攻势。

    纪轻舟守在她身旁,手中拂尘的兽毛迅速地探长,速速缠绕上九罗的爪子,与它呈现对峙的姿态。

    随九罗厉声呼啸,兽毛一寸寸裂开,纪轻舟被庞大的拉力扯得沉沉地摔落在百米开外的地上,一时生死未卜。

    “轰隆隆”的巨响传来,她方才站立之处果然已成了一片废墟。

    虽躲开了致命一击,使出一剑的余威和携带万钧之力的一掌威压,还是让她猛地咳出一口血来,连带着咳出些被震碎的脏腑,她衣服整个下摆都被劲风撕烂绞碎,面色惨白。

    “陆时微,不论扶风郡结局如何,这次记你一个大功德,逃吧。”小明突然出声劝她,难得地许她好处。

    “你怎么总让我逃?逃到哪个小角落去半死不活地攒功德吗?我这回偏要做大英雄。”她几乎站不起来,仍忿忿地回应。

    系统轻蔑地哼了一声:“起初就有百姓想杀你换平安,你这么做,不值得的。”

    我知世人贪生怕死,我亦如是。

    但不知为何,只想寸步不让。

    秉承着战斗到最后一刻的原则,陆时微毫不犹豫地将地上未干的大片血迹抹在剑身,周身炫起一丈高的绮丽光芒,衣袍被狂风吹得烈烈作响,整个人妖化得明显,再难自控的双翼振翅欲飞。

    “谢袅,原来你也想做羽人吗?你生出翅膀的样子,也不及我半分呢。”温渺巧笑倩兮,俯趴在九罗的背上,极为恶毒地说着。

    她的言语更为刻薄:“往日你不是看不起妖族,一心脱离吗?如今靠妖横行,竟还能这般得意,果然是没皮没脸的温渺。”

    九头鸟和温渺果然双双被触怒,妖兽的口鼻喷出几股浓黑的熏人气体,她弹指一挥封住嗅觉,飞身而起直指九罗正中头颅的眼睛。

    至半空时,她双眼的血色在瞬间褪去,她茫然地停住,几乎不能视物,惶惶然不知自己身处何方。

    九罗见她傻呆呆的,以为她是怕了,狂妄地叫起来:“逞英雄该结束了!你的死期到了!”

    它的爪子突然无限伸长,牢牢地抓住她下坠的身体,尖锐的兽爪正扣住她的脖子,似乎是在考虑这样拗断是不是太便宜了她。

    一炷香到得也太快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谢袅的执念也到了一日里醒来的极限,只留下一句:“你做得很好。”

    陆时微再不知所措也知道自己现在命悬一线,拼了命地后仰想躲开。

    九罗见她害怕,心下畅快:“你砍我一颗头,我也砍你一颗,还是不够解气。若不是能待在这儿的时间不够长,我真想把你的肉一片片割下来享用。”

    她知道不该听这种威胁恐吓,但她还是难以自控地剧烈颤抖起来,九罗的爪子死死禁锢着,不管是缩小身形还是尝试召唤剑来砍都无济于事。

    但她的嘴停不下来:“我确实是做错了,应该先割了你这张会说话的嘴啊,听得我心烦。”

    九头鸟气急败坏,正欲捏死她,温渺突然出手制止它的躁动,一转话头,阴森森地笑起来,朝着下方的人群说:

    “扶风郡的百姓们,刚刚你们是怕她伤人。现在她伤重难行,杀了她易如反掌。快捡起家里的刀,但凡是出手砍她的人,我今日就能放过。”

    陆时微动弹不得,咳血咳得说不出话来,温渺的话说得甚是恐怖,一人一刀,大约把她片成碎屑都不够吧。

    百姓们从房子里探头探脑,似是在考虑这承诺的有效性。

    率先走出的是一个青年男子,身后拖着一把锋利的砍柴刀,说:“你们也都看见了,她也是只妖,杀了她是不会遭报应的。”

    “你们都不敢下手的话,我来砍第一刀。”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