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祁舟贴在墙上，心跳如雷。他从未像此刻一样想冲进去看看秦茗现在的状况，但却又怯懦的停在了原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屋内少女低低的哭泣声终于停了下来，祁舟终于松了口气，正想找借口进去看看，然而刚一挪步，就又听见了极其轻微的声音从内里传了出来。

    这声音不像是之前的哭声，祁舟好奇的从窗户往里看了一眼，只一眼，他顿时就被吓了一跳。

    隔着朦胧的屏风，水声渐响，少□□美的曲线轻轻下沉，轻薄的衣衫被散散的抛到了屏风上挂着，彻底挡住了祁舟的视线。

    她在沐浴。

    祁舟脸颊爆红，耳朵热的几乎像是在发烧。他慌张的转过身，伸手使劲的给自己煽了煽风，却仍旧降低不了脸上的烫意。

    天色还这么早，她这么早沐浴干嘛？

    他忍不住埋怨对方，心里的鼓声却越敲越响，似乎下一刻就要冲破胸膛让所有人都听到。

    祁舟用力的拍了拍胸口，也没有心情再待下去，逃也似的跑了。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出小意外，今晚的梦里，他又梦到了秦茗。

    这一次梦里的秦茗比起之前要大了一些，再次化身秦茗，祁舟察觉自己正跪坐在椅桌旁，微昂起头看向身旁的人。

    不远处，萧惜年站在书柜前，从上取出一卷书卷放到了秦茗的面前。

    “师父，你是要开始教我修行了吗？”秦茗声音里有几分兴奋，然而等她接过书卷，却有几分犹豫：“师父，这是……”

    不等她说，祁舟也看见了那卷书卷。

    在风吟宫中，每个弟子都是从最基础的心法学起，那本心法是每个风吟宫弟子必须牢牢记住的书籍，也是他们的必经之路。

    然而萧惜年给秦茗的却不是他早就牢记于心的基础心法，难不成是师父想单独教导秦茗，让她学习其他的心法？

    祁舟想了想，似乎从一开始秦茗就没有跟他们一起修行过，从来都是由萧惜年单独教导，所以这个是萧惜年为她特定的心法吗？

    “如今你仙根已成，从今日起你就开始跟为师修行，这本书卷你拿回去仔细研读，有不会的地方就来问为师。”

    萧惜年声音平淡，秦茗低低的应了一声。

    伴随着她小手翻开书卷第一章，祁舟借着她的目光扫了几页，察觉出了异常。

    他不敢自比师父，但修行多年对于心法也有了些心得，师父交给秦茗的这卷心法并非是像他初学时那样的门派入门心法，反而像是修补仙根增强内气所用。然而这样的心法一般只给身有重伤的修行人士使用，秦茗——她哪里用的上？

    然而秦茗却不如他懂，只是开心的将心法收了起来。然而等到她准备离开的时候，萧惜年却又取出一个琉璃盒放到了她的面前。

    “为师之前跟你说过的事——”萧惜年顿了顿：“你今日就开始吧，这是第一次，为师就在这看着你，以防有什么意外。”

    秦茗的手哆嗦了一下，祁舟也明白了这大概是她第一次被吸血时候的情景。

    “会疼吗？”秦茗的声音有点瑟缩：“师父不疼的是不是？我听他们说药蛇咬人都不疼的。”

    她需要安慰，然而萧惜年却没有能给她。

    “为师要的是你的心头血，”他走到她的面前，垂眸看着她：“她是你的姐姐，曾救了为师的命，为师没有办法只能用这个法子……”

    他叹息一声：“会有些疼，但为师帮你准备好了药浴放在你的屋内，等你好了，就去泡药浴，它会缓解你的不适。你若还是害怕，那为师也只能再去寻找其他的法子救你的姐姐，但寻了这么多年，已经是无路可走了。”

    话已至此，本就对萧惜年言听计从的秦茗急忙道：“无碍的，我不是很怕疼的。”

    在萧惜年欣慰的注视下，她小心翼翼的揭开了琉璃盒的盖子，试探着将手指伸了进去。

    冰凉的触感从她的手指直传祁舟的心里，原本只是旁观者的他此时也有了几分忐忑、没等他多想，药蛇张开口一口咬住秦茗的手指，下一瞬，细微的疼痛从心尖慢悠悠生了出来。

    还好，只是这个疼度而已。

    祁舟刚松了口气，然而伴随着药蛇越吸越多，那丝微不可查的疼痛却越来越深，就仿佛真的有一条毒蛇缠在了他的心尖，一口一口的咬嗜着他的心，将毒液慢慢注入了进去。

    另一处痛感又起，那是秦茗为了止住痛吟咬住了自己的舌尖。

    祁舟被这痛感激的感觉自己几乎就要从她的身上被赶了出去，甚至都想要一拳打破这梦境，从这嗜人的痛感中摆脱出来。

    虽然只是身在梦中，但他隐约觉得自己仿佛就真的成了那条药蛇下的口粮，被它慢慢的咬合吞咽，浑身的骨头尽碎在此，只剩下内心最深处的那颗心反复被针扎着。

    下一瞬，他猛的坐起。眼前不再是梦里的场景，转而又变成了入睡前熟悉的房间。

    窗外依旧漆黑一片，祁舟恍然坐着。他的额头上尤带着汗意，那是刚刚从梦境中挣脱出来的残留的惧意。

    那种痛，是他从未体验过的。即便是他修行多年，在外受了再多的伤，也未曾像那般痛的叫他恨不得去死。

    所以这些年，秦茗都是这样过来的吗？

    这种痛感，只是让他试过一次就足以惊惧，而秦茗——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低下头，怔怔的看着指尖。

    过了半响，他又躺了回去，复闭上双眼。他从未像此刻这般急切的进入梦里，看看当时的少女，即便是不能说话也可以。

    然而这一次，即便是他再次睡过去，抑或是之后的几日，却再也没有入梦。

    **

    秘境试炼当日，祁舟早早的到了集合点，一眼就看到了秦茗。

    少女身穿青色衣衫，远离在人群之外。她来这风吟宫这么久，但由于从未真正的参与过门派的活动，也无法跟其他的人融入到一起。无论什么时候，她始终都是孤零零的站在一旁。

    这几天他一直没有见到秦茗，知道她是在为试炼努力。而也就是这几日的功夫，她比起之前又瘦了一些，原本还算合身的衣服如今宽宽松松的挂在身上，脸上也近乎没有了血色。

    祁舟看着心里一滞，不自觉的走了过去。

    然而没等他说上话，队伍的前方却骚动了起来。祁舟皱眉看了过去，才发现是萧惜年来了。

    在这整个风吟宫里，萧惜年从来都不过问世事，像秘境试炼这种小事更是不会出现。以往祁舟也参加了几次，从未见过他。

    祁舟的目光不自觉的移到了秦茗的身上，正如他所料，萧惜年穿过人群，众目睽睽下走到了秦茗的面前。

    两人相对而立，秦茗却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

    萧惜年低低的叹了口气，一枚淡色玉珏递到了秦茗的面前。

    “你执意想去，为师也不拦你。”他淡淡道：“这里有为师一缕分魂，若是遇到危急的时候砸碎它即可。”

    秦茗瑟缩了一下，没有伸手去接。

    她仰起头看向萧惜年：“师父给我这个，是真的担心我，还是怕我死了？”

    “你这孩子说的是什么话，惜年，你如此挂念你这个小徒弟是生怕她有什么危险吗？”一旁有长老高声道：“这秘境有阵法保护，伤不了你的小徒弟的！还以为你这次放她出来是想开了呢。”

    萧惜年沉下眼眸，抓住秦茗的手，将玉珏塞了进去。

    “多谢师父，不过我应该是用不上的。”秦茗没有再拒绝，低低的说了一声。

    眼见着萧惜年似乎要发火，祁舟急忙上前道：“师父不必担忧，我会护着小师妹的。”

    萧惜年目光如冰，冷冷的看向他。

    祁舟硬着头皮挡住他的目光：“我会照顾好她的。”

    萧惜年蓦得笑了笑，半响吐出一个字：“好。”

    他冷着脸走了，祁舟回过头去，却发现秦茗将那枚玉珏塞进了衣服中，自顾自的朝着秘境口走去，丝毫没有等他的意思。

    祁舟忙追了上去：“师妹——”

    秦茗止住脚步，瞥了他一眼：“叫上瘾了吗？他都走了你也不必演什么师兄妹情了，离我这样的废物还是远一点的好，免得拖累了你。”

    祁舟抓住她的手腕：“你听我说，如今不是赌气的时候，你又没有正规学过风吟宫心法，这里面独自一人如何能闯的过去？”

    秦茗脸色一变，紧紧的盯着他：“你怎么知道我没学过？”

    祁舟愣了一下，瞬间反应了过来。望着少女警惕的神情，他有些紧张，却又无法解释缘由。

    ——总不能说是他夜夜进到她的梦里看见的吧。

    他用力攥住对方细细的手腕，低声道：“你不用管我怎么知道的，反正你跟着我就行了，有我在，我保证你一定能安全通过试炼。”

    少女本就消瘦，丝毫没有力气与他相抗，不过瞬息的功夫就被他拉到了传送阵上。

    一阵白光之后，他们共同进入了秘境之中。